第347節(jié)
誰知慕容停卻道:“不必?!?/br> 丹朱一怔:“這卻是為何?” 原本他以為自己點出這些,對于師兄將會大有幫助,然而不料慕容停卻似很不愿領受顧柔方面的情, 顯示出了堅決態(tài)度:“這一切都不過是你的猜測罷了,未經(jīng)證實。我碧游宮乃氣宗正宗, 門有門規(guī), 豈可隨意學習別派武功,更何況本座身為掌門?!闭f罷任由丹朱如何勸說,都不肯再議這件事了。 慕容停的性格說一不二,丹朱深知他的脾氣, 只得無可奈何看他離去。 只是慕容停走了以后,丹朱一個人在河邊思索良久, 忽然,他的眼光倏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顧柔在回青盔巷的路上慢慢走著,身后三尺外跟著大群家丁和仆婢。 今日女君心緒不佳, 想要獨自走走,但銀珠卻又不放心, 于是和顧柔保持一段距離跟著。 晚春時節(jié),花草最為繁盛的時候;巷子里邊邊角角都開滿了不知名的小花,夾道槐杏成蔭, 茂盛的綠苔和墻縫里的青草從各種地方冒了出來,經(jīng)過別人家的院落,能夠隔著墻聽見里面的高聲談笑,充滿歡喜和熱鬧。 顧柔想到回去之后,還要獨自面對空蕩的床榻,和一個人吃晚飯,便覺得又傷心又寂寞。 往日他在的時候,尚不覺得如此珍貴;仿佛他來來去去拿著刀片削馬蹄、釣魚,陪她逗貓種花,都是日常的理所當然;如今他不在家中,竟然覺得那堂皇的大園子根本不能稱之為家了。 顧柔又嘆了一口氣。 銀珠在后面看得心焦,想要上去叫又生怕打擾,只得在后頭搓著手絹,跟幾個相熟的丫鬟抱怨劉青:“就知道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要他去國觀打聽男君消息,如今一點兒風聲都沒,還好意思在主人跟前獻媚邀功,你們瞧,這都快到家門口了,還沒見個人影出來迎接;明知道這當口女君最忌孤單,還把排場減了,誠心讓人觸景生情嗎。”“銀珠姐,劉大管事沒你說的那么差吧,昨天還見他親自雇人把家里的桌椅和車馬改造一番,就為了讓女君有身子之后坐得舒服些呢?!便y珠道:“大事不抓,卻來搞些細枝末節(jié),怪不得男君一點消息沒?!?/br> 丫鬟里面除了銀珠就數(shù)綠珠資歷深,敢開她的玩笑,此刻悄悄道:“銀珠,你該不會是前天晾出去的小衣被風吹去讓劉管事?lián)斓剑杂浐奕思伊T?!便y珠變了臉色,慌張四顧,怒道:“胡說八道!” 幾個丫鬟都輕輕地笑了,往前面望去,顧柔還在慢慢走路,于是繼續(xù)跟,綠珠道:“唉呀,好歹人家也好心好意撿回來拿給方嫗,托人家還給失主,誰知道你死不承認是你的那件,這哪里怪的著人家劉管事?!?/br> 銀珠恨得咬牙切齒——這傻缺的劉青,撿到這種東西便應該丟掉,竟然還來還,托誰還不好,偏生托后院嘴巴和嗓門都是最大的方嫗。那老媽子扯著嗓子在后院一聲大喊:“誰掉了小衣?”她還好意思去領么?會承認才有鬼了。 “不許說!再敢胡說八道撕爛你們的嘴!” 幾個丫鬟都忍住了笑。綠珠往前頭一指道:“哎門口哪來這么多車馬轎子?!?/br> 銀珠看去,不由得精神一喜道:“是白鳥營的軍馬。”于是快步往前趕去攙扶顧柔:“女君您看,家里來客人了?!?/br> 顧柔正失魂落魄地走著,也沒在意,這會被銀珠提醒抬頭望去,果然見一乘官轎和幾匹軍馬停在家門口,似是剛剛到。 劉青從大門口里走出來,吆喝下人把馬匹轎子牽抬至院內(nèi)停放,一口頭看見顧柔,立刻笑容滿面上來迎:“女君回來了,身子還好?唉呀女君既然有喜在身便不要這般cao勞奔波了,打聽消息的事交給小的去辦就成。后廚備了湯……?!?/br> “你就別啰嗦了,”銀珠搶斷道,“這來的都是什么人?”在府里,也只有大丫鬟銀珠敢這般懟住大管事劉青了。 “噢,是白鳥營的孟司馬過來看望呢,人在客堂,剛剛到;女君回來得正是時候?!?/br> 顧柔在銀珠的攙扶下提起裙擺:“快快看茶,著后廚備膳,對了,多添兩個菜,再打個溫爐?!笨邕^了門檻。“是。” 客堂內(nèi)果香四溢。劉青早就跟大夫請教過了,孕婦聞不得一些花香,只怕引起惡心和不適,他便命人把室內(nèi)的盆栽撤掉了大半,只留下一些不會留下濃重氣味的馬蹄蓮遠遠地擺在窗臺做點綴。然后又經(jīng)過細心觀察,見女君近來雖然食欲不振,但水果仍然進得不少,便命人準備了不少柑橘櫻桃蜜桃黃梨,這會兒拿出來待客,一經(jīng)切開,這些果子的清香便在屋內(nèi)四處飄散,十分地怡人。 顧柔一進屋,便見孟章和陳翹兒、祝小魚、鄒雨嫣坐著在分果,顧歡在太學請了假回來陪阿姐,這會正替代顧柔招待客人,他剝了一只柑橘遞給鄒雨嫣。向玉瑛因為轉(zhuǎn)去了屯騎營,而屯騎營不放假,便未能成前來,托祝小魚捎了一點軍中手制的rou脯過來送給顧柔。 見到這大屋如此熱鬧,顧柔郁悶許久的臉上終于見了一點笑容。 孟章看見顧柔便道:“你無須著急,國觀在京郊擁有大片田土,蓄養(yǎng)雞鴨馬羊;若是他們始終扣著人不放,我便天天放白鳥營的新兵去那附近縱馬練兵,讓他雞飛狗跳,羊馬受驚,半點也長不起來。這些道士們再清高也得吃飯,就不信他們能忍得了。” 銀珠一聽這法子可缺德,不由得眉開眼笑,連忙雙手給孟章續(xù)茶。 顧柔也覺得挺損,不由得問道:“這么做不怕他們跟朝廷告你的狀嗎?說到底只是我們一家之事,如果因此累及孟司馬您,那就不好了?!?/br> “這里沒外人,我又不是公事前來,你私底下還喊我孟章就行了,何必見外呢?”孟章笑道,“國觀今時不同往日了,皇上倚重儒宗,如今朝廷再也不會護著國觀,工部正在重新清點京城中貴族豪戶的產(chǎn)業(yè),國觀也在其列;他們過去有特權(quán)不必交稅,如今卻要補上往年的稅銀;國觀占有那么多田土,這一筆錢夠他們頭疼的了?!?/br> 顧柔點點頭,感激道:“那就好,多謝你,孟章?!薄靶∈隆!鳖櫄g在一旁插嘴道:“孟司馬,聽說您快要調(diào)動了?” 顧柔一愣,目光從弟弟轉(zhuǎn)向孟章,調(diào)動的意思是? 孟章微微一笑,道:“你一個棋士,怎么打聽起軍中的消息來了?!?/br> 吃著柑橘的鄒雨嫣用力過度,咬了自己一臉橘子汁,有些尷尬地道:“怪我多嘴,不過孟司馬,這消息也算不上新鮮了罷,早晚他們都會聽得?!?/br> 原來,冷山從五官將晉升太尉之后,五官將的官職一直空缺,五月中旬皇上又要按例祭宗廟祈求風調(diào)雨順,屆時需要郎署的儀仗,缺一個五官將可不成樣子,于是這件事又在朝堂上被提起,冷太尉便舉薦孟章。只是因為丞相錢鵬月又舉薦了別的人選,兩人相持不下,皇上便沒有當場定奪。但是這件事卻很快傳了出來,傳到軍中,都說孟司馬要升官調(diào)職了——他是冷山的舊部,冷山都做太尉了,還能少得了提拔孟章嗎?于是一時間前來道賀送禮的不少,都被屯長何遠奉命按軍令趕了回去。 孟章道:“沒影的事,休要亂傳。”鄒雨嫣點點頭,臉上變得嚴肅許多,陳翹兒卻笑道:“可是孟司馬,我聽說日前有媒人到您家,還傳您定親了,這個能問吧?” 顧柔看孟章也露出笑容,卻不回答,便猜測,這十有八九是真的。 雖然有些驚訝,顧柔也笑著詢問:“那是否可以提前恭喜您了?” 孟章終于點頭,笑道:“是我表妹,這些年家中催促,尤其是我母親。將此事確定下來,也好令她老人家安心?!?/br> 顧柔觀察孟章一言一行,均成熟了很多,點頭道:“這是好事一樁,恭喜你了?!?/br> 孟章和石錫不一樣,石錫板執(zhí),而孟章處事圓滑許多,他既能夠在國師手底下如魚得水,也能夠迅速融入冷山手下,于是兩人境遇便大不相同。 正想著,忽聽“咣啷”一聲,大家一同看去,只見祝小魚的手哆嗦著,臉色發(fā)白,茶盞落在地上已然跌碎。 “伍長,伍長……對不住,俺賠給您?!弊P◆~語無倫次,慌亂避開眾人眼光,彎腰撿拾碎片。 “姑子小心別動手,讓我們下人來做。哎呀,當真劃破手了!”銀珠將她扶起來。 顧柔注意到,孟章雖然微笑著,但看祝小魚的眼神中,仍然浮起了一絲淡淡的歉意。 “銀珠,你扶小魚下去包手罷,”顧柔指揮銀珠道,“一會上菜了回來用飯?!?/br> 祝小魚離開內(nèi)堂以后,場面頓時變得有些尷尬,陳翹兒和鄒雨嫣默默吃果,顧歡也沒說話。大家仿佛都有些擔心祝小魚。 孟章立起來,也準備告辭了:“我就不打擾夫人休息了,倘若國觀內(nèi)有什么消息,我會隨時差人告知夫人,請夫人保重身體,也好和大宗師早日團聚?!薄昂茫宜湍?。” 顧柔特地親自送孟章出門,他上轎子以前,顧柔思忖再三,終于道:“孟章,小魚你別擔心,我們姐妹都會盡力開解她,你放她一個假,讓她慢慢懂事吧?!?/br> 孟章含著笑容,點了點頭:“多謝夫人?!比缃袼僭阶鲈酱?,言語甚是謹慎小心,不過腳跨出一步,還是回過頭,遲疑一瞬補充道:“其實,我一直將小魚當作妹子看待,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