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淺由驚悚詭異到好笑又到麻木再到淡然。這位大帥的土豪氣概和小高差不多，也就是說，某些方面，他和小高其實(shí)是一樣一樣的！這個(gè)認(rèn)知讓李思淺的心情頓時(shí)變的輕松而愉快。

    出了講堂巷就是樊樓。

    “進(jìn)去喝杯茶歇歇腳吧，走累了?！币坏┐_定了這位大帥和小高可以類比，李思淺對(duì)他的畏懼驟然下降，也敢提要求了。

    端木蓮生看起來心情比剛才好多了，黑山聽見李思淺的話，沒等端木蓮生的吩咐出口，急忙將懷里那一對(duì)郎才女貌小心翼翼遞給白水，等他騰出手，還沒轉(zhuǎn)身，正趕上端木蓮生吩咐他看看有沒有雅間。

    雅間當(dāng)然得有，樊樓這樣的地方，人再多都會(huì)留個(gè)兩三處雅間，備著應(yīng)付真正的貴人們的突如其來。

    這間雅間位置極好，李思淺托了杯茶，站在窗前看遠(yuǎn)處的鰲山。

    端木蓮生也托著杯子，看著倚窗而立的李思淺出神。

    過了這個(gè)春節(jié)，她就十六了。想到這個(gè)，端木蓮生皺起了眉，十六歲的小娘子，好象該議親了。

    老四還在打她的主意？這小丫頭對(duì)老四……她這么小，懂什么？必是老四一廂情愿。如今她二哥結(jié)親王相家，老四這份一廂情愿，只怕能入得了林氏的眼了。

    端木蓮生一念到此，神情中就帶出了幾分凌利。

    這小丫頭性子如此憨直，若是落到林氏手里……端木蓮生的心頓時(shí)象被人伸手捏住了一般，他心再硬，再殺人如麻，也不能看著她受苦而無動(dòng)于衷，他不能看著她落入困境、落入林氏的手掌！

    得給小丫頭尋門合適的好親。

    姚家？不行！姚慶云利祿心太重，趨炎附勢(shì)，媚強(qiáng)欺弱，品行有虧，早晚給姚家招來禍患，而且，姚家兩個(gè)兒子才具平平，護(hù)不住她也配不上她。

    王相家……不好，有換親的嫌疑，再說，王相府上也沒有年齡合適的嫡出子。

    柳家？不行！柳家?guī)讉€(gè)男孫，個(gè)子矮小長相平平。

    宋家？也不行，宋家?guī)讉€(gè)子弟都愛游戲酒樓歌臺(tái)，不是良配！

    端木蓮生幾乎將京城各家想了個(gè)遍，也否了個(gè)遍，看著李思淺，竟愁緒滿腹，心煩意亂。

    黑山垂手侍立在屋子一角，不停的瞄著他們爺。

    從倒了那杯茶，爺就開始盯著人家小娘子看的不移眼，那茶早該涼了吧？看樣子爺看上人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這看的功夫，怎么不早托人上門提親？爺這心思真讓人摸不透。

    窗外煙花綻放，端木蓮生放下杯子，也放下給李思淺過濾女婿這件令人無比煩躁的大難事，起身站到李思淺身后。

    “去年是二十日收燈的時(shí)候放的煙花，今年怎么改到今天了？”李思淺雙手支著下巴，仰望著璀璨無比的煙花，一邊驚嘆，一邊隨口問了句。

    “今天這煙花是齊王的孝心，官家病了一陣子，到臘月里才漸好?！倍四旧徤戳搜蹮熁?，視線下垂，仔細(xì)打量身邊的小丫頭。

    她眉眼間這股清新透亮真是難得，這丫頭心地必定足夠坦蕩，眉眼間才能有這樣的氣韻流動(dòng)，她膚色真好！唇色真艷！端木蓮生突然有種伸手捏一捏的沖動(dòng)，就象那年在驛站里，他抱著她，捏一捏她的腮，她撲上來親他。

    端木蓮生用力移開目光，艱難的往下壓住那股子想抱起她，在她腮上捏一捏、親一親的沖動(dòng)，她長大了！不是當(dāng)年。

    “齊王的孝心真好看，那太子還怎么盡孝心??？”這煙花比去年收燈煙花好看多了，李思淺看的目眩神搖，驚嘆之余，還沒忘了好奇太子怎么辦。

    “噢！”端木蓮生硬生生將雙手背在背后，緊緊扣在一起，這抱起她、親一親這張臉的沖動(dòng)讓他幾乎出了一身白毛汗，李思淺的話聽在耳朵里，盤旋了幾圈，他才遲遲鈍鈍的反應(yīng)過來。

    “太子……親手為官家做了盞祈福宮燈，就是鰲山頂上掛的那盞。”

    “還是煙花好看！”李思淺瞄了眼根本看不清楚的那盞宮燈，要論這面子功夫，太子那盞宮燈得落后二皇子這通煙花十幾條街！這一反常態(tài)的煙花眨眼間就把二皇子的孝心傳遍京城內(nèi)外，可太子那盞燈……誰會(huì)關(guān)心鰲山頂上多了盞燈？

    李思淺想到太子，又想到李思汶，聽杭嬤嬤說，太子聽說俞相公做媒將李思汶定給了鄭栩，竟將俞相公狠狠發(fā)作了一通。

    雖然她和大長公主都認(rèn)為太子發(fā)作俞相，必是以為俞相知道了他和李思汶的首尾，這才作媒將李思汶趕緊嫁出，這通發(fā)作是惱俞相竟敢違了他的心意，可誰知道這中間有沒有情份，有多少情份？

    李思汶那份花容月貌，萬里挑一不敢說，千里挑一那是妥妥的，她又豁得出去……柳姨娘能把阿爹迷的神魂顛倒，誰能擔(dān)保李思汶就沒這份本事？阿爹是個(gè)糊涂人，那太子就明白了？

    若是異日太子成了官家，誰知道會(huì)怎么樣呢！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著還不如偷不著呢，對(duì)于太子，只怕李思汶就是最后那個(gè)偷不著……

    真要有點(diǎn)什么事，她和阿娘哥哥指定得倒了大霉！

    最好，太子別成了官家！

    二皇子這煙花真好看，官家肯定也這么想吧！

    第114章 禮物

    “煙花易散，不是什么好兆頭。”端木蓮生話里有話。

    李思淺歪頭看他。二皇子若是做了官家，林家必定水漲船高，林氏必定更加得意，那靖海王的爵位估計(jì)就沒他的份了，不但爵位沒份，說不定他以后還得時(shí)時(shí)看著林氏的臉色過日子……換了是自己，也不愿意二皇子做官家。

    不對(duì)！他若是象自己這么想，那為什么要上那道不宜再戰(zhàn)的折子向林黨示好？李思淺眉頭微蹙隨即松開，自己大約是以小女人之心度大君子之腹了，說不定人家考慮的都是家國百民，哪象自己，只想自家。

    可惜官家兒子太少，不然選個(gè)第三者，那就兩全齊美了，李思淺暗暗遺憾。

    “景和三十二年，上元節(jié)這天也放了煙花。”端木蓮生語調(diào)悵然。

    今年是景和四十三年，他今年二十三，十一年前，那時(shí)候他十二歲，十二歲那年……噢！是了，那應(yīng)該是他和他大哥一起過的最后一個(gè)上元節(jié)！

    “那年大哥還在，”端木蓮生的話印證了李思淺的推測(cè)，“還沒成親?！?/br>
    ‘還沒成親’和‘大哥還在’一前一后說出來，聽的李思淺心里一個(gè)愣神，成親和不在連在一起要表達(dá)什么意思？

    “大哥帶我在摘星樓看煙花，那時(shí)我還不懂事，惱他不許我從軍，不跟他說話?！倍四旧徤曇魳O其低落，神情怔忡悵然，“大哥自小天資過人?！?/br>
    李思淺急忙點(diǎn)頭，她從大長公主那兒聽到過許許多多關(guān)于這位天才世子的故事，大長公主每次說完，都得感嘆一句‘慧極必傷’。

    “我那時(shí)糊涂?！倍四旧徤脑挃鄶嗬m(xù)續(xù)根本接不上氣。

    李思淺轉(zhuǎn)頭看過去，他臉上的神情除了哀痛，還有悔恨。

    他那時(shí)鬧脾氣不和大哥說話，隔年大哥病重，從此生離死別，和大哥在一起的最后一個(gè)上元節(jié)，竟然是這么度過的！唉！換了自己，肯定比他懊悔百倍！

    “你大哥那么年青，后來的事誰能料得到？逝者已逝，往前看吧?！崩钏紲\干巴巴安慰了一句，她不怎么擅長安慰人，再說，從她偷聽的一句半句里，很明顯，他大哥的死肯定有蹊蹺，她跟他不過見面點(diǎn)頭之交，這種事這種話，哪里敢多說？萬一哪句沒說好……嘿！他可是殺人如麻！

    “嗯?！焙冒胩?，端木蓮生才輕輕應(yīng)了個(gè)鼻音，她這句話，聽他的心里十分溫暖，大哥那么年青，那時(shí)候好好兒的……大哥走后好幾年，他都恍恍然不敢相信。

    “前幾年，我常常夢(mèng)見大哥。”端木蓮生語氣輕柔，聽的李思淺心里一軟，前些年，她也常常夢(mèng)見從前的那些，思念極了，就進(jìn)了夢(mèng)里。

    “你阿爹？”李思淺到底沒忍住，猶豫試探著問了半句。他母親早亡，她只聽說他大哥生前如何疼愛他，兄弟感情如何深厚，他父親不是還活著么，父親至少該和大哥一樣親吧。

    “父親不問世事多年?！焙冒胩欤四旧徤琶銖?qiáng)答了句，李思淺眨了下眼，又眨了下，這話什么意思？她完全沒聽懂，可雖說話沒聽懂，可他言外之意卻聽明白了，他不愿意談及父親。

    唉！這靖海王府果然是只深不見底的臭泥潭。

    兩人這一沉默，直默到煙花燃盡。

    “還想去哪兒玩？我陪你去?！倍四旧徤臏厝犭S和令李思淺受寵若驚。

    “不想去哪兒，累了，剛才走的路多，腳累了?！崩钏紲\一句回了，立刻又覺得不妥，趕緊回轉(zhuǎn)。人家態(tài)度這么好，聽起來這么誠心，自己就這么一口回絕，好象太過份了。

    “我平時(shí)很少走這么長的路，腳都痛了，再說，天也晚了。”見端木蓮生抿唇不語，李思淺忙又解釋了幾句。

    “那我送你回去。”端木蓮生這句話說的很有幾分勉強(qiáng)，他很想和她再說會(huì)兒話，再一起沿著街巷走一走，她和小時(shí)候一樣，她的目光、笑容、聲音以及種種，讓他覺得溫暖而放松，仿佛冬日午后沐浴在陽光下，很自在，很愜意，舒服的暈暈欲睡。

    她卻要回家了。

    她在前，他在后，下了樊樓，轉(zhuǎn)進(jìn)人流如織的街巷。

    李思淺悠悠閑閑，走的不快，也不算慢，一路走一路看來看去看熱鬧，一句話不說，端木蓮生落后她半步，她看街上的熱鬧，他只看她，也一樣默然無言。

    李思清得了稟報(bào)，急步如飛出到門口，端木蓮生的背影已經(jīng)離府門十幾步遠(yuǎn)了，李思清遲疑了下，停住步?jīng)]再追上去，已經(jīng)走出這么遠(yuǎn)，再追上去致謝就有些刻意了。

    “怎么回事？”李思清看著堆了一地的各種匣子筐子箱子盒子，看著打著呵欠的李思淺問道。

    “有人往人群里放鉆天猴，把我和二哥他們沖散了，正好碰到他，他就把我送回來了。”說不清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心態(tài)，李思淺不想多說剛才的事。

    “這都是你買的東西？”李思清指著地上的東西皺眉道，買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小高的風(fēng)格，可不是他這個(gè)meimei的！

    “嗯……這些啊，這都是端木二爺買的，我累壞了，這些交給大哥了，你幫我看看有沒有貴重的東西……反正交給你了，你看著辦?！崩钏紲\瞄了眼東西堆，覺得十分頭痛，干脆甩手扔給了大哥，自己打著呵欠，施施然回去睡覺了。

    李思清對(duì)著擺了滿炕滿地的各種人偶等物件兒，瞪大眼睛呆了。

    一對(duì)兒郎才女貌、一套喜迎花嫁、一套子孫滿堂、一套夫妻百年、一套五男二女、一套白頭偕老……

    阿淺說這是端木二爺買的！

    李思清頭大了，這是端木二爺買的，現(xiàn)在擺在了自己面前，端木二爺這是什么意思？阿淺年紀(jì)小，許是懵懂不知……聽阿淺那話……幫她看看有沒有貴重東西……她不知道這都是些什么東西？

    那端木二爺呢？總不會(huì)不知道他自己買了什么東西吧，買這樣的東西送給阿淺，他這是什么意思？！

    第115章 明白人

    端木蓮生送回李思淺，并沒有回府，而是去了摘星樓，獨(dú)坐樓上喝了一夜酒。

    李思淺一夜好睡，第二天剛吃了早飯，大哥李思清就找上門了。

    “那些東西，你都看過了？”

    “哪些東西？”大哥這話沒頭沒腦，李思淺沒反應(yīng)過來。

    “昨天買的東西?！崩钏记寰o盯著李思淺臉上的神情。

    “昨天……噢！你是說那些人偶？怎么啦？有什么不對(duì)？”大哥這么一大早這么認(rèn)真過來說這些，肯定有哪兒不對(duì)勁！

    這一句話卻問的李思清皺起了眉頭，阿淺年紀(jì)小，她又是個(gè)心寬的，只怕從沒留心過這樣的事，這事……還是和她說清楚的好，自己知道她的脾氣性格兒，知道是她不留心，可外人呢？

    “那些人偶不是成雙成對(duì)，就是花嫁子嗣，怎么凈買這樣的東西？”李思清話說的委婉。

    李思淺一聽就明白了，大哥這是想多了。

    “大哥也真是，你也不想想，昨天是上元節(jié)，滿街上賣的全是天生一對(duì)花嫁子嗣，不買這個(gè)還能買什么？再說，那些東西都是端木大帥買的，他買的，能有什么事？”李思淺重重強(qiáng)調(diào)。

    李思清奇怪了，“他買的怎么就不能有事了？”

    “大哥！”李思淺瞪著大哥，大哥今天這是怎么了？“要是別人買的，我肯定得多想想，會(huì)不會(huì)有什么想法、打什么主意，端木大帥買的，你難道還能多想了？”

    “怎么不能多想？”李思清被李思淺那一臉的‘你這人太奇怪了你怎么能這么想’憋的簡直內(nèi)傷，他這個(gè)meimei要是傻在哪個(gè)地方，那就傻的不通氣。

    “那是端木大帥！當(dāng)世殺神！他又不是二哥，我是說……唉，跟你說不清！總之，端木大帥，和你meimei我，風(fēng)馬牛不相及，他跟我！哈！不是笑話兒么！”李思淺臉上的表情，仿佛是李思清正告訴她說林meimei愛上了吃馬糞的焦大。

    李思清眉頭皺著，瞪著李思淺看了好一會(huì)兒，心里也嘀咕起來，聽阿淺這話，她明白得很，既然她這么肯定，必定有這么肯定的原因，也許自己真是想多了，阿娘天天在他耳邊念叨阿淺的親事，念叨得他也疑神疑鬼了。

    “大哥這是怎么了？想哪兒去了！撞邪了一樣！”送走李思清，李思淺困惑的和丹桂嘀咕道。

    丹桂瞄著她，遲疑了下，左右瞄了瞄才低聲道：“我覺得大爺沒想多，我也這么想，昨兒大娘子光顧著看熱鬧，沒留意，端木二爺凈盯著大娘子看呢，看的都不移眼！”

    “噗！”李思淺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他盯著我看，你就盯著他看了？”

    “嗯！”丹桂嚴(yán)肅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自己沒亂說。

    “那你看上他了？”

    “大娘子這是什么話！”這回是丹桂嗆咳了，“我跟他……大娘子真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