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第304章 黃雀 “你別說了!”宋皇后厲聲呵止姜嬤嬤,“當初!”宋皇后咬牙切齒,恨的不停的拍在炕幾上,“當初太后要鴆殺她,是我替她求情!如今她竟這樣……是我瞎了眼!我小瞧了她!這個賤人!” 宋皇后越說越氣,直氣的渾身發(fā)抖。 “你去!給她杯酒!把太后當年那杯酒給她!她要母儀天下、她要當太后!她休想!休想!賤人!她不配!” 嚴尚宮大喜過望,急忙答應,不等宋皇后的罵聲結(jié)束,就急急匆匆的往外奔。 姜嬤嬤急的團團轉(zhuǎn),想追嚴尚宮,追了兩步覺出不對,又趕緊轉(zhuǎn)回來,急的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打跌摔在地上。 “娘娘!不能沖動!您不能沖動??!”姜嬤嬤嘴唇發(fā)抖,“您想想俞相公的囑咐!想想太子……想想太后!太后臨大行前囑咐過您多少回!讓您凡事三思!三思而行??!娘娘……” “三思?還怎么三思?她從前欺瞞太后生下了陛下的長子,現(xiàn)在又欺眶我!又生下陛下的幼子!你還要怎么三思?思到陰間地府里去?”宋皇后急憤稍退,悲愴涌起,這幾句話聽的姜嬤嬤心酸的幾乎想放聲痛哭。 “娘娘!您不能沖動!您想想,陛下有多厭惡秦氏,連個秦字都聽不得,陛下怎么會讓秦氏再生皇子?這小皇子跟秦氏只怕扯不上關(guān)系,再說,大爺如今也生了心,有個小皇子,對咱們不是好事,難道對他就是好事了?娘娘!趕緊把嚴尚宮叫回來!老奴這就出去一趟,這事得跟俞相公商量商量!娘娘您不能沖動啊!”姜嬤嬤苦口婆心。 宋皇后一張臉鐵青,筆直坐在炕上,好半天,突然抬手擋在姜嬤嬤面前,仿佛要擋住姜嬤嬤那些話對她的影響。 “她該死!她早就該死了!這是太后的遺命!那是太后留下給她的一杯酒!她早該喝了!早該死了!我不想再看到她!再聽到她!我不想知道這宮里、這世間還有個她活著!讓她去死!讓她死!”宋皇后咬的牙咯咯作響,她說的她,仿佛也是他,她恨他,他早該死了!他怎么不死呢! 嚴尚宮取了鴆酒,腳步如飛,直奔秦妃宮中。 要快!一定要快!誰都別想攔住她!什么事都不能攔住她!她要親手把這酒灌進她嘴里!她要親眼看著她扭曲、痛苦、七竅流血! 她就要殺了她,她就要替自己、替許多許多人報仇了! 勤政殿內(nèi),官家神情疲倦的半靠在引枕上,正慢慢批著折子,他身邊不遠,幼小的皇子睡的香甜。 “死了?”顧太監(jiān)輕悄無聲的進來,垂手站在炕前,官家沒抬頭,手里的筆沒停,語調(diào)冷漠之極的問道。 “是。” “嗯,說說?!焙靡粫?,官家放下手里的折子,又換了一份,冷冷吩咐道。 “景福宮的嚴尚宮奉了宋娘娘的諭旨,說是遵太后遺旨,賜秦氏酒。”顧太監(jiān)垂著頭,語調(diào)平平,聽不出情緒。 “秦娘娘不肯奉旨,嚴尚宮親自動手將酒灌進秦娘娘嘴里?!?/br> “嚴氏說什么沒有?” “酒灌進去后,嚴尚宮狀若癲狂,狂笑狂罵,說秦娘娘是天底下最讓人惡心的禍害,說她工于心計、害人終害已,說她明明是一只癩蛤蟆卻非要當鳳凰,說她渾身上下沾滿了姐妹的血,說她做夢都想殺她,今天總算如愿了,說她看著在地上扭動的象條蛆蟲,她真是太痛快太解恨了?!?/br> 顧太監(jiān)停了停,抬頭看了眼官家,官家嘴角帶著說不出什么意味的象是笑意的彎角,筆頭動了動,示意顧太監(jiān),“接著說,秦氏說什么沒有?” “鴆酒性烈,秦氏沒說幾句話就再也說不出話了,秦氏說,她知道嚴氏恨她,她不怪她,秦氏說她不是嚴氏想的那樣,她生下大爺,不是為了榮華富貴,也不是為了母儀天下,她就是想要個孩子,想有個自己的孩子?!?/br> 官家眼睛微瞇,顧太監(jiān)不敢再看,垂下眼簾接著道:“秦氏死后,嚴尚宮在秦氏尸身旁坐了一刻多鐘才走,走時腳步蹣跚,神情衰老?!?/br> 嚴尚宮的故事和心愿,作為這幾十年宮禁奴仆的實際掌控者,顧太監(jiān)很早很早就非常清楚,也利用過不止一次,嚴尚宮的癲狂和突出其來的蹣跚衰老,他雖說不是感同揣受,也明了之極。 一個可憐人罷了。 “傳旨,令嚴氏出家禮佛,允她自擇庵堂。”官家這一聲吩咐讓跟了他幾十年,早就穩(wěn)如泰山的顧太監(jiān)愣的差點失態(tài)。 “……是!” “你親自走一趟,畢竟侍候了朕和皇后幾十年了?!?/br> “是!” 顧太監(jiān)已經(jīng)回過了神,讓她出家,卻允她自擇庵堂,這就是官家給的大恩典了。自擇庵堂,卻沒限制什么樣的庵堂,那就是說,若是嚴家園子里建有庵堂,那嚴氏是可以選擇嚴家園子里的那間庵堂的。 跟她從前的愿望比,就是頭發(fā)沒了么! 顧太監(jiān)微微摳摟著背,眼睛看著腳前面三五步的地方,走的慢吞吞事著亂如麻團的心思。 官家,越來越讓人猜不著心思了,他以為以官家的脾氣,這個嚴氏必是要賜死的,沒想到官家竟成全了她幾十年的愿望! 第二天天還沒亮,隨著三聲凈鞭,百官入朝,宮門啟鑰。 李思淺剛送走端木蓮生沒多大會兒,正盤算著幾件瑣事,白水一頭沖進來,額角滲著汗急稟道:“夫人!爺讓跟您知會一聲,秦娘娘仙去了。” “嗯?哪個秦娘娘?呃!什么?仙去?怎么突然仙去了?”這一句話聽的李思淺差點反應不過來。 這是什么意思?仙去?秦氏、大爺?shù)挠H娘,死了?這不對!這中間一定有蹊蹺!出什么事了? “怎么死的?急???怎么回事?” “爺說,讓夫人稍安匆躁,秦娘娘已經(jīng)走了,他和大爺先去送娘娘一程,別的事,讓夫人等他回來再細說?!卑姿Υ鸬?,他只領(lǐng)了幾句話過來回稟夫人,至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他還一無所知。 第305章 表面之下 白水急匆匆走了。李思淺呆愣的一時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秦妃死了! 昨天,她聽到了秘聞,一個小皇子突然出現(xiàn)在朝臣面前,昨天,秦妃死了! 是誰?官家?宋后?秦妃死了,會發(fā)生什么事?誰會得利誰又會因此失去一些什么? 李思淺只覺得腦子紛亂如麻,蓮生說過:大爺至孝,在他眼里心里,秦妃比他的兒女、比他的王妃都要重要得多,秦妃突然死了,大爺會怎么樣?大爺性子一向溫和,可就是這樣性子溫和的人,一旦被人觸犯到底線,發(fā)起瘋來會更加可怕! 大爺會發(fā)瘋……李思淺呆了呆,心里一道亮光閃過,那殺了秦氏的人,這是和大爺結(jié)下了不死不休的大仇! 是宋皇后殺了秦妃!是官家要秦妃死! 她聽說過許多許多喬太后的故事,那個絕大部分男人都得仰望的奇女子,可她怎么會看中宋皇后這樣的蠢人?李思淺目無焦距想的出神。 宋皇后成功的把原本對皇位、對她和太子毫無想法的大爺推成了她和太子的死敵!如今的燕親王,只怕拼上性命,也要把太子拉下來,把宋皇后拉下來。 看來官家是打定好主意了,他要立的繼承人,是那位小皇子! 瑞寧公主在宋皇后面前的肆無忌憚,是因為官家早就告訴了她?把小皇子托付給了她?因為這個,官家才讓她聯(lián)姻韓家,所以才召韓征進京? 瑞寧公主對自己的敵意不光是那段情案,還有這大位之爭?蓮生幾乎是擺明了要替大爺爭一爭這天下最尊貴的一把椅子的。 若是這樣,簡夫人的態(tài)度她完全能夠理解,可是韓六娘子……是了,她一個小娘子,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這樣的大事,簡夫人知道,韓征也會知道,可家里人卻不會告訴她。 李思淺想的通了,輕輕吁了口氣。 可是,為什么是現(xiàn)在放出了小皇子的消息?兩個冬至?李思淺嘴角往下扯了扯,一周半的孩子還太小太小,這個世間,小孩子夭折這件事真是太簡單了,哪怕沒有陰謀也極易夭折,何況宮里朝里是現(xiàn)在這樣的情形。 小皇子甫一露面,秦妃就死了,秦妃的死,把宋皇后和太子架成了燕王的死敵,燕王一定會出手…… 李思淺思緒紛煩,官家很著急,他身體不?難道他去日無多?他才這么著急要趕緊解決掉太子和燕王? “夫人,燕王府那邊,這會兒就去還是等一等?”丹桂見李思淺一直怔怔的出神,忍不住提醒了句。 “現(xiàn)在去?!崩钏紲\起身下炕,燕王府上還不知道什么情形。 燕王府和平時沒什么分別,進了燕王妃正院,李思淺才感覺到一份已經(jīng)很濃厚的壓抑和不安。 燕王妃已經(jīng)一身素服,見李思淺進來,兩個女兒悠娘和嫻姐兒忙起身曲曲膝給李思淺見禮。 “悠娘帶你meimei先去歇一歇,往后幾日只怕辛苦?!蔽和蹂崧暦愿琅畠海颇锎饝?,牽著meimei出了門。 魏王妃示意李思淺坐到炕上,“多謝你過來看我?!?/br> 李思淺仔細看著她的臉,魏王妃神情安穩(wěn),透著股說不清的悵然和……輕松! “我記的清清楚楚,成親那天晚上,大爺喝醉了進來的,一進門就哭,聽的人撕心的難受,大爺說,他成親了,娘娘卻不能來,不能坐在明堂上親眼看著他成親、看著媳婦娶進門,接受兒子媳婦的大禮。他知道,只要他好,只要他平平安安,娘娘就很高興了,可他卻很難過,養(yǎng)心重在順意,他是個不孝子?!?/br> 李思淺一時呆了,不知道魏王妃怎么說起這么遙遠的話題。 “這些年,大爺無時無刻不記掛著娘娘,大姐兒出生時,他一時高興,一時悲傷,娘娘最喜歡孩子,若娘娘在,看著大姐兒,她得有多高興,她必定抱著大姐兒不肯松手!過年過節(jié),大爺更是時時悲傷,天下人都能闔合歡聚,盡享天倫之樂,可是娘娘一個人困在深宮,卻不能和子孫同樂,花開了,月圓了,莊子里送了新鮮的瓜果,大爺都會難過,美景美食不能先盡孝娘娘,大爺一直很悲傷……” 李思淺越聽越覺得怪異,只聽的渾身別扭。 這過的什么日子?燕王這是心理變態(tài)了嗎? “大爺一直盼著有朝一日能將娘娘接到府里,可以日夜盡孝,聊以彌補這些年的不孝,可如今……娘娘卻先走了。”魏王妃語氣黯然,神情卻沒什么變化。 可秦妃這一走、這樣的走法,對魏王妃和幾個孩子是好還是壞? 她知道燕王是個孝子,可沒想到竟孝順到這個份上!既然如此孝順,為什么燕王竟絲毫沒有奪嫡的念頭?難道秦妃真沒有母儀天下的野心? 這會兒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不管她有沒有這樣的想法,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已經(jīng)死了,人死如燈滅。 “王妃節(jié)哀,父母總要先我們離開,”李思淺干巴巴的勸了句,頓了頓,目帶謹慎的打量著魏王妃,聲音低了不少,“大爺雖說一時痛苦,可一時之痛總會過去,以后的日子,有王妃和兒女們相伴,大爺只會越來越好?!?/br> “多謝你來看我,”魏王妃仿佛沒聽到李思淺的話,“大爺性子執(zhí)拗,還請李夫人代我和端木二爺說一聲,讓他勸一勸大爺,只看在……娘娘的份上吧,娘娘一直盼著他過得好、平平安安。” 李思淺急忙答應,看著魏王妃,心里五味雜陳,她一直羨慕魏王妃好福氣,燕王沒有側(cè)妃沒有侍妾,性子溫和脾氣又好,誰知道……唉! 她這番話言下之意她明白,秦妃死了,死的不明不白,誰知道燕王能做出、會做出什么事來?誰知道他會不會不顧一切、拼著粉身碎骨報殺母之仇呢?若是那樣,誰知道燕王府會面臨什么樣的危機和后果? 唉! 從燕王府出來,坐在車上搖搖晃晃直到回到府里,李思淺神思恍恍惚惚都沒能緩過來。 直到天色黑漆,端木蓮生還沒有回來,只讓白水又傳了趟話,他陪正在燕王身邊。 李思淺想著燕王妃秦氏的話,端木蓮生這個陪,是怎么個陪法呢?燕王有恨,蓮生有野心! 丹桂擺了飯,李思淺剛端起碗,金橙進來,回身又打起簾子,李思淺忙看向簾外。 從頭到腳密不透風的裹著件靛青粗布斗蓬的李思汶一步跨進屋,甩掉了斗蓬。 “秦娘娘死了?”李思汶劈頭問道。 李思淺點了點頭,李思汶手里的靛青斗蓬滑掉在地上,往前趔趄了兩步半坐半靠在炕沿上,神情呆滯。 “你這是怎么了?聽到什么話了?”李思淺見李思汶神情不大對,示意丹桂送碗安神湯來。 “jiejie,”李思汶脖子生硬的扭向李思淺,聲音發(fā)出,眼淚也跟著往下滴,“赫嬤嬤來了,跟我說,宮里又多了位小皇子,秦娘娘是皇后毒殺的,說太子已經(jīng)失了圣意,說她準備回鄉(xiāng)歸隱,那幅藥的事她對不起我,讓我三思?!?/br> 李思汶的話零零碎碎,李思淺卻聽的很明白,熊家準備收手了,這樣特意告訴李思汶,是婉轉(zhuǎn)的向自己和蓮生解釋嗎? “是這樣?!崩钏紲\直言不諱,“昨天早朝散后,官家留下幾位重臣,將小皇子抱了出來,小皇子過了年就三歲了,今年元旦,官家還要將小皇子封為秦王,親王位?!?/br> 李思淺的話停了停,看著臉色更加蒼白的李思汶,“秦妃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動的手,不過熊家既然說是,那就應該是……” “熊家?” “赫婆子是熊家下人,也是熊家派到你身邊的?!?/br> “熊家?熊大學士家?我不認識他家,為什么……” “這件事以后再說,我還沒查清楚,先說現(xiàn)在的事,秦妃的死若是宋皇后動的手,只怕太子這位置已經(jīng)坐不住了,官家或許會改立太子,有可能是這位剛滿三歲的小皇子,你還要進太子的后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