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她自小擅記事,棋局棋路一看就能記下,然后反復推敲、學習,最后化作自己的東西。可她總是輸給他,時間久了,他偶爾也會偷偷輸上一兩局,只想看她開心地多吃兩塊糕點…… 可后來,誰都說她已經(jīng)死了,甚至連面目全非的尸體都曾運到他的面前,讓他辨認。 可他始終相信,人還活著,只是不知去了何處。 先前,他還只是有一絲懷疑,到如今,三分懷疑成了九分,他甚至想要沖進水榭,問宋拂一聲“你可是寶音”。 但是,她會承認么? 又或者,也許她根本就不是呢? “耍什么賴皮!現(xiàn)在是我贏了,她就該聽我的!” “你才耍賴皮!是誰輸了四局還不忍認輸?shù)模 ?/br> “你算什么東西!我阿爺是縣公,阿姐是云陽縣主,我姐夫可是軍器監(jiān)!” “我家老祖宗還是一品大將軍!” 十六娘還在和薛芃芃吵得不可開交。 娘子夫人們勸了許久,只攔下了差點打作一團的兩人,卻沒勸得兩人閉嘴。文氏被吵得頭疼,還是身旁的夫人扶著這才沒昏過去。 “嗯。愿賭服輸?!?/br> 宋拂忽的道,命人將石桌上的棋盤仔細收好。 “這六博棋是薛家小娘子帶來的,東西還記得收好。”她起身,拍拍身上的褶子,看向薛芃芃,“小娘子先前既然說了,輸了就道歉,那就先請小娘子同十六娘鄭重地說上四局對不起?!?/br> 薛芃芃張嘴就要反駁,宋拂毫不客氣地搶斷她的話:“至于方才我輸?shù)倪@一局,也是一樣。既然我輸了,那就看小娘子要如何?!?/br> 顧不上道歉,薛芃芃張嘴就喊:“好!那我要你今天就在這伺候我,直到我滿意為止!” 文氏眼皮一跳,眉頭頓時擰了起來:“胡……” 宋拂安撫地看了看文氏,對薛芃芃笑道:“小娘子可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 薛家似乎并無女性長輩到府祝壽,這才直到此刻都無人出來為薛芃芃說上話。旁的夫人們方才在偏廳內(nèi),都已經(jīng)知道了宋拂的身份,如今見薛芃芃這副模樣,竟因著剛剛驕縱吵鬧的事,誰也不愿開口。 宋拂笑了笑:“薛小娘子,我這輩子只伺候兩種人,一是家人,二……”她笑得愉快,“這二嘛,就是死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看到有人猜阿拂是薛家的孩子,不要擔心,不是啦。 好了,日常吼一嗓子,走過路過求賞臉給個收藏吧,親愛的們們們們們們們~ 第16章 見故 宋拂輸了一局棋,雖說是薛芃芃耍賴耍來的,可輸就是輸了。愿賭服輸四個字,在場的所有娘子夫人們都懂。 只是薛芃芃不見好就收,反而變本加厲,還想在壽宴上差遣宋拂,命她伺候自己,這事便委實教她們不知如何是好了。 直到宋拂這話笑著拋出,她們這才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什么意思?”薛芃芃擰眉看著宋拂,“既然輸了,我讓你做什么,你就該做什么。什么叫伺候死人?你是在咒我不成!” 宋拂忙擺手:“小娘子可是聽岔了。我說的死人,非指小娘子,而是真死人?!?/br> “你……” 宋拂垂著眼,含義不明的笑了一聲,道:“想來小娘子從未碰見過不好的事,是以這才不知,這世上還有一種人,專門與死人打交道。” “什么人?” 宋拂站著沒動,神情溫和:“仵作?!?/br> 薛芃芃看看她,再看看周圍娘子夫人們的神情,臉色慢慢變了。 薛芃芃知道仵作。之前阿姐打死了爬床的婢女,那婢女的家里人抬著尸體去了衙門,還就找來了仵作。她知道仵作是做什么的,那是驗尸的。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向宋拂的一雙手。 那雙手看起來那么白皙,和普通人的無異,但現(xiàn)在她沒來由地就看到了那雙手上殷紅的血跡。 “你是故意的!”薛芃芃失控地大叫,“你們都是故意的!” 她又不是瘋子,怎么會讓一個仵作伺候自己。仵作是什么東西,那不過是下九流的賤民,他們只配活在發(fā)臭的尸體當中,去摸那些已經(jīng)腐爛的皮rou。她不能想象,如果真的讓這個女人伺候她,為她斟酒夾菜,回去的時候她會不會一病不起。 薛芃芃越想越怒,再見宋拂那雙清透的眼眸,心頭的火躥得越發(fā)的高漲。誰也沒想到,她這個時候,居然一個健步走到宋拂的面前,揚手就要打人。 “住手!” 薛芃芃手快,那一巴掌眨眼就要落到宋拂的臉上。十六娘急得撲過去想要把人攔下,人群外突然傳來了中氣十足的嗓門。 人群紛紛散開,竟是讓出了一條道來,直叫水榭外的來人大步走近。 是霍起英。 身后還跟著桓岫。 這園子里的娘子們多半還未成親,平素家中教養(yǎng)也都矜持得很,可架不住突然見到位陌生的年輕郎君,一時人群中發(fā)出低低的驚呼之聲 夜不知是誰先認出了桓岫,聲音里帶著小小的驚喜:“是桓郎君!” 桓岫離開永安多年,雖正如霍起英所說,與臨殷薛家那場李代桃僵的婚事讓他在永安留下了笑話??捎腊驳哪镒臃蛉藗儏s都覺得,那姑且不論究竟是誰家的笑話,便是以桓岫的容貌與出身,讓她們李代桃僵一回,也是愿意的。 可桓岫一走就是好多年,好不容易回了朝,卻是鮮少在人前露面,也從不參與永安那些青年男女的聚會,因而年紀稍輕一些的小娘子們自然認不出他來。只覺得這跟在霍老將軍身后的郎君,身材修長,模樣沉穩(wěn),朗朗挺拔如翠柏。 桓岫跟在霍起英的身后走近水榭。 人群向兩邊退后時,他一眼就看到了宋拂。 宋拂站在正中,即便面前的薛芃芃仍高高舉著手臂,十六娘張大手臂將人攔住,她仍舊站著,動也沒動。 陽光照著半邊水榭,也照在她的鬢發(fā)上,烏發(fā)透著淺淺的光亮,身上多了幾分讓人看不清的無畏來。 她看過來的目光里,隱隱藏著驚訝,但很快便收斂了起來,似乎明白他和老將軍會出現(xiàn)在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于是,他就看著她收回了視線,重新落在了薛芃芃的身上。 薛芃芃原本滿臉怒容,聞聲回過頭來看見桓岫,先是臉上一紅,過會兒又突然一片煞白,面色隱隱有些繃不住了。 也對,雖然以她的年紀,當年薛家李代桃僵,塞了個婢女假裝云陽縣主嫁給桓岫的事,多半是不知情的??蛇@么些年來,看著桓府一日好過一日,想必薛家長輩沒少提起這個人來。 一表人才,風度翩翩,俊朗穩(wěn)重,才高八斗…… 可那又怎樣? 桓岫這個名字對于薛家來說,是避之不及的存在。 “宋娘子喜歡六博棋?”桓岫走進水榭,先是向眾人掬手行禮,完了這才再度看向宋拂,視線分毫不曾落在薛芃芃的身上,“不知宋娘子師從何處?” 臉上是溫和從容的笑。 目光清澈遼遠,讓人不由自主地便被他吸引了過去。 宋拂何其敏銳,幾乎是立即回過神來,微微后退一步,不動聲色地擺出了防備。 “自小愛看閑書,偶爾翻過一本破敗不堪的舊書,隨意看了看,便記下了里頭的內(nèi)容。后來才知書里記的,正是六博棋。若非天生好記性,我也無法僥幸贏了薛小娘子這幾局棋?!?/br> 桓岫點頭,對宋拂行禮笑道:“宋娘子若是喜歡,桓某手上正好有一副六博棋,雖有些瑕疵,可也還能一用。明日,我便托人送往娘子家中。” 言罷,也不等宋拂拒絕,他似乎這時候才想起薛芃芃,轉首看向她。 “薛娘子?”桓岫看了看她,似乎是辨認出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