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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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七自己又何嘗不痛苦呢?稍微一動,屁股上的傷口便如撕裂般襲來巨痛,她其實(shí)很怕痛的,只是皮糙rou厚慣了,別人還當(dāng)真以為她向來都不憚于被懲罰。 她動,便痛,心上越見悲涼,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得不償失。 于是更加委屈了,又附在他背脊上,因著賭氣,又不愿意將手環(huán)住眼前光潔白皙的頸子,無力的垂在兩邊,嗚嗚的,咬牙切齒,忍著聲音,偶爾泄露一兩聲出來,又見她楚楚可憐的要憋回去。 這般可憐模樣,即使只是側(cè)眸望著,也禁不住心中鈍痛,異樣襲來,既心疼,夾雜著一些不易察覺的狠厲。 大抵再為心狠手辣之人,在瞧見心上人如此委屈模樣,怕也百煉鋼將作繞指柔。 一路拖拖拉拉,行至房門前,果見吉祥手中拿著一方潔白的布巾在門口焦急踱步,等待著。 見著他們回來了,方長長地舒了口氣,忙從容阿呆身上接過自家小姐,屋中熱水早已備好,干凈的布巾和金瘡藥已準(zhǔn)備好。 高高瘦瘦的人并未停留多久,在吉祥尷尬的站在一邊,欲將容七身上的臟衣裳給脫下來時,他也并不刁難,便慢慢的踱步走到了門口。 “質(zhì)子……!多謝你家小姐送了回來,你若想要探望她?請隨時告知奴才?!?/br> 話已至此,她該說的,也說盡了。 他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便出了府。 吉祥對這位質(zhì)子原先的印象還停留在一個傻字上頭,可寥寥不過數(shù)月,這個人又不知不覺地,潛移默化地呈現(xiàn)了另外一番景象給她,甚至是在北疆時,容七好幾個夜里都曾呼喚過這個名字,那時她便有所察覺。 現(xiàn)如今一看,本以為是一場多么精彩的變臉秀,到了這時才發(fā)現(xiàn)其實(shí)一切不過水流般自然,許多事情,也許他并不刻意的告訴你,卻從無數(shù)點(diǎn)點(diǎn)滴滴中讓他人察覺,從而顯得并不突兀。 吉祥想,如今她可不會把這傻字同這位年少的質(zhì)子聯(lián)系在一起。就比如方才,他明明平平靜靜的不急不緩,可即向此人向來心細(xì),眼神極準(zhǔn),方瞧出他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戾氣,極其危險,動人心魄。 因而她才在他臨走前這么說了一句,只盼用容七這兩個字,撫一撫他心中的暴戾,可究竟效果如何,她便不得而知。 該做的已做,該說的也說,她便再無何遺憾,便是時候全心全意的照顧著床上這可憐又可嘆的小姐了。 可今夜總不算得多太平便是了。 熟睡的夜,百里禁忌,夜深月明,燈火猶照,伴著凄慘月光交相輝映,頗是一番美景,可若細(xì)看,又可見其中一絲慘白,泛著森森寒意,凜凜刀光。 只聽緊閉的門“吱呀”一聲,沉悶又枯燥地低沉聲響,頃刻間便驚醒了床上睡意朦朧的人。 “司琴……” 輕語低喃,含著微微的抱怨。 卻不知,她那值得信任的丫環(huán)早已被人一掌劈在肩上,倒在離她不過數(shù)米外的房門外,靜悄悄地躺著,了無生息。 得不到回應(yīng),她心中便也知曉了二三,方才那一瞬間的驚恐消失殆盡,好似一切盡在她掌握之中,悠閑的躺著,張開眼,望著眼前點(diǎn)綴著朵朵傲雪寒梅的紗帳。 可人算終究抵不過天算,她縱使再為自性,再為運(yùn)籌為握,卻仍抵不過未關(guān)牢的窗戶,和通過其滲進(jìn)來的一縷寒風(fēng) 。 徹底地兵敗如山倒,單薄瘦弱的胸膛如同一張風(fēng)雨中飄零的白紙,全然不受自我控制地起伏著,顫動著,伴隨著一聲聲駭人心扉的,大力地咳嗽與痛吟,一松手,雪白手帕早已染上點(diǎn)點(diǎn)紅梅,恰如迎冬勇綻的傲骨梅,錚錚鐵骨,卻猩紅駭人。 她面無表情地將它收到一邊,那因著一縷細(xì)風(fēng)引起的劇烈咳嗽終于停了下來,給了她喘息的機(jī)會。她再度迎風(fēng)巍峨地站了起來,如同一只驕傲的小狐,舔舐著自己雪白的皮毛,好似方才那場風(fēng)暴,不過是一場小小怡□□罷了。 紗帳就著月光而下,反射出銀白的光。她亦抬起高傲的脊骨,半坐半躺地就著床幃依著,感受到來人極為輕薄寡淡的氣息,好似真形同鬼魅般,來無影去無蹤,但又殘留了那么一絲有跡可循的線索,引得他人去探索,再慢慢體會那股求而不得無功而返的苦悶。 可她的人生從來都有限,無論是否重來一次,在這方面卻永遠(yuǎn)都是亙古不變的,上天可以給她容清漆一切她足以或是值得擁有的東西,但卻唯一吝嗇于施舍她一副完好無缺健康無病的身子,她的生命如同一只比其他人都要漏的更快些的沙漏,每一步,都要走的謹(jǐn)慎,每一步,都要最好的。 因而她嘗不起無功而返的滋味,也并沒有多少時間來享受這世間酸痛苦楚人生百味,既是出手,便由不得一個輸字。 求而有得,無功不罷。 這便是容清漆為人處世之道,他人不得干涉,打擾半分,只是其中手段如何,便是更與他人無關(guān)了。 “質(zhì)子,你來了。” 正如現(xiàn)在,她這般氣若游絲,盈盈動人,卻又隱含哀怨。 這邊吉祥廢了好大一番氣力,方才將容七這一身狼狽給收拾了干凈,傷勢并不輕,所幸她討來的藥也是號稱專治百病的金品創(chuàng)傷藥,看起來也頗有效果,血是止住了,傷口也被小心地照料著,一身血衣也被她當(dāng)做晦氣之物丟在院子里一把火燒了個干凈,瞧見上頭一大片血跡,吉祥終究還是沒忍住,張嘴罵罵咧咧地,不不知抱怨了什么,反正總不是什么悅耳又動聽的話罷了。 待她再次回到屋子里時,瞧見容七半瞇著雙眼,干瞪著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吉祥走過去,嘆聲氣:“小姐,您方才其實(shí)也并沒有睡著吧,質(zhì)子送您回來時,我瞧見便不向您平時熟睡的模樣,您平時也要更為百無禁忌些呢?!?/br> 容七頓了頓,也懶地否認(rèn)了,問:“吉祥.....方才容阿呆送我回來時,可曾說過什么?” 她搖搖頭:“并無,質(zhì)子一向寡言少語,并未說些什么?!?/br> 容七又問:“那質(zhì)子身上,背上,可有些什么奇怪的痕跡?” 不急反應(yīng),她又問:“那我呢?回來時可曾說過什么胡話?類似于哭哭啼啼大吵大鬧那種....” 吉祥頓了頓,未想明白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剛想會大些什么,卻看容七突然如臨大敵地擺了擺手: “別說了!” 將頭躲避地埋在枕頭下面,連脖子根兒都透著紅光。容七的身子微微顫動著,許是因著羞恥,許是因著其他。 第94章 “你自然沒錯” 反正是顫動了, 與此同時又牽動了剛上好藥的傷口,傷在那般難以啟齒的地方眼下又這么痛,當(dāng)真羞愧,羞愧,容七越發(fā)清醒過來,思及自己方才所作所為, 正想將頭一輩子埋在樹洞里, 一輩子都不出來多好。 吉祥悶笑一聲:“行了, 小姐, 您還是別多想了,好好休息吧,奴婢今夜便不守在屋中了, 生怕你看著我臊得慌,奴婢便在屋外候著, 您只需輕輕喚我一聲, 奴婢馬上便能進(jìn)來。” 容七埋在枕頭里, 有氣無力地“恩....”了一聲。 吉祥卻想, 也不知質(zhì)子那邊如何了呢?總覺得今夜,似是不大尋常... ———— “質(zhì)子,你來了?!?/br> 來人氣息薄淡, 幾不可聞。 她輕笑一聲: “怎么?可是憶起那晚我同您說的話,特來回復(fù)我來了?您說您卻著實(shí)選了個最為不好的時辰,現(xiàn)如今這黑燈瞎火的,輕則饒人休息, 重則孤男寡女老人口舌,委實(shí)不妥,不妥?!?/br> 來人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了下來,清茶一杯,挺直背脊,極為悠閑自在。 “你信我也罷,不信也罷,清漆所說的每一句,的確屬實(shí),而我能為你做的,便是你此恰好最為需要的,綠荷這件事,與我那夜說的沒錯罷? 而你難道不好奇在那之后的發(fā)展?你什么時候能從大慶這方牢籠中掙脫,又將在什么時候一統(tǒng)四方畫地為王....渴望越久,便最為饑渴,質(zhì)子,你且還要等到什么時候?!?/br> “況且,若沒有綠荷這一出,質(zhì)子今夜又怎能英雄救美,在胞妹面前演這么一出好戲呢,你不確定她的心意,總覺得她對玄凌用情至深恐非一日能除,便設(shè)法千方百計地贏得她...眼下我為你得了如此好一個機(jī)會,不恰好應(yīng)證了我的提議....” “哦?你又為何會幫我。” 他一手執(zhí)杯,閑適安然,眸中卻有暗星劃過。 “呵....” 她卻聲音蕭瑟,百年孤寂。“大抵是人之將死,欲行些好事罷了。我知曉你并非尋常等閑之人,日后定得百年英名成就一段傳奇。人之將死,總要在臨死前做一門大事,選定你,不過是目前最好的選擇?!?/br> “質(zhì)子,你我不過各取所需,彼此彼此?!?/br> “容姑娘所要取的,我卻著實(shí)看不透?!?/br> “嘁.....” 容清漆又道:“誰知道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要的是什么,因而便還得依附著質(zhì)子,且看看您..究竟能為我?guī)硇┦裁戳??!?/br> 他亦笑了,輕輕地,捉摸不透地,這讓容清漆有一絲絲不悅與驚慌,可她又釋懷了,反正無論他如何,也抵不過早已既定的事實(shí)。 她早已領(lǐng)略過,震驚過,該有的情緒早已迸發(fā),現(xiàn)如今也顯得異常平和,一步步地,慢慢走向她心中百花盛開的彼岸。 “質(zhì)子?您...” 原本暈暈乎乎地吉祥,再瞧見那再度出現(xiàn)在眼前身形頎長的人后,再度恢復(fù)了清醒。 來人以手抵唇,并未言明,卻一切盡在不言中。 吉祥機(jī)靈地放低了聲音,低聲道: “小姐方才才睡下,傷口已經(jīng)處理好,眼下該是沒什么大礙了。” 他也將門給推開了,原本便輕柔的目光,眼下便更為小心了,本就慘白的皮膚,配上他眼下的動作,當(dāng)真生出了一股子陰冷詭異之感,可吉祥知道,就算眼前之人當(dāng)真是從那陰曹地府爬出來的鬼魅呢,無論好鬼還是壞鬼,也總傷不了小姐半分。 主子便是主子,丫鬟便是丫鬟,眼下主子們自有“要事”商量,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咳咳咳,不管里頭戰(zhàn)況如何,她可是統(tǒng)統(tǒng)都過問不得了。 當(dāng)然,到底是個小丫鬟,哪里能事事都猜中主子的心思呢?眼下容七這又是憤恨又是羞愧,折了半條命的模樣,哪里能有什么戰(zhàn)況激烈的場景出現(xiàn)呢。 眼下容七只是可憐兮兮地趴在床上,以這般憋屈的模樣睡下,將就著度過今夜。因而睡地并不安穩(wěn),一來因著這別扭的睡姿,二來因?yàn)樾闹芯始姵识s亂的各路情緒。 因而在吉祥第一次猝不及防地叫出那聲:“質(zhì)子”時,容七已經(jīng)半醒,頭腦暈暈乎乎地想,他到底還是折了回來,要同她算總賬來了。 眼不能睜,感官的其他部分便要更加靈敏的多,譬如能很輕易地辨別以往他那悄然生息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譬如他身上時常攜帶著的,莫名但好聞的氣味。 再譬如,他忽然放在自己臉上的,那略顯冰涼的手指。 前幾個容七還算若無其事地扛下來了,盡量做到了心無旁騖怡然自得,可這最后一個可就不能忍了,冰的她身子骨一個機(jī)靈抖擻,只好停止裝睡,極其緩慢地張開了眼,對上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望著自己,他這般認(rèn)真且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讓容七方才迷迷糊糊睜開眼呢,又想迷迷糊糊地閉回去了。 所幸,方才眼尖,瞧見他是換了身衣裳再來的,若非如此,容七是斷然做不到一面對著她自己的“豐功偉績” 一面若無其事地同他四目相接的。 可他卻存心不讓她再睡,手指附在她額間淡淡地瞄著她眉的形狀,一邊輕喚: “七七,我有話同你講?!?/br> 容七咬牙切齒,忍無可忍,再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唔……”了一聲,以示自己被來人饒了清夢的不滿,他如此聰明,就算明知自己早已被拆穿,但容七還是盡職地將自己這出戲演完。 “阿呆?……你怎么……” 且還要表現(xiàn)地更加若無其事些,什么都不記得了些,寡廉鮮恥沒臉沒皮沒心沒肺些。 萬不可在氣勢上,便首先弱了一大截。 “我有些話想同你說?!?nbsp;他不嫌事大,自私又自私,非要逼得容七同她面對面。 容七滿臉困惑相當(dāng)訝異:“怎么了?這么晚了……” 方見容阿呆將他的手指收了回來,半蹲在床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而后他又突然低了低身子,道: “方才你問我那個問題——” 話未完,容七已經(jīng)一頭扎進(jìn)去被子里以行動表示了對這個話題的抗拒,只可惜一時沒忍住,用力過猛,扯動了傷口—— 于是又聽一聲哀嚎從被窩里傳出來,隔著被窩,都能感受到她額冒冷汗的疼痛,吉祥在門外不放心,問了句: “小姐?” 得不到回復(fù),吉祥也并沒有進(jìn)來,只道: “您那傷口方才照料好,萬不可亂動呀?!?/br> 只可惜,晚了。且晚地徹徹底底。 “哎喲喂——” 只聽容七傳來悶哼且痛苦的一聲。 好嘛,其實(shí)也沒有這么痛,只是容七心中懷著些小心思想,借以這聲疼痛,分散他的注意力,從這話題上繞開而已。 這個時候倒是皮薄得緊。 等了小半天,卻見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容七又小心翼翼地從被子里摸出來,欲一探究竟,哪想,這人從來都那么狡猾,每次都不吭一聲地,只是拿著一雙“秋水翦瞳”這般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你。 叫她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 “七七” 他終究還是開口了,容七只想捂住耳朵,什么也不聽。 “你可還記得方才你問我的那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