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第31章 妻子 宋拂的心跳仿佛突然漏掉了一拍。 她站在房門后,一只手還貼在門上,正試圖推開,耳邊忽的傳來了桓岫那絲毫沒有帶著玩笑語氣的話。 身后,原本正打算離開的老大夫不解地看著她。 “娘子這是怎么了?” 宋拂驀地回過神來,搖頭不語,待門外不再傳來聲音,這才手上稍稍用力,推開了房門。 門外,蕭秉瑞積了一肚子的話,實在是想要找個口子宣泄,可桓岫那性子,他就是說破了嘴皮子,吐盡了心酸,大抵也只能換來不冷不熱的一句“嗯”。 這會兒見門從里頭推開,宋拂露出了臉,他忙上前:“小騙子,你傷得如何?你說說,這回你該不該謝一謝孤,若不是孤當時順手拉你上馬,只怕這會兒你都已經(jīng)叫人片成rou片了?!?/br> 蕭秉瑞自鳴得意,宋拂心思還在桓岫那句驚人之語上,并未在意他。反倒是老大夫,雖知蕭秉瑞身份顯貴,卻還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殿下本事好的很,娘子這手腕上可是青了一整圈?!?/br> 老大夫說完話就走,文氏掩唇看著自覺平白被嗆聲的蕭秉瑞低笑,幾步跟上老大夫就要親自送人出府。 “什么……什么青了一整圈?”蕭秉瑞有些不明白。 宋拂迅速平復了心底紛亂的情緒,伸出右手,將袖子往手腕上一卷,露出一截光潔的手腕。 那截纖細得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掐斷的手腕上,白嫩的肌膚襯著青紫的一圈淤痕尤其顯眼。蕭秉瑞要是再不明白,怕只能敲開腦殼看看里頭究竟裝了什么東西了。 “這是……我抓的?” 蕭秉瑞遲疑道,見宋拂點頭,他幾乎掐著嗓子叫了起來:“我就抓了你一把!” 眼角瞥見桓岫蹙眉盯著自己的手腕看,宋拂不動聲色地放下衣袖,重新遮住了那圈青紫:“不光如此,你丟我在馬背上的時候,顛得我差點吐了出來?!?/br> “可我救了你,我們還要去救彌麗古麗——” “是的,六殿下你救了我,你和桓郎君還打算去救嫂子??墒?,我希望這件事,與你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請你們不要再幫我們了?!?/br> 宋拂打斷了蕭秉瑞,接著道:“不管是六殿下還是桓郎君,二位都為我們兄妹二人做了許多事。這份大恩大德,宋拂無以為報。所以,無論接下來會如何,還請二位不要再幫我們了?!?/br> 蕭秉瑞一時怔愣,不知她怎的突然說出這番話來,干巴巴問了一句:“小騙子……你不救彌麗古麗了?” 宋拂搖頭:“救。但只能我們救,不能再牽扯到你們了。蕭子魚既然敢派人抓走嫂子,命人守在關(guān)城抓我們,還派了死士半路劫殺。他是打定主意不讓我們兄妹二人活在世上?!?/br> 她攤了攤手,無奈笑道:“我不知他究竟要在我們兄妹身上找尋什么。還是單純不愿虞氏還有血脈留存于世。當年虞氏蒙難,我兄妹三人得忠仆所救,活著逃出虞家,小妹失散多年也不知如今是生是死,更不知今生是否能夠再見?!?/br> “怕他做什么!”蕭秉瑞急得跳腳,一把拉過桓岫,道,“桓仲齡,你快說說她,這小騙子不是你媳婦兒么,她脾氣怎的這么古怪。有孤在,怕什么蕭子魚,也不想想他蕭子魚就一個親王之子,我可是龍子!” 蕭秉瑞一會兒“孤”,一會兒“我”,到最后連個皇子的儀態(tài)都不要了,瞪著宋拂就喊,“小騙子,當初你騙得我錯過了彌麗古麗,難不成現(xiàn)在連讓我英雄救美的機會都不給么?” 聽他這近乎質(zhì)問的口氣,宋拂默不作聲。 蕭秉瑞是皇子不假,可蕭秉瑞無權(quán)無勢,也就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皇子,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他連蕭子魚這個親王之子都比不過。 她已經(jīng)拖累了霍老將軍,不想再拖累更多的人。而今,趁這些幫助她的人還沒深陷其中,她只想早些把他們推出泥潭,免得連累那么多人沾一身葷腥。 “其實你是不信我能救出彌麗古麗對不對?” “行啊,你們就在這等著!我馬上帶人去救!他蕭子魚算什么?我這就把他抓回來任你處置!” 蕭秉瑞喊了一嗓子,說走就要走。 他性子向來如此,宋拂與他來往過一段時日便摸得一清二楚了,聞聲怕他當真帶人沖了出去,忙要把人攔下。一旁的桓岫這時終于出聲了。 “六殿下以為自己是去敵軍叫陣嗎?” “我……” “六殿下若是當真為人好,此事就該好好商議一番再做決定,免得生出枝節(jié)來?!?/br> 蕭秉瑞幾乎是怒氣沖沖地吼了一聲:“那你跟這個小騙子商量,要是商量不好,孤非烤了你養(yǎng)的那一窩鷓鴣下酒不可!” 他吼完就跑,壓根不管自己給人丟下的是什么威脅。 廊下一時間靜了下來。 宋拂默默垂下眼簾,耳畔反復回想那句“她是我的妻”,可越想,她的心就好像灌了水,越發(fā)地沉甸甸起來。 桓岫抬手,自袖兜內(nèi)摸出一物,遞到了她的面前。攤開的掌心中,躺著那只已經(jīng)被摩挲地毛邊的錦囊結(jié),垂下的鈴鐺隨著動作微微一動,叮鈴作響。 宋拂看著這枚錦囊結(jié),看著底下串著的已經(jīng)磨損了的鈴鐺,終于抬頭看向桓岫。 桓岫道:“我在關(guān)外那些年,一直帶著它?!?/br> 有些事,太過久遠,一時間難以回憶??煽粗@枚錦囊結(jié),看著結(jié)下串著的已經(jīng)留著磕壞的凹痕和黑點的鈴鐺,宋拂終究是記起了那些本就不曾忘過的事。 那時整個桓府的人都在驅(qū)趕她,威脅她,她除了離開,別無他法。她想帶走點東西,不能,想留下東西,也不能。直到離開桓府,她才注意到,她還有一枚錦囊結(jié)不見了蹤影。 原來,它始終都在他的身邊。 甚至于,陪著他在番邦經(jīng)歷那些年的風風雨雨。 帶著歲月的風沙,帶著彼此都忘不掉的回憶。 宋拂拿過錦囊結(jié),手指拂過毛邊,拂過凹痕,低聲道:“它不該還留著?!?/br> 她似乎想了很久,才想到唯一能夠回應的話。她緊緊攥著錦囊結(jié),似乎想要丟掉,卻又舍不得。 “隆朔六年,郎君娶妻,娶的是臨殷薛府的云陽縣主?!?/br> 宋拂沉默下來,垂著眼簾,輕聲喟嘆:“那時不過是無奈之舉,老爺與夫人說過,這門親事并不作數(shù)。我既已離開,自此無論生死,便與桓府、薛府,與郎君,皆無關(guān)聯(lián)?!?/br> 這話,她本不該說出口。 可想了很久很久,興許,能阻斷桓岫所有好意的辦法,唯獨這一個。她到底還是忍著苦,說了出來。 桓岫拿出那枚錦囊結(jié)前,曾試想過許許多多場景,也許他的姑娘會握著鈴鐺落淚,也許會忘記了這個的存在。但他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下拿出錦囊結(jié),并且聽見他的姑娘否認了他們過去的種種。 盡管,那時候的他還沒禽獸到會對一個十一歲的小娘子動心。 可掀起蓋頭的那日,看清與自己拜堂成親的人,是他的姑娘而不是什么云陽縣主的時候,他承認,他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我的妻子不是什么云陽縣主?!被羔毒従忛_口,語氣低沉,“她是虞氏后人,名寶音?!?/br> 宋拂在廊下呆站了一會兒,忽的喃喃問道:“你養(yǎng)了鷓鴣?” 桓岫頷首,握住她冰涼的手,卻不說話。 宋拂笑了笑,露出苦笑:“你知道,鷓鴣怎么叫嗎?” “行不得也哥哥?!?/br> “行不得也哥哥……”桓岫輕聲重復,一動不動地看著面前他已不再年少的姑娘。 ***** 隆朔三年冬,他第一次見到寶音。 他那時還在朝中任職,永安接連發(fā)生了多起幼童失蹤的案子,其中還牽涉到了親王之子?;实鄞笈藦夭榇耸?。他們費了很大的功夫,才發(fā)現(xiàn)此案涉及拐賣一事,并非單純的意外失蹤。 幾番追蹤下來,終于在臨殷郊外找到了那群人販子。 那年冬日的雪,仿若一群灰白的蝴蝶,無聲無息地從云層間降落,一片片覆蓋住山林,蒼茫間入目只有銀白。 他和衙差一起沖進了山間一處四面漏風的破廟。救出了十余個嚎啕大哭的孩子,也救下了因為幾次逃跑不能,被怒極的人販子雙臂吊在房梁上抽打施虐的寶音。 她那時候才多大? 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