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準備什么時候回關城?” 陪宋拂照顧呂長真睡下,桓岫見她一雙眼紅得發(fā)亮,低聲詢問。 宋拂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等阿兄的精神好些了,就立刻回去。不能讓嫂子跟大郎等太久,會擔心的?!?/br> 桓岫點頭,見天色不早,理了理衣裳便要往前頭去找霍起英,走了幾步忽的又停住。 宋拂略有詫異地看著他。 后者伸手,指尖撫過她的臉側,低聲叮囑:“好好睡一覺?!?/br> 劃過臉側的手張開,又捂住她的雙眼:“這雙眼睛,紅得像只兔子。” 楚楚可憐。 叫人心疼不已。 第28章 離間 偏僻的小院里,一盞油燈,燈火昏黃,在狹窄的屋子里忽明忽暗,叫人在旁坐著忍不住就犯了困。 “啪”的一聲,一只陶碗因為犯困,被小吏打翻在地,裂成幾塊。這一聲響,直接把瞌睡蟲可趕跑了。他慌里慌張地蹲下就去撿,腳一動,似乎把什么東西給踢了出去。 他扭頭看了看,被反手綁在屋里柱子邊上的年輕婦人,低垂著頭,看不見臉。小吏在都護府當差,拿的俸祿不多,勉強糊口,這次得益于從永安來的貴人,在夜里多了份工錢,只用幫著看個人就成。這能輕輕松松賺錢的事,沒得道理不答應。只是瞧見婦人的模樣,他多少覺得有些可憐。 他撿起地上的碎片,正猶豫要不要給婦人倒碗水,小屋的門被人從外頭推開。 蕭子魚從外面走了進來,身邊跟著桓崢。二人從小吏身邊走過,瞥見地上的碎陶碗,蕭子魚站定,冷冷道:“想做什么?給她留塊陶片是讓她割喉割腕,還是割開繩子逃跑?” 小吏聽得心驚rou跳,忙抓起地上的陶片,捧在手心里:“是……是小的不小心摔了陶碗……” 他抓得用力,手上被陶片尖銳的破碎邊緣戳得直冒血。 蕭子魚用余光淡淡掃了他一眼,繞過他徑直走到婦人身前,抬腳踢開她的腿。小吏只能看見他的背影,似乎是踩住了什么東西,然后他的腳輕輕一動,將東西踢到了一邊。 小吏還沒能反應過來,桓崢走到跟前,彎腰將東西拾起。 是一塊尖銳的陶片。 看清桓崢手里拿的是什么后,小吏臉色當時就白了。 “不是,小的沒有……我……” 他急了,有些語無倫次。蕭子魚臉色平平,卻無端讓人覺得害怕。 還是桓崢打了個圓場:“先退下吧。去上點藥,手都扎破了。” 人一走,桓崢臉色騰地沉了下來,繞過蕭子魚,徑直走到婦人面前蹲下,伸手抬起了她的臉。 這座小院是他們臨時租賃的,地理位置偏僻,周邊雖有住戶,卻都有著厚厚的墻壁阻隔開所有的聲音,他們在這里無論做什么都絕不會被外人察覺。而這間小屋,又是整個院子里最冷僻的地方,就算有外人登門,也不會發(fā)覺這里藏著一個女人。 這女人,不是旁人,正是呂長真的妻子,胡女彌麗古麗。 彌麗古麗的樣子有些狼狽。衣袖裂開了好大一個口子,能清楚地看到她□□在外的手臂上,有紅色的鞭痕,嘴角青紫,一側的耳朵還留有干涸的血跡。 她在這里被關了幾日,就受了幾日折磨。動手的人,從不會因為她是女人,就放她一馬。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虞長真他竟然會娶一個胡女為妻?!?/br> 桓崢捏著彌麗古麗的下巴,將人仔細打量。 “興許,是因為這張臉的確有幾分姿色吧?!?/br> 蕭子魚輕輕抬了抬唇角。對于女人,他向來隨性,自然也和桓崢一般,覺得胡女至多只能當做平日的消遣,拉上.床可以,過日子卻是怎么也看不上眼。 “虞長真既然都已經淪落至此,娶什么還重要么?左右不過是過他自己的日子?!?/br> 他斜睨一眼桓崢道:“他和你不一樣。他已經沒有資格再入仕為官,終其一生只能在這黃沙漫天的地方,碌碌無為?!?/br> 他頓了頓:“只可惜,沒把最重要的事情問出來?!?/br> “這個女人不知道嗎?” “似乎是不知情?!?/br> “怎么可能?!被笉槹櫫嗣碱^,“她是虞長真的妻子,那對兄妹的事情,怎么可能會瞞著她?!?/br> 彌麗古麗始終閉著眼。 被人從關城帶到這里,她始終一言不發(fā),即便是打得疼了,也只是悶哼幾聲。嘴唇被她咬爛了,怕她性子太烈咬舌自盡,蕭子魚后來還特地叮囑在她嘴里塞了東西。 鞭子抽了,刑具用了,甚至還命人往她的傷口上撒過鹽,潑過辣椒水,可彌麗古麗除了哭喊,什么話也不肯說。 桓崢沒想到她如此倔強,眉頭皺起就放不下:“為了個男人,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遇見過的女人,無一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若有一日他的女人遭遇同樣的事情,他甚至篤定那些女人絕不會忍著不說。 即便那個女人也許是他的妻子饒安郡主。 蕭子魚在大理寺看多了那些哭爹求娘的家伙,也曾遇到過硬骨頭的人,卻還是頭回見到這樣的女人。 “如果不是聽你說過話,興許我會以為你是個啞巴?!彼麖澫卵?,輕描淡寫道,“我一直以為,這個世上,能保住秘密的,永遠只有死人。今天才知道,還有一個你。你是叫,彌麗古麗?” 不在意彌麗古麗的沉默,蕭子魚笑道:“你是哪里人?龜茲,予彌,還是回紇?” “是回紇吧?!笔捵郁~沒有錯過彌麗古麗微顫的眼簾,“聽說那里很美。那么美的地方,為什么你會離開?”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對了,聽說安西都護府一帶,時常有人買賣女奴,想來你是作為女奴被人帶進來的。” 彌麗古麗沉默,牙齒輕咬嘴唇。 桓崢看著她下意識的反應,驚異地看向蕭子魚。 后者無謂地笑了笑,聲音低得就像在她耳邊:“所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因為你是女奴出身,虞長真他再喜歡你,也不會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對不對?他們兄妹倆從頭到尾都沒把你當自己人,從來沒有?!?/br> 蕭子魚直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彌麗古麗。 這個女人的確生得不錯,可這份不錯對于他們而言,實在太過寡淡了。不如永安那些世家娘子的清高嫻雅,也比不得花街柳巷里那些女人的秾艷鮮妍。她的長相十分清淡,如果不是五官上帶著尤其明顯的胡人特征,似乎也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女人。 可這個女人,他是虞長真兄妹倆的命脈。 蕭子魚的語氣這時更緩和了一些,甚至于還掏出一塊帕子,拿過彌麗古麗受刑后無力彎曲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著。 “你知道你的丈夫,其實不姓呂,而是姓虞么?你知道你丈夫的meimei,其實不叫宋拂,她的原名叫虞寶音么?彌麗古麗,你是不是都不知道這些?” 大概是碰到了傷口,彌麗古麗的手指下意識地彈了一下。 蕭子魚面上浮起更深的笑容,動作越發(fā)輕柔。 “他們兄妹倆的身上,藏了一個秘密?,F在人已經被我放回去了,可他們的秘密藏不住的,就算我放過他們,當今天子也不會饒過他們。他們是罪臣之后,他們的父輩是被斬首示眾的?!?/br> “因為他們犯了欺君之罪。那是大罪,到時候,不光他們兄妹會死,無辜的你,還有你的兒子,都會受牽連。” 彌麗古麗的手在顫抖,蕭子魚對著微弱燭光,嫌惡地丟開手里的帕子,聲音還在竭盡所能的溫和。 “所以,如果你知道那個秘密,你告訴我們,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杖責。如果你不知道,那就幫我們問出來。彌麗古麗,你不想死的對不對?” 也許是蕭子魚的話起了作用。 彌麗古麗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有一雙漂亮的淺褐色的眼睛,像是含著一汪水,淺淺的,分外清澈。 她張了張嘴,說的是一口回紇話。 似乎是見人不懂,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終于放低了姿態(tài):“我知道。我知道他們的秘密?!?/br> ***** 呂長真的腿廢了。 被剔去的膝蓋骨不能再生,他此后幾乎只能坐在椅子上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