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憐卻冷笑了一下，“不知道這次里面有沒有東西?！?/br>
    她在諷刺，之前meimei給她下藥的事。

    剛剛爹爹已經(jīng)說出了她和夏意的關(guān)系，當時夏憐觀察著meimei臉上的表情，只見她面色平靜如常，沒有絲毫驚訝之意。

    她知道他們是兄妹。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她竟然還說出那些話，暗示二人關(guān)系曖昧。這令夏憐感到心中十分不舒服，就像萬千絲線攪在一起，彼此糾纏，理不清楚。

    “坐。”

    爹爹的腿腳不太方便，所以他一進來就先坐下了。他們說話的這會兒，一直是他坐著夏憐站著，所以他示意她也坐下，否則倒像是他在欺負她似的。

    夏憐沒有多說什么，在爹爹對面坐下。她也沒有再問夏意，而是突然問起這里的人。

    “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br>
    “你說。”

    “為什么這里的人……名字都這么奇怪?！毕膽z很早就想問這個問題：“有人名字叫jiejie，有人名字叫meimei……當然，還有您，如果我沒有猜錯，您的名字是爹爹——為什么要取這樣的名字？”

    爹爹卻笑了，“你覺得，這些稱呼為什么不能作為名字？”

    “因為它們代表著……一種關(guān)系?！毕膽z思索片刻，“而叫著這些名字的人，他們沒有這樣的關(guān)系。他們是毫無關(guān)系的人，卻彼此之間這樣稱呼，這很奇怪?！?/br>
    爹爹繼續(xù)問道：“誰說他們沒有關(guān)系？他們也都彼此相親相愛，其中任何一人落難，其他人會伸出援手。”

    “不，那不一樣。你知道的?！毕膽z不相信爹爹竟然會連這種事情都拎不清，又或許他只是故意那么說?！安⒉皇钦f那樣的關(guān)系，我是說，血緣關(guān)系。當然，也有非血緣關(guān)系，比如養(yǎng)女之類，但……總歸不是你說的那種?！?/br>
    “那你覺得，該怎樣對你所謂的這種關(guān)系下定義？”爹爹似乎所有話都是就著夏憐的話來說，可又似乎在有意引導(dǎo)什么一樣?！澳切┠阏J為不該隨便作為稱呼的，哥哥jiejie、弟弟meimei——你覺得，這種稱呼出現(xiàn)，究竟代表著什么關(guān)系？”

    夏憐的睫毛輕輕顫了顫。代表著什么？

    她深思了片刻，最終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一個詞——

    “倫理?！?/br>
    夏憐抬眸，望著爹爹的眼睛。

    “這些稱呼，代表著一種倫理?！?/br>
    “是啊。”爹爹突然揚起頭，卻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過去，又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比如有些人，你叫他一聲哥哥，你們就永遠……有這種倫理上的兄妹關(guān)系。哪怕是沒有血緣……也是一樣。你說，是不是？”

    夏憐不知道為何爹爹會說這種話。似乎只是隨口一說，又似乎在意有所指。

    她將目光從爹爹移到了meimei身上。

    她依舊笑吟吟地看著她。

    夏憐收回了目光，只是順著爹爹的話繼續(xù)道：“對，這就是倫理?！?/br>
    爹爹睜開眼，突然嘆息了一聲。

    “當年多么諷刺……她叫著那一聲哥哥，卻還做著那樣的事情。那時候我真的在想，也許這些稱呼，是不是，在他們心里都不過只是一句稱呼而已……就好像，那個人在你的口中，只是一個叫這個名字的人，僅此而已?！?/br>
    meimei依舊在笑。她的笑容很甜很美，可是她的眼睛里卻亮晶晶的。夏憐分不清，究竟是她的眼睛太過水靈動人……還是，她的眼眶中溢出了淚光。

    ……

    “我們，永遠被困在這個故事中。”jiejie看著秦青墨，突然說：“我的男人，也和你一樣，身姿風(fēng)流，俊美不凡。”

    秦青墨聽她這么說有些難為情，“姑娘的意中人必定是人中龍鳳，秦謀不敢相提并論?！?/br>
    jiejie卻只是笑，“秦公子謙虛了?！闭f罷，她又轉(zhuǎn)過身去，“秦公子不妨猜猜看，我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秦青墨搖頭，“這我怎么可能猜到。”

    “他叫弟弟。”

    秦青墨的腳步一頓。

    “他叫我jiejie，我叫他弟弟——可他是我的男人，我是他的女人。”jiejie又轉(zhuǎn)過頭來，“公子，你覺得驚訝？我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而且，叫meimei的人，她的男人，名字叫做哥哥。他們也沒有血緣關(guān)系?！?/br>
    “是，沒有血緣關(guān)系，可是叫著這種名字，你們難道不會覺得……很別扭？”秦青墨覺得，這簡直令人無法忍受。即使他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可是這樣彼此稱呼……

    “公子覺得哪里別扭？”

    “就好像在……luanlun?！?/br>
    秦青墨猶豫了一下，才說出“l(fā)uanlun”這兩個字。這不是什么好詞，所以他也會擔心就這么直白地說出口，會不會冒犯到j(luò)iejie。

    卻不料jiejie不怒反笑，“是啊，luanlun……連公子你都覺得是在luanlun是不是？爹爹也這么說呢。他說呀，你們都沒有血緣關(guān)系，卻這樣稱呼這彼此，是不是很刺激？是不是……很刺激？嗯?”

    秦青墨覺得不可理喻，只感覺到心底一陣惡寒，這世上怎么會有人如此變態(tài)。

    ……

    “她？”夏憐不禁問道：“她是誰？”

    “一位故人?！钡辉僬f“她”，卻轉(zhuǎn)移了話題，“姑娘應(yīng)該已經(jīng)餓了。如果你不愿自己一個人在這里獨享晚宴，也可以和他們一起?！?/br>
    “他們？”

    “嗯，他們?！?/br>
    夏憐心中仍舊有些疑惑，不知爹爹一直在說些什么。

    可是她在他的眼底看見了淡淡的淚光。那是泛著思念與悲傷的淚光。除了思念與悲傷，還有絕望。

    爹爹大概……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夏憐想。

    可是，他不快樂。

    他的每一個神情都在出賣他——他不快樂。

    ……

    爹爹叫meimei給夏憐準備一件新衣服。夏憐和meimei的身形相似，這件衣服是按照meimei的身形做的，所以夏憐穿上也很合適。

    meimei在等夏憐換衣服的時候，夏憐突然問：“你所做的一切、所說的一切，都是爹爹讓你做的、說的，是不是？”

    meimei沒有答話。

    在一開始的時候，夏憐對meimei是有些厭惡的。特別是她說那些有關(guān)她和夏意的話，為此她當時很直白地與她翻了臉。

    可是現(xiàn)在，她卻莫名覺得，meimei其實很可憐。

    她就好像一個被爹爹牽著線的木偶，只能任他擺布。

    “你不想說，還是不能說？”夏憐換好衣服后出來，又問了她另一個問題：“你們?yōu)槭裁锤?？?/br>
    meimei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姑娘，你可還記得我?guī)銈冞M來時，你們看到的那些壁畫？”

    壁畫？

    夏憐有點印象。

    “第一幅畫是一座安靜的村莊、第二幅是狂風(fēng)暴雨將村莊摧毀……”

    “不，姑娘，你的順序錯了?！眒eimei糾正道：“那不是第一幅和第二幅，而是……第五幅和第六幅。第一幅畫，是一朵粉色的睡蓮。那是爹爹心中思念的人。第二幅畫，是一只盛水的碗，碗里有一只小船。第三幅，只剩了一只空碗，碗中有水無船。第四幅，是一個女人被一群人圍在中間，那些人手中舉著火把。第五幅，才是那個受到災(zāi)禍的村莊。最后一幅，也就是你以為的第一幅，是另一個世外桃源?！?/br>
    “這些畫是什么意思？”

    meimei卻繼續(xù)說著不相干的話：“爹爹……他是神啊。他無所不能。姑娘，你不記得了么，這是夏天?！?/br>
    “我記得?！?/br>
    “可是……你見到了雪?！?/br>
    夏憐正跟著meimei往外走，忽然，她的腳步一頓。

    豈止是雪。

    他們進去的時候是白天，可是從甬道里出來的時候，卻是黑夜。不但是黑夜，而且她親眼看到了月亮和星星。

    不……這不可能。

    他們選擇了代表四季的四扇門，難道……真的分別走入了四季？

    這怎么可能做到？！這不合常理！

    令夏憐感到更加無法理解的，卻是meimei接下來的說法——

    “姑娘，我們沒有人可以走出這個故事?！?/br>
    她并不是說，他們沒有人可以走出這個“地方”。她說的是，沒有人可以走出這個“故事”。

    “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同一個故事中輪回，循環(huán)往復(fù)?！眒eimei眼底的神情，夏憐看不見，也看不清。

    夏憐并不知道m(xù)eimei究竟在說什么?？墒撬?，在這世上，唯一循環(huán)往復(fù)的，除了大自然的四季交替之外，就只有心魔。

    “也許輪回的不是故事，而是心魔?！?/br>
    不知怎么，這句話就這樣出現(xiàn)在了夏憐的腦海中，接著，脫口而出。

    meimei似乎愣了一下。

    緊接著，她不再說其他，而是又恢復(fù)了以往的姿態(tài)，仿佛剛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的：“姑娘，走吧。其他客人都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夏憐也將話題止于此，“勞煩了?！?/br>
    ……

    朔陽與丫頭乘著小舟。

    秦青墨跟著jiejie走過花海。

    夏文被美人引著出了閨閣。

    彼此平行的三個人，就像三條線，終于，即將要交匯在一處。

    而他們單個的旅程，到此，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

    夏憐過去用膳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jīng)在了，除了夏意。比較出乎意料的是夏文，她完全沒有想到夏文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之前meimei說的最后一位客人……想不到竟然會是他。

    他們誰也沒有先動筷，而是都在等她。

    夏憐有些難為情。上位是空著的，而上位旁邊的座位也是空的。她走過去，在上位旁邊的座位坐下。

    夏文往夏憐那邊看了一眼。他沒說話，只是內(nèi)心有些許疑惑。

    其實，空位還有好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