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辦這回真急眼了：“確是你們府上，說是你們奶奶打發(fā)她過來領(lǐng)你們老爺?shù)馁旱?，你們老爺什么級什么品，該多少米多少炭多少絹折多少銀，一清二楚……”

    “你們聽聽，這是胡說吧？我們府上就只一位太太，哪有什么奶奶？我們大爺、二爺還沒成親呢，再就還有兩位姑娘，哪來的奶奶？瞧瞧，露餡了吧！”談大抓住話縫大叫。

    巷子里一片嘩然，趙書辦臉都白了。

    “報官報官！光天化日之天，竟有人敢騙領(lǐng)朝廷命官的俸祿銀子！這可是天子腳下！這還得了了！趕緊報官！”談大使了個眼風(fēng)，幾個小廝扯開嗓子叫開了。

    大冷的天，趙書辦急出了一頭冷汗：“快去！去問問，那婆子往哪邊走了，快去追！必定走不遠(yuǎn)！”

    幾個小吏雜役急忙去追去問。有幾個機(jī)靈的小吏，悄悄進(jìn)去尋上官去了。

    會賓樓上，李思明氣還沒喘勻，趕緊伸長脖子緊盯著樓下那條巷子，見幾個小吏追出去了，沖小廝五知揮手：“快去京府衙門報案，就說戶部有內(nèi)賊，里應(yīng)外合把咱們家的俸祿騙走了！”

    “哎！那狀紙呢？”五知沖出幾步又猛轉(zhuǎn)頭問道。

    “笨！衙門口肯定有人，快去！”

    “哎！”五知幾步跳下樓，往京府衙門跑的飛快。

    五知奔到京府衙門，還沒站穩(wěn)，就聽到來安叫他：“五知！”

    五知一個急轉(zhuǎn)撲到來安面前：“安爺！咱家的俸祿被戶部的人里應(yīng)外合騙走了，二爺讓我來報案?！?/br>
    “大掌柜？您看？”來安沒答五知的話，卻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黃大掌柜。

    “你跟我來?！秉S大掌柜示意五知跟著。身子雖圓潤，腳步卻快捷無比，帶著五知從偏門進(jìn)了京府衙門。

    第19章 俸祿風(fēng)波2

    五知跟著位師爺，徑直進(jìn)了關(guān)知府屋里。

    師爺示意五知站在門口等著，自己上前，先三言兩語說了李家這俸祿的事，再上前幾步，俯到關(guān)知府耳旁嘰咕道：“照理說，犯不著因為這點小事得罪戶部，可這李家，就是和高王爺形影不離的那位李二爺家，聽說已經(jīng)驚動了高王爺府上?！?/br>
    關(guān)知府上身一下子挺直了：“此是大事！把人家俸祿發(fā)沒了，這大過年的，這不是要命嗎？這事明擺著是戶部的不是！走，趕緊瞧瞧去！高王爺?shù)搅藳]？他老人家那么忙，怎么能讓這些小事煩著他？”

    師爺心領(lǐng)神會，趕緊出去點了幾個眼皮活絡(luò)的衙役和書辦，一行人出門上馬，往戶部衙門緊趕。

    戶部側(cè)門口，分管六部官員俸祿的陸侍郎眉頭擰成了團(tuán)，一會兒煩惱的看看拉著常山王府管事大聲訴苦的談大，一會兒焦急的往巷子口張望。

    事兒明明白白，這個談大確是工部員外郎李燕廣府上的管事，李家確實只有一位太太，兩個爺們都還沒成親！哪來的什么奶奶？

    難道這京城的騙子真猖獗到敢到戶部騙領(lǐng)官員俸祿了？這京府衙門是干什么吃的？回頭一定要好好參他一本！

    那婆子和俸祿可千萬要追回來啊！陸侍郎一個勁的許愿祈告，這要是追不回來，就算參下關(guān)知府，自己也逃不過一個失察之罪……

    李思明將會賓樓二樓窗戶推開半條縫，不敢往外探身，只好掂著腳尖伸長脖子緊盯著底下巷子里的動靜。

    那條窗戶縫太窄了，王爺小高根本湊不上去，急的在李思明身后又竄又跳：“怎么樣了？人來了沒有？都誰來了？你倒是說話呀！是不是該我出場了？”

    關(guān)知府一行和揪著沈婆子、押著那幾車俸祿的戶部差役在巷子口差點撞上。

    陸侍郎一眼看到沈婆子和那幾車俸祿，眼眶一酸，竟差點掉淚。菩薩保佑，可算追回來了！

    “五畏！”李思明一聲喊：“快去尋老爺！就說咱們家俸祿被戶部扣了，請他趕緊過來！”

    小廝五畏一聲‘哎’，跑的飛快。

    “我什么時候出場？現(xiàn)在？”小高興奮的兩眼放光。

    “等著！”李思明一巴掌拍開小高，掂著腳尖伸長脖子繼續(xù)往下看。

    趙書辦看清楚了沈婆子，一口氣放松，腿一軟差點坐地上。人截回來了，他的清白也就截回來了。

    “陸侍郎，聽說戶部發(fā)放俸祿出了岔子，讓人騙了？”關(guān)知府跳下馬，人沒站穩(wěn)，先極不客氣的揚聲問了句。

    剛轉(zhuǎn)進(jìn)巷子沒走幾步路，他就認(rèn)出了一臉同情安慰談大的那位，正是常山王府的外管事。這態(tài)度一定要亮明擺正！

    陸侍郎一聲冷笑：“關(guān)知府來的正好，我正想找你問個清楚，這騙子竟騙到了戶部衙門，你這知府是怎么治理京城的？”

    “若沒有內(nèi)賊，這么個婆子，能騙了你戶部的積年書辦？若她這樣的也能騙倒你的書辦，那就……呵呵！”關(guān)知府一句不讓，滿臉譏諷。

    兩人眼看要嗆起來，趙書辦急忙上前左一揖右一揖再左一揖再右一揖：“兩位爺，還是先問案子，人贓俱在，先問個清楚?！?/br>
    得趕緊問清楚還他個清白?。?/br>
    陸侍郎和關(guān)知府同時冷‘哼’了一聲，一左一右昂然坐下，差役按著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沈婆子跪下。

    “你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士，做何營生？從實招來！”關(guān)知府‘啪’的拍了聲桌子，搶先開口，厲聲呵問。

    “小婦人姓沈，陳縣人，在工部員外郎李老爺府里當(dāng)差?！鄙蚱抛舆@一番話聽的眾人面面相覷。

    “那個……”關(guān)知府指著談大：“叫談大是吧，你過來認(rèn)認(rèn)，這是你們府里的仆婦？”

    “回關(guān)府尊?！标P(guān)知府問話的空兒，談大飛快的轉(zhuǎn)了無數(shù)心思。

    要是認(rèn)下她是他們府里的婆子……這不成了自己的不是了？不能認(rèn)！要是不認(rèn)，往下怎么說……唉喲，趕緊答話，下面怎么說再說吧！

    “小的不認(rèn)識?！?/br>
    “咦？你是……談大？”見談大瞪著兩只大眼說不認(rèn)識自己，沈婆子困惑了。

    陸侍郎擰眉發(fā)愣，這事有點不對頭，這婆子要是騙子，連人帶贓被抓回來還這么淡定，這膽子也太大了，看樣子她認(rèn)識這個談大……

    “這婆子膽大包天！人贓俱獲，竟然還敢冒充李府下人！”也不知道關(guān)知府在和誰說話，說著說著，‘啪’的又一拍桌子：“兀那婆子！老實交待！你的同伙是誰？是誰指使你騙領(lǐng)李員外郎俸祿的？說！”

    沈婆子懵了：“這位大老爺，我領(lǐng)我們家老爺?shù)馁旱撘膊皇且荒陜赡炅耍趺淳统闪蓑_領(lǐng)了？”

    陸侍郎盯上了談大，關(guān)知府也懵了，這什么話？她領(lǐng)她們家老爺俸祿不是一年兩年了？

    “呸！胡說！”談大心一橫，先啐上一口，再咬牙反駁：“你既說你是我們府里的，那我問你，是誰讓你來領(lǐng)俸祿的？”

    “我呸呸呸！你算個什么東西！”

    自從兩處狹路相逢擠在一個府里到現(xiàn)在，桃花派一向穩(wěn)穩(wěn)壓過正院派好幾頭，作為桃花派中堅力量、深得姨娘信任的管事婆子，她沈嬤嬤什么時候把談大放眼里過？談大啐一口，她少說也得還三口！

    “沈氏！你既說是李府下人，是誰讓你來領(lǐng)俸祿的？”關(guān)知府立場堅定的站在報案的談大、也就是常山王府這邊。

    “你不是說你們奶奶讓你來領(lǐng)的，你們奶奶是誰？”旁邊趙書辦忍不住插了一句。

    “回大老爺，奴婢是奉了我們姨娘的吩咐，我們姨娘是得了我們老爺?shù)姆愿赖?！”沈婆子也算見過幾分世面，知道姨娘這兩個字拿不上臺面，趕緊多了一句，把李老爺這張虎皮扯出來。

    “那你們奶奶就是你們姨娘了？”趙書辦火大了，直著喉嚨吼了一句。

    第20章 俸祿風(fēng)波3

    沈婆子橫了他一眼，作為堂堂五品官府里的婆子，她根本不把一個不入流的書辦放眼里。

    “府尊，我們府上一向是太太主持中饋，一個姨娘，能越過我們太太，打發(fā)人來領(lǐng)我們老爺?shù)馁旱?，小的見識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這是個刁婦，看樣子不用刑不行！”這么大功夫，談大的思路早就理順溜了，直指重點。

    “嗯。”關(guān)知府捻著胡須點頭。

    沈婆子急眼了，指著談大開罵：“賊漢子！狗東西！你睜著倆眼說瞎話，也不怕爛了舌頭！太太管家只管你們那一份！什么時候敢管過我們姨娘？老爺什么時候讓太太領(lǐng)過俸祿？老爺?shù)馁旱?、老爺?shù)你y子，從來都是我們姨娘領(lǐng)、我們姨娘管！領(lǐng)了十幾年了你能不知道？你睜著倆大眼說瞎話！太太算什么……你個狗東西算什么東西！找事找到老娘頭上來了，你以為你是太太的人姨娘就不能怎么著你？我呸！算什么東西！照樣揭了你的皮！這滿府！姨娘一句話，誰敢說半個不字！”

    沈婆子越罵越痛快，聽呆了一巷子的人。

    陸侍郎長舒了口氣，撣了撣衣襟，他已經(jīng)聽明白了，哪情這是家務(wù)事，太太和姨娘爭俸祿，竟拿他們戶部當(dāng)了靶子！是可忍……算了，還是忍了吧。

    陸侍郎瞄著一臉堅定站在談大身邊的常山王府管事，咽下了那口惡氣，這事有常山王府?dāng)囋诶锩?，算了算了，又不是沒當(dāng)過池魚，就當(dāng)看場熱鬧了。

    不過工部這位新來的員外郎真夠混帳的，寵小妾哪是這么個寵法？簡直是不想活了，此等蠢人，以后得遠(yuǎn)著點……

    關(guān)知府當(dāng)然也聽明白了，他審案子一向以有急智著稱，‘啪’的又一拍桌子：“此婆子身份未明，來人……”

    沒等他吼完，巷子口一聲怪叫：“李老爺來嘍！”

    會賓樓上，李思明沖小高揮手：“該你了！”

    小高興奮的‘哈哈’了兩聲，一頭沖出去，眨眼又回來了：“哎！你看我，看我！這一身！夠威風(fēng)不？要不換上大禮服吧，我?guī)砹?！那個才威風(fēng)！”

    李思明氣的翻了個白眼：“你是偶然路過，偶然！路過！這一身朝服都過份！還大禮服，你當(dāng)讓你去祭天??！”

    “那好吧?！毙「哌z憾的咂巴了幾下嘴：“那我去了，哈哈！你就等著看熱鬧吧！”雖然不能穿大禮服有點小遺憾，可這也沒能影響小高的興奮，連蹦帶跳竄下了樓。

    有小一年沒這么熱鬧過了，寂寞?。\妹子來了就是好！

    李老爺跑的都有汗意了，跳下馬急忙上前和陸侍郎、關(guān)知府見禮。這兩位比他高了好幾級呢。

    “是這樣，”關(guān)知府打著呵呵：“本府接了狀子，說有人冒領(lǐng)你的俸祿，就……審了審，陸侍郎也在，啊？是這樣吧？”

    “老爺，小的奉了吩咐，來領(lǐng)老爺?shù)馁旱?，誰知道老爺?shù)馁旱摬坏蝗嗣邦I(lǐng)了，這冒領(lǐng)之人還往老爺身上潑糞水，說這十幾年，老爺?shù)馁旱摱际墙唤o姨娘的，從來不給太太和大爺、二爺用，還說在咱們府上太太算什么，只要姨娘一句話，立時揭了小的的皮，還說咱們府上，只要姨娘一句話，沒人敢說半個不字，老爺，這惡婆子偷了老爺?shù)馁旱摬凰?，還這么往咱們府上潑糞水，小的實在忍不下這口惡氣……”

    都到這份上了，談大心一橫，死豬不怕開水燙，上前跪倒在李老爺面前，有腔有調(diào)，連哭帶訴。

    沈婆子已經(jīng)傻了，她剛才光顧著嘴巴痛快，這會兒醒過神已經(jīng)晚了，她惹下大禍了！

    “你們！你們！還有你們！都在這里干嘛？看什么戲哪？?。俊毙「唑T在馬上沖進(jìn)來，揚鞭一聲喝，端的是威風(fēng)凜凜。

    “王爺來了！”關(guān)知府立刻殷勤無比的急奔上前替小高牽馬：“瞧王爺說的，看什么戲啊，有個小案子，工部李員外郎府上……傣祿不傣祿的事?！?/br>
    陸侍郎也急忙上前恭恭敬敬見禮，這位高王爺承爵大半年了，小有名頭，最得罪不得的一個人，他不一定能幫得上你，可要想禍害你，那絕對是一禍害一個準(zhǔn)兒！都不帶過夜的！

    “聽說你們戶部把人家俸祿發(fā)沒了？”小高不等關(guān)知府說完，沖陸侍郎就來了這么一句。

    這一句話把陸侍郎嚇的差點魂飛，急的連連擺手：“沒有的事！王爺明鑒！是李員外郎府上小妾領(lǐng)走了……”

    “那還不是發(fā)錯了！”小高一聲怒呵打斷了陸侍郎的話：“這京城有小妾敢領(lǐng)主子俸祿的？稀罕了！難不成你們府上都是小妾當(dāng)家？聽說你也是兩榜進(jìn)士出身，怎么能說得出這種混帳話？娘的！怪不得熊老夫子非讓二哥、三哥學(xué)那什么禮，我還說，這君臣父子夫妻主仆的大俗禮誰還不懂？敢情是這么回事，不是怕二哥、三哥不懂，是怕你們這幫混帳行子欺負(fù)二哥、三哥不懂是吧？?。科圬?fù)我讀書少不懂禮是吧？??？”

    小高一番話嚇的從陸侍郎到李老爺魂兒膽兒一齊飛了。

    熊老夫子是皇子師，這位高王爺嘴里的二哥、三哥，不用說了，就是二皇子齊王和太子了！

    陸侍郎更是滿嘴黃連汁有苦說不出，他戶部只管對人發(fā)俸祿，難道還要對著人問一句：你是正房派來的，還是小妾派來的……

    “李員外郎！”陸侍郎死死盯著李老爺，‘李員外郎’這四個字叫的簡直是咬牙切齒。

    李老爺打了個寒噤，又打了個寒噤。突然上前一腳踹倒沈婆子：“賤奴！竟敢欺上瞞下！我李家和你有仇還是有恨？竟敢這樣敗壞我李家名聲！”

    沈婆子被踢的慘叫連連。

    “哎哎哎！”小高不干了：“先別打，這到底怎么回事？??？談大！你過來，你說說，這婆子是不是你們府上的？”

    “回爺，小的真不知道?！?/br>
    “這事就怪了！”小高叉腰皺眉：“談大，咱們兩家做了有……七八年鄰居了吧？”

    “有！足八年了！”談大捧場捧的非常到位。

    “你們家……我熟啊！熟的不能再熟了！不光我熟，我們家那兩位老祖宗也熟啊，太婆成天說你們家打理的好，井井有條，上下有序，怎么到了京城，你們府上就亂的連人都認(rèn)不清了？你們府上才幾個人哪？這不可能?。〕鍪裁词铝?？難道是……什么什么，南桔北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