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永安是都城,城中仿前朝例,設(shè)里坊制。 從前的六皇子府,如今的平王府,就在擇善坊內(nèi)。平王府前后五進院落,院內(nèi)蒼松古柏,優(yōu)雅恬靜,樓閣殿堂,相映成輝,十分氣派。 蕭秉瑞生性風流,府內(nèi)女眷眾多,平素規(guī)矩也少。蕭秉瑞的馬車才到門前,便有侍妾妖妖裊裊地候在了門前,只等著上前逢迎。 可蕭秉瑞這人,說他風流,有時卻又顯得重友輕色。他一下馬車,見著侍妾,張口便吩咐道:“去寶元樓備一桌酒菜,孤要與桓郎小酌?!?/br> 那侍妾正要嬌柔地往他懷中倒,這一下聽見話,當即愣了愣神,等見了從馬車里下來的桓岫,騰地臉上浮起紅霞,口中稱喏,羞澀地退下了。 蕭秉瑞嘿了一聲,勾住桓岫的脖子,嚷嚷道:“我說仲齡啊,你小子,長著這么一副好皮相,卻怎么也不肯成親,是不是瞧上我了?還是說瞧上哪個有夫之婦了?” 桓岫抬手掐住他的手腕,將人推開。 蕭秉瑞呼痛:“行行行,我知道了,你這是瞧上小騙子了……痛痛痛,我不說了不行,喝酒、咱們喝酒去!” 寶元樓在王府后院,平日里就都是蕭秉瑞用來飲酒玩樂的地方。 府中的廚子很快就做了一桌好菜,蕭秉瑞開了幾壇子酒,拍著桌子要桓岫痛快點喝了。 桓岫喝了幾口酒,樓外就有個小姑娘噔噔噔地跑了進來。 “阿爹!” 話音剛落,桓岫低頭看了眼那撲進蕭秉瑞懷里的小姑娘。六七歲的模樣,懵懂可愛,只比當年那個孩子小上一些。 “好嬌嬌,快給阿爹抱抱?!?/br> 蕭秉瑞自開葷后,身邊就不曾斷過人。到了年紀,更是妻妾滿園,現(xiàn)如今女兒都生了好幾個,其中最年長的女兒就是懷中這個。 小姑娘粉衣珠翠,模樣生的好極了。蕭秉瑞見桓岫看著她略微出神,忍不住逗趣道:“仲齡,你若是真打算這輩子都不成親了,要不我過繼個閨女給你?” 桓岫微怔,隨即眉頭一皺,呵斥道:“胡鬧?!?/br> 蕭秉瑞哈哈大笑,不再逗弄他。 永安有夜禁制,入夜前,桓岫出了平王府。平王府的馬車送他回桓府,門外的人見他歸來,神情多有詫異。 桓岫毫不在意,邁步進門。 還未到大堂,忽的有個聲音從前頭傳來。 熟悉的分明應當還在關(guān)城中—— “夫人想吃什么,我去給夫人做?”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事外出,會留存稿箱~話說,你們真的不打算多愛我一點么_(:3」∠)_走過路過留個收藏唄,作收還是文收自由發(fā)揮就好~ 第11章 姑娘 宋拂的聲音輕重緩急都十分分明。心情好時,輕輕的,像是飄在天上的云朵,軟乎乎,不見鋒芒。惹急了才會噼里啪啦的說話,全然變作另一幅模樣。 和安西都護府轄下諸地的女子不同,宋拂一開口說話,字正腔圓,絲毫聽不出任何當?shù)乜谝?,便是番語,也能說得分外流利自如,仿佛本就是她應該會說的語言。 隔著半扇闔上的門,桓岫聽見的這個聲音,柔柔的,和宋拂的聲音一般無二。但這人,不是宋拂。 他往前走了幾步,進到大堂,便見母親袁氏正坐在一旁,身側(cè)立著一個婢女模樣的女子。方才的聲音,就來自她口中。 光是從背影看,真的還像極了宋拂?;羔队幸凰查g,以為她就是。 “二郎回來了?!?/br> 見桓岫進門,袁氏笑著站了起來,身側(cè)的婢女忙伸手托了把她的手肘。 “母親。”桓岫頷首,目光落在袁氏的臉上。 桓岫的生母袁氏乃是尚書令桓季的正妻,自嫁入桓家以來,為桓季生下三子。桓岫正是次子。袁氏不過四十多歲,卻在多年前因cao勞過度,一場大病,病愈后已經(jīng)生得兩鬢斑白,早已不復美貌。 桓岫從前覺得袁氏活得委實辛苦了些,要cao持這么大的一個家,還需得應對后宅那些野心勃勃的女人??珊髞砜淳昧吮阒溃赣H寧可cao勞,也絕不會放任丈夫與自己同床異夢。 可即便如此,不得不承認,袁氏的確是位好母親,只是她的出身教養(yǎng),注定令她不會與自己的親子太過親近。 即便當初,桓岫時隔七年返回永安,也仍未得到她一聲關(guān)切。 “既然回來了,便去沐浴更衣,你父親今日要晚些回來,等來了再去請安。對了。”見桓岫聞言稱是,轉(zhuǎn)身就要走,袁氏忙將人叫住道,“母親從本家?guī)Я艘蝗嘶貋恚赡闱肄D(zhuǎn)過頭來看看?!?/br> 桓氏的本家,在副都臨殷,族中長輩皆住在臨殷,永安僅他們一支。永安與臨殷雖相距不遠,平素卻因公務繁忙,除去府內(nèi)女眷,倒是來往的不多。因此,袁氏說從臨殷本家?guī)Щ厝藖?,也實在不是什么意外的事?/br> 桓岫回身,袁氏笑著將身邊的婢女輕輕拉了拉,徑直推到了他的面前。 “二郎你且看看,她這模樣,生的像誰?” “母親說她,生的像誰?” 桓岫抬眼,冷冷地看著面前羞紅了臉,抬起頭來的婢女。 那婢女原本還紅著臉蛋,略有幾分羞澀,可撞上桓岫冰冷的視線,一瞬間變了臉色,兩腿發(fā)顫,竟是下意識地想要后退。 袁氏卻仍舊不知,拍了拍那婢女微微發(fā)顫的手,只當她是見著人了心情激動所致:“二郎,這孩子是臨殷本家那你三叔母偶然買回來的。名叫玳瑁,今年十六,小是小了些,卻是個懂事疼人的。你三叔母本是覺得她年紀大了,只身世可憐了些,雖不能近身用,卻可以留在府里配個管事什么的?!?/br> 見桓岫當真在打量,袁氏面上流露出喜色來:“母親偏巧在臨殷見著了這孩子,看她頗有幾分神似當年的小丫頭,就給你帶了回來。你如今也快而立了,身邊還沒個貼心的人照顧著,母親不放心,見這孩子生了這副模樣,心知與你也是有緣,便帶了回來?!?/br> 她將玳瑁推了推,道:“往后,她便是你房里人。待將來你成了親,有了嫡子,再抬她做姨娘,留個孩子傍身?!?/br> 袁氏似乎打定了主意,面上的笑仿佛是已經(jīng)能見著了孫子。 長子尚了公主,成親十年了,仍舊無子無女,若非礙于公主身份,她怕早塞了通房進那公主府。好在幺子娶了郡主后,很快就給她生了孫子,她這才高興不少。 至于次子…… “二郎,母親知道,你對當年那曾經(jīng)有過短暫緣分的小丫頭還存著念想。你且看玳瑁的模樣,與那丫頭雖不是一模一樣,卻也有那味道。母親盼著你能喜歡……” 袁氏還自顧自說著話,桓岫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母親當真覺得,她們長得像嗎?” 袁氏的面容微怔,似乎沒想到會得到桓岫這樣的回應:“二郎……” “且不說就算母親找到了與她一模一樣的臉孔,那也絕不會是她?!被羔洞沽搜酆?,看了玳瑁一眼,“這樣的五官,這樣的臉盤,若仔細找,何嘗找不到第二個相似的人來。可那又如何?” 這個叫玳瑁的婢女,的確與那個她,有幾分相似的地方。 他其實原本已經(jīng)有些記不得那張臉孔了,可看見玳瑁,明明只有一二分的相似,卻令他腦海深處那張模糊不清的臉,陡然間清晰了起來。 她生的這樣的好,一低眉垂眼,便似那藏在山林的精魅,堪堪要將人勾纏住。可她生的不妖不嬈,即便是穿著一身最簡單不過的布衣,仍舊叫人從她身上看出了何為清淡婉約。 她是這樣的好,這世上又有幾人,能生的她這副容貌,且有著一模一樣的性情。哪怕他當時,對她僅僅只是憐憫,卻也不得不說,無人能替代。 即便有,那怕也只能是……宋拂。 想到落雁城街市上那談笑風生的人,桓岫看看玳瑁,緩緩搖頭:“你叫玳瑁?” “是……” “母親說你十六了?” “奴婢……”玳瑁說著話,竟顯出幾分局促來,“奴婢年紀小時,家中遭了難,年紀實在是記不清了。三夫人見奴婢模樣,說應當不出十六?!?/br> 桓岫知道,玳??谥械娜蛉?,指的是本家的三叔母。三叔母慣常負責本家買賣下人的事,自有自己看人的法子。 可桓岫更知道,面前這個玳瑁,實則年紀理當只比宋拂小上幾歲,且還有過身子。 宋拂曾在閑話間,隨意教了他幾個法子,從往來行人中分辨誰人乃女扮男裝,誰人已婚且育有子嗣,誰人又是強作富紳。他原只當做是小把戲,眼下卻是用上了。 桓岫不再看她,直言道:“母親若是喜歡,就將她留在身邊服侍您。我房中不留人?!?/br> 袁氏擰眉,臉上現(xiàn)出不悅:“與你同齡的郎君,誰人不是兒女成群。母親不求你立即給我生出孫兒孫女來,就是想你身邊有人照顧,難不成你也不肯答應?” 桓岫道:“母親何須過問這些。隆朔六年,兒已經(jīng)娶妻了……” “你休要再提那場親事!” 袁氏憤而離去,再不肯聽他說上一句。玳瑁在原地僵了一會兒,兩股戰(zhàn)戰(zhàn),哆嗦著低聲詢問:“郎君……奴婢……奴婢……” 桓岫低頭。玳瑁個子本就不高,一躬身,更顯得嬌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