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方才有些要醒來的跡象。” 端著盆熱水的丫鬟如是回答道。 容寶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只說叫她下去熬些紅糖姜湯來,稍后守著點兒送來,那丫鬟得了令走開, 容寶金亦毫不客氣地進了屋。 床上人雙目緊閉,看起來像是許久未曾睡過一次好覺。 容寶金微微一笑,也不拆穿他,悠閑地坐在一邊, 自己動起手來,泡了壺茶,末了,才終于開口: “溫公子賴在我這兩天,也該醒醒了吧?!?/br> 溫如沁幾乎是瞬間便睜開了眼,他緩慢眨了眨眼,也不急著坐起來。 “自己家后院種的小茶,大病初愈,來飲一杯否?” 溫如沁聽罷,也不客氣,掀了被子下了床,‘他’瞧見自己明顯換了一身的衣裳,眼中閃過絲驚訝,而后又恢復(fù)了平靜。 “你這腿....”見‘他’神色如常地走過來,容寶金還是聊表客氣地提了提。 這幾日她雖有些猜想,但也總歸只是猜想罷了,理論再為充實,一遇上眼前活生生的事實,要說一點不驚訝坦然地接受了,也是假的。 “如你所見,完好無恙。” 溫如沁好似真自暴自棄似得,就連裝,也懶地再裝了。 ‘他’坐下來,幾乎是慣性地聞了聞容寶金煮好的茶,皺了皺眉: “火候不夠,茶葉入水的時間也有偏差?!?/br> 容寶金不怒反笑:“我那三日怎么也承蒙您‘恩惠’,現(xiàn)如今您是不是太鎮(zhèn)定有余了些?” 溫如沁問她:“我這衣服是你換的?” 容寶金答:“也算是吧?!?/br> 她復(fù)而又道: “承蒙‘溫公子’您在前夜大雨滂沱時,好巧不巧地暈倒在我容家大門前,讓我府上下人發(fā)現(xiàn)送進來照料,我見你衣裳濕透神志不清,只好親自替你換下,若是染了風(fēng)寒就不好了?!?/br> “怎么,你同皇甫靖發(fā)生何事,又怎么會落得個無家可歸的地步?” 她開口,若有似無地瞥她一眼。 誠然,容寶金委實好奇的緊,既是好奇那夜皇甫靖貿(mào)然同她求愛之后的后續(xù),也好奇在那之后眼前人與皇甫靖之間又發(fā)生了什么。 但溫如沁這么副模樣,顯然是不會告訴她的,容寶金心里略有遺憾,但也懶地一問再問。 在兩天前發(fā)現(xiàn)暈倒在她容家門前的溫如沁時,她心中也隱隱有了些答案,知曉這其中定與皇甫靖那夜的反常脫不了干系,若不然,溫如沁也不會如此破罐子破摔似得,主動漏了馬腳。 “你是怎么知道猜到我的身份的?!?/br> 溫如沁并不拐彎抹角,既是好奇,便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柫吮闶恰?/br> 從容寶金今日從容的反應(yīng)來看,她定是早已知曉了’他‘的身份。 容寶金臉上卻騰起一抹揶揄,目光往下,瞥了瞥他身上干爽衣物。 仿佛打趣地說:我都為你換衣裳了,還不清楚? 可惜溫如沁并不買賬: “若真是如此,那容姑娘一開始,便不會直接叫了下人把我送到你屋中,更不會在未確定我是男是女前便貿(mào)貿(mào)然替我更衣了?!?/br> 她當(dāng)時雖意識模糊并不十分清醒,但因著她長期以來極有警覺的身子,即使是在那種情況下,她也能多多少少感受到容寶金的動作。 這容二小姐從容不迫接待她的模樣,已然足以說明問題了。 容寶金聽罷,不予置否,只是瞥了瞥她的腿,話鋒一轉(zhuǎn): “一個六歲就斷了雙腿的人要想獨自居住在深山中,身邊若無人照看,怎么能存活?若換做是你,也難保不起疑心罷? 只是為何當(dāng)探子查到當(dāng)?shù)馗玫怯洃艏帟r,卻又查無此人,那戶籍上,偏偏只登記了一個人的名字——溫如沁。 是當(dāng)時負責(zé)此事的官人有了疏漏,還是說一開始,便是有人存心隱瞞。 明明家中有兄妹二人,卻偏偏只登載兄長一人的名字,對另外一人只字不提,莫說是戶籍了,就是其他有跡可循的東西都極其稀缺,就好像,刻意要抹光那人身份似得?!?/br> 她頓頓,適時地停了下來,抿口茶,又道: “我該喚你什么?如沁?亦或另外一個,那從未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的名字?!?/br> 容寶金又想到什么閑適地一笑:“罷了罷了,名字不過個符號,反正你二人乃孿生兄妹,長著同一張臉,再共用同一個名字又有何不可?你不也這么騙了皇甫,騙了眾人這么多年?” “你能把我都查出來,看來如沁之前真是小瞧容姑娘了?!?nbsp;溫如沁也不辯解,淡淡地說了句。 “哎,我可沒這么大的能耐,都是那些探子得來的消息,你也知道的,有錢能使鬼推磨,縱使你藏得再深,也終究能尋到些蛛絲馬跡?!?nbsp; 容寶金也笑,不時看她一眼。 半響,她看看眼前這詭異情形又覺得著實好笑的緊,笑嘆聲: “你我二人有朝一日竟還能如此心平氣和的坐下來,飲茶聊天,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再怎么說來,你我二人也擔(dān)得上外人口中‘情敵’二字,眼下若是叫他人瞧見了,恐要目瞪口呆了。對了—— 我可還依稀記得皇甫可說要在三日內(nèi)娶我,明天可就是最后一天,怎么還沒一點動靜?” 溫如沁聽罷,語氣冷硬:‘你死心吧,他不會娶你?!?/br> 容寶金聽罷,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掩了嘴嗟嘆一聲: “你同你兄長的性子,差的也不是一星半點,我可好奇你這些年來委曲求全扮作溫如沁,學(xué)著他的性子,習(xí)慣,甚至是這一雙百無一用的殘腿,倒也是辛苦,辛苦?!?/br> 溫如沁不說話,只又喝了口茶。 她不說話,容寶金也懶地自找不痛快,索性也沉默了下來,兩人相對而坐偏偏又各懷鬼胎,彼此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正如容寶金方才所言,至少是在面上,他們二人的身份是頗有些尷尬的,這要是落在外人眼中一瞧,確實有些詭異。 容七端著碗半路截獲的姜湯進來時,就遇見了這么個詭異的情況。 她二姐和如沁二人這么挨著坐著,你不言我不語地,中間堆了個茶壺,稀稀疏疏地冒著白煙。 她故猜測,許是她二姐已經(jīng)正式地和溫如沁攤牌了,因而才這么平靜呢。 她湊到她二姐耳邊,只說她爹和鶯姨已經(jīng)處理好外公后事,已經(jīng)趕回府上,那二人聽聞下人說了皇甫靖提前大婚日之事又驚又喜,故要容寶金前去商討具體事宜。 容寶金應(yīng)了聲,便做了要起身出發(fā)的打算。 這邊容七忙把手里還熱乎的姜湯送過去,放在一旁冷著臉的溫如沁前頭,熱情的很: “快趁熱喝了吧,別凍壞了身子,快喝,快喝,等下涼了可就沒用了。” 溫如沁終于抬起頭來正視她了,微微皺了眉,當(dāng)真將那半碗熱乎姜湯喝了。 容七笑地宛如一個慈祥老太太,端著空碗高興地很,一邊對著溫如沁說著,凳子上涼,快些去床上躺著歇息歇息,一邊扶著她二姐出了門。 “邪乎,真是邪乎,這怎么完全就像變了個人似得?” 只是一出門,容七立馬嚷嚷了兩句。 容寶金答:“什么叫變了人,本來就是兩個不同之人?!?/br> 容七點點頭不予置否,方才她那一句話,一是說給她二姐聽,二嘛,也是說給自己聽。 溫如沁是個女兒家這件事,哎不對,溫如沁確實是個男子,這話該是,現(xiàn)如今的溫如沁—— 好像還是有哪里不對。 妄自糾結(jié)了半天,容七方恍然大悟,眼前的這個‘如沁’是沒有名字的,從頭至尾,那兄妹二人間都只有一個名字,那兩人或許兩個都可稱為溫如沁,又或者,兩個都不是。 話繞回來,溫如沁是個女兒家的身份她自然是早就知曉了的,這一世重生,初初在馬場又見溫如沁時,她便已經(jīng)憶起,若不然她也不會費盡心思地討好她了。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親自瞧見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前世同這人接觸不深,唯一知曉的,便是她與皇甫靖和她二姐之間的牽扯與糾纏。 上輩子的容七向來沒心沒肺,也懶地去管這些,因而她雖知曉溫如沁女扮男裝的實情,但至于那張面具下真正的模樣,也是不甚清楚的。 今日一遇,倒也可見一斑,這兩兄妹的性子,倒真是找不到一處相似的。 倒真難為了她,這些年苦心孤詣地去做一個同自己完全相悖之人。 再來嘛,容七也懷了懷私心感嘆一聲這皇甫靖是真的很笨啊......竟然連身邊人是男是女都不明白? 容七心里笑啊笑,笑啊笑,然后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好嘛,她好像也沒有什么嘲笑皇甫靖的資格,只因她這雙‘慧眼’也從來沒有個準頭。 一片唏噓間,可算到了目的地。 久未歸家的容長澤與蘭鶯二人此刻正端坐在那大堂之上,總歸是剛經(jīng)歷了場喪事,那兩人也帶了些滄桑,此刻坐在那里,也算半喜半憂。 見著容寶金來了,蘭鶯忙拉著人詢問這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容長澤也湊過來,卻是站在另外個角度: “禮金呢?聘禮呢?三天之內(nèi)娶進門去,這些東西可準備的齊全?!?/br> 話畢,頭上已經(jīng)挨了一記。他不敢再放肆了,伙著容七二人乖乖縮在角落里聽候發(fā)落。 她爹問她: “你二姐可同意了?!?/br> 容七氣憤填膺:“同意了,立馬就同意了!” 容長澤默了。 那兩大一小各自cao著各自的心,容寶金卻總帶了股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聽了蘭鶯的話,也只嘆了聲氣,道: “這門婚事成不了的,這些東西也無需再準備了。” 蘭鶯聽罷面色一凜,正想多問幾句,卻見容寶金作勢打了個哈欠只說自己倦了欲回房歇息。 她見狀,也曉得家中老二這不欲多談的意思,雖心中百般疑惑,蘭鶯也只得生生咽了下去,待到那兩姐妹離開了,方問道: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說辦就辦,說退婚就退婚?” 容長澤卻一反常態(tài),只灑脫地說了句: “哎,兒孫自有兒孫命,你還是莫cao心了。” 蘭鶯無奈瞥他一眼,心里有些亂糟糟。 這一邊,容寶金回了房卻不見溫如沁,問了丫鬟,丫鬟只說溫如沁叫了她另備間客房供她使用,現(xiàn)如今她恐已經(jīng)在房中好生歇息了。 容寶金啞然,這這人也是不客氣的很。 她想起皇甫靖那三日之約,明日便是截止了,想來定又是一場風(fēng)波。 至于今夜嘛,她也該早些歇息養(yǎng)精蓄銳應(yīng)對明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