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時間長了,又無人打理,這里的墳包很多都已經成了土包。不走近看根本分不出是墳頭還是土堆。 宋拂在墳包間踱了許久,終于找到了一個打探的消息中,那個因為來不及所以沒有焚燒,隨便找了個背陰的地方埋了埋的新墳。 亂草在風中瑟瑟作響。宋拂彎腰抓了一把地上的土,在手中捏了捏,隨即放下,從馬背上取下一個袋子來—— 三支香,一把鋤頭。 她要做的這頭一件事,就是給這個死后也暫時得不到安寧的可憐人,燒上一炷香。 “我倒是沒想到,你膽子這么大。” 宋拂聽見聲音,警覺地回頭看,看清來人,愣了一愣。 “桓郎君怎么來了?” 桓岫哭笑不得地看著宋拂手握鋤頭,站在墳包前的樣子。 “我只說找到尸體后,查驗一番便好辦事,不料你居然獨自一人就跑來掘人墳墓了?!?/br> 宋拂繞著墳包走了一圈:“擾他清靜,是我不對??梢劝⑿?,少不得就要煩勞他幫個忙。待事了后,我們兄妹自會好生安葬他?!?/br> 她說著找到處好動手的地方,正要動手,桓岫輕咳一聲,從背后拿過鋤頭。 “還是我來吧?!被羔稈吡搜鬯戳送恋氖?,淡淡地說,“我來,你在邊上看著就好?!?/br> 宋拂本就有些累,雖說帶了鋤頭,可以她現在的力氣,想要把埋在里頭的人挖出來,并不輕松。見桓岫幫忙,她倒也沒客氣,走到馬旁取下一壺水大口喝下。 桓岫看著偏瘦,可到底是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挽起衣袖露出的胳膊,每一次用力都能清楚地看到肌rou。 宋拂站在邊上看他動作,離得近了,只覺得他額間臉上的汗珠,都顯得那么的……讓人一不留意就失了神。 人很快就被挖了出來?;羔恫欢炇?,只站在邊上看著,就見宋拂臉上的神情,從一開始的凝重,慢慢變?yōu)椴唤?,最后騰地站了起來。 “我知道了!” 她喊了一聲,一雙眼睛簡直能發(fā)出亮光來。 “我知道他真正的死因了!” 縣衙的大鼓被人重重敲響。那聲音,很重,如雷聲,轟轟打在人的耳畔。 當值的小吏跑出來詢問何事,一抬眼瞧見敲響登聞鼓的竟然是新來的都護府長史,當即道一聲“稍等”,慌里慌張地跑回內衙請縣令去了。 落雁城的縣令姓周,因落雁城只是西州境內一縣,且頭上還壓著安西都護府,但凡出了什么大事,周縣令總是第一時間就上報到都護府。 此番得知新來的桓長史竟然敲響了登聞鼓,周縣令當即就派人去都護府稟一聲。然后,他這才匆匆忙忙命小吏將人請到堂上來。 周縣令雖然只見過桓岫幾面,可到底知道他的身份,此時坐在上頭升堂,眼見桓岫就站在下首,不由地挪了挪屁股,有些坐如針氈,心底惴惴不安。 “桓長史……”他忍不住看了看堂外,見都護府還沒人過來,咳嗽兩聲,“桓長史這是怎么了?” 桓岫行禮道:“大人,照著往日升堂來便是?!?/br> 話雖如此,周縣令還是有些為難,拖了拖時間,見都護府仍未來人,一咬牙,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br> 桓岫道:“在下永安府桓岫。” 周縣令道:“為何敲鼓,有何訴求速速報來?!?/br> 桓岫拱手:“在下偶然在郊外發(fā)現一具尸體,見其死狀古怪,且無墳無碑,恐被人所害。故而將其帶來,好請大人斷斷此案?!?/br> 周縣令遲疑了一下,道:“那就……抬上來看看?” 桓岫看他一眼,周縣令心里咯噔一下,忙抓過驚堂木,猛地一拍,指著邊上的衙差就喊:“還不快抬上來!” 尸體很快抬了上來。只是擔架上頭蒙了層白布,遮擋住底下人的全貌。隱隱還有股味道傳來。 周縣令離得遠,聞不到味,見衙差放下擔架就要跑,,一拍驚堂木:“跑什么,掀開。” 那布輕輕一拉就能掀開。周縣令不看還好,這一看,臉色都變了,捂著嘴就要往邊上吐。 那腐爛的氣味,更是就這么散開,一時間堂內衙差各個臉色慘白,恨不能捂了鼻子找地方躲起來。 “這這這……”周縣令實在是說不出話來。 桓岫道:“大人,這人看著實在可憐,也不知家人在何處。若是能斷斷因何而死,也好日后找到其家人,讓人不至于連親人死因都不知?!?/br> 周縣令擦了擦額上的汗,抬手忙要喊人去請仵作過來驗尸。門外有小吏匆匆跑進公堂,附在他耳邊一陣耳語。 他一邊聽,一邊看向堂下桓岫,末了眼神有些閃爍:“那個,桓長史……人……人要不先留著,回頭等有了消息,再請長史過來……” 桓岫看一眼那說話的小吏,輕笑一聲,卻是一言不發(fā),不答應,也不拒絕。 周縣令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縣衙外的登聞鼓此時卻再度被人重重敲響。 而后,有書狀飛快地被小吏遞進公堂。 周縣令攤開一看,頓覺口咽黃連,苦得他直想回房抱著媳婦哭上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更新來了!咳咳,挖墳是個不好的行為。 第26章 公堂 小吏遞的是申冤的書狀。平日里這類的狀子隔三差五都會見上一回,周縣令大多都將事情推諉給縣尉處理。這回卻是如同燙手的山芋,推給縣尉不是,自己親自處理也不是,拿著書狀他恨不得能裝一回瞎子。 “大人,人還在堂外呢?!?/br> 見周縣令拿著書狀遲遲不說話,小吏低聲催了催。 周縣令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看看方才來傳話的小吏,再看看書狀和地上躺的那具腐爛的尸體,一拍驚堂木,咬牙道:“還不快帶上來!” 敲響登聞鼓,遞上書狀的人,很快就被帶上公堂。 縣尉示意周縣令讓桓岫先避讓避讓,哪知縣令眉頭一皺,見上進了公堂,當即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宋拂立在堂下,身旁隔了一個桓岫,就是那具腐爛發(fā)臭的尸體。然而她渾若無物,鎮(zhèn)定地自報家門。 周縣令認得宋拂。 整個安西都護府當女仵作的不過寥寥數人,其中會多種番語,且能流利與那些胡人交談的,不過宋拂一人。周縣令偶爾也會命人去關城請她過來搭把手,之前予彌國小公主的事情,聽聞就是她幫著解決的。 可越是認得,他越覺得這事委實不好辦。 他頭疼地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看著上頭周縣令埋首袖中的模樣,宋拂微微側頭看了看桓岫。 后者如松,不聲不響,只微微動了動腳步,略伸手臂,用寬大的袖口擋住宋拂落在尸體上的視線。 縣尉咳了一聲,輕輕敲了敲桌面。 周縣令這才按住額頭,苦惱地抬起頭來:“宋娘子,你這狀上所述,是要狀告大理寺少卿蕭子魚蕭大人罔顧律例,無端抓人……這,這怎么就能證明令兄是無辜的呢?” 宋拂道:“我阿兄素來本分,且不論他是否當真殺了人。人既然是在關城死的,自然該由關城縣衙受理此案。然而關城縣衙諸人并未見到任何報官之人,我阿兄也未經調查,就被人抓走。宋拂不知,那位抓走阿兄的蕭大人,究竟是如何斷定此案乃我阿兄所為?” 周縣令目光下意識地往桓岫身上看了兩眼,咳道:“此案涉及大理寺,關城不過小小縣衙,自然……” “那又是為何,我嫂子輾轉懇請,只想見一見入獄的阿兄,蕭大人的人卻是百般搪塞?甚至,至今還未曾公開審理過此案。難不成蕭大人是打算私下處理了?或者說,蕭大人根本就是打算屈打成招!” “宋娘子!這話可說不得!” 周縣令呼吸一窒,差點從位置上跳了起來。 見桓岫抬眼看向自己,他忙又抹了把臉,一拍驚堂木,震斷宋拂還欲往下說的話:“大膽!本官知道宋娘子這是掛心兄長,但宋娘子怎可誣陷朝廷命官!這、這、這簡直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