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但是后來我卻無意聽桃紅私下里跟其他丫鬟說,二小姐一聽說大少爺這么快就要回來,嚇得不輕。 似乎有些好笑,不過卻也容易理解。 在所有人眼里,大少爺都是很“可怕”的。她初來乍到,有關他的傳聞想必聽過不少,但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會讓她對他有好印象。 果然,我們剛回到夏府,府上其他人出來相迎時,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慌張和畏懼——在她看他的時候。 “小憐,還不快叫大哥。” “……大哥?!?/br> “嗯?!?/br> 他也只是這樣淡淡地回應了一句。若非是我跟了他太久,親眼見過他對她的事情有多上心,我想,沒有人能夠看出他對她的在乎。 當然,她也一樣。 但是,看不出來的事情,不代表不存在。 所以那個叫秀秀的丫鬟,也許,真的應該算她倒霉。 她在觀賞池邊將二小姐絆倒,害得她落水—— 秀秀不過是以為,夏憐在這府中沒有人維護也不敢告狀,所以就好欺負。畢竟當時,夏宗元已經(jīng)帶著寧柔離開了京城。 可是她不知道,二小姐對于大少爺而言意味著什么。她是他要護著的人,所以秀秀欺負到她身上,還能有什么好下場? 不過這些,二小姐卻不知道。 我印象很深刻的是,二小姐家中出事,她來找大少爺幫忙的那一次。 當天晚上我原本要去匯報兗州那邊一些后續(xù)的事情,剛剛走到門口,覃楨告訴我,二小姐在。 那似乎是來到夏府以后,二小姐第一次主動去找大少爺。我沒有貿(mào)然進去,只是默默等著他們的事情說完,一直等到她離開。 “大少爺,兗州那邊的事都處理好了?!?/br> “嗯?!?/br> 他的表情依然冷淡,聽著我給他匯報具體的情況。突然,他打斷我,說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 “她……很怕我?!?/br> 我愣了一下。 他口中的“她”,是二小姐。二小姐很怕大少爺,全府的人都看在眼里。但是在二小姐來到夏府之前,府上其他人也都很怕他,包括大小姐在內(nèi)——她當著老爺?shù)拿娑伎梢允褜櫠湥墒堑搅舜笊贍斆媲岸紩諗俊?/br> 他從來不曾在乎過別人的看法。所以他突然提起了這件事,有些令我出乎意料。 不過很快,他的神情又恢復如常:“你繼續(xù)?!?/br> “是。” 剛剛那一句,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而我亦選擇了忽視,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作為侍衛(wèi),不該問、不該想的,就不要問、不要想。 我跟了他這么多年,早已看清了他的底線在哪里。 一直以來,我從來不曾在大少爺?shù)难劬锟吹竭^任何猶豫之色。不管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是殺伐果決的。直到,兩位小姐被馬老大綁架那一次。 后來,馬老大放了大小姐回來,卻仍然扣著二小姐。我們都知道二小姐不會武功,府里的人都說,二小姐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因為他們都知道大少爺是什么樣的人,為了一個庶出的meimei而對自己的領地妥協(xié)—— 這樣的事,他不會做。以前不會,現(xiàn)在不會,永遠都不會。 那天晚上,大少爺一個人在書房里,始終沒有踏出書房一步。我和覃楨輪流執(zhí)夜勤在外面看著,房間里的那盞燈亮了整整一夜,顯得有些孤單冷清。 他一夜未眠。早上他出來的時候,我在他的眼睛里隱約看見了血絲。 那時,我和覃楨都不懂,大少爺為何如此糾結。 以他的勢力,先滅了馬家?guī)?,再救人,并不難。只要二小姐能夠想辦法拖到我們派人來救。 而以我對二小姐的觀察來看,她看似柔弱,其實是有主見、有頭腦的。我相信她能讓自己活下來,不會輕易就這么成為犧牲品。 大少爺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低聲吩咐下去—— “按計劃進行。” “是?!?/br> 后來,他親自去了馬家?guī)汀N覉?zhí)行完那邊的任務過去接應的時候,只看見二小姐被大少爺抱在懷中。她似乎暈過去了,臉色有些蒼白。 大少爺緊緊抱著她,對我吩咐道:“朔陽,你現(xiàn)在立刻去城郊安排一個地方,我?guī)^去?!?/br> “……是。” 我當時很想問,為什么……不直接帶二小姐回夏府? 可是我沒有問。對吩咐的事情只管照做,這是大少爺對手下的要求。 我按照他的吩咐,在城郊安排了一處能夠落腳的小屋,小屋中有可以休息的小床。大少爺將二小姐輕輕抱到床上,卻不及轉身,她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別……別走……” 她沒有醒,似乎那只是夢中的囈語。也許是因為曾經(jīng)的遭遇令她缺乏安全感,所以她即使是在夢中,也仍舊想將那個給她帶來溫暖的人留在身邊。 “我不走。” 他坐在床邊,守著她,為她擦去眼角的淚痕。他的動作很輕,仿佛生怕弄醒了床上的人兒。 當時覃楨站在我旁邊,我們相視一眼,我在他看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神情——并且不難猜想,同樣的驚訝神情一定也出現(xiàn)在了我的臉上。 這么長時間以來,我們何曾見過大少爺對任何人溫柔。若非親眼所見,我絕不會相信眼前的場景。 后來,大少爺吩咐了下人,將這里的位置告知了二少爺。再后來,就是二少爺派人將二小姐帶了回去。所以二小姐以為,是二少爺救了他。 我不知道大少爺這么做的原因。他保護她、關心她,卻不讓她知道。為什么? 自那以后的一段時間,二小姐和大少爺在府中依然形同陌路。當然,是在二小姐的眼中,他們仿佛根本沒有任何交集,可是在大少爺這邊,她所有的一切,他都在關注著。 某一次午睡,二小姐忘記了關窗,而桃紅粗心大意也沒有留意,最后導致二小姐染上了輕微的風寒。并不嚴重,郎中都說多休息多喝點姜湯便好,可是大少爺卻依然狠狠地處罰了桃紅。 府中其他人都以為,他對她“關照”了起來,是因為愧疚。因為他沒有為了救她而向馬家?guī)屯讌f(xié)。 大概,二小姐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吧。 她仍舊與他疏遠,甚至能躲則躲。她與二少爺走得近些,也只有在與二少爺在一起的時候,她的臉上會重新綻放笑顏。 有一次,在二小姐與二少爺說笑的時候,他們不知說到了什么話題,她笑得很開心,柔美的笑聲如同銀鈴。那時候,大少爺自長廊走過,他靜靜盯著他們的方向,卻沒有過去,只是淡淡說—— “好久……” 他沒有說完,停在了這里。 只有這兩個字。 但是我知道,他是想說—— “好久,沒有見她笑得這么開心過了?!?/br> 就像在清水縣,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笑起來的樣子——有些明媚,有些羞澀。我想,大概從那一刻起,少女的那抹嫣然就已經(jīng)深深刻進了他的心底。 但是,我沒有多想。 對,有關大少爺對二小姐的態(tài)度,我從來都不去多想,甚至刻意無視——因為那正是他所希望的——甚至他在強迫他自己去無視,更何況他人。 二小姐第二次去找大少爺,是在傾城出事的時候。傳說中的仙子傾城,她的宅子里面出現(xiàn)了一些不太好的傳聞。 她似乎和傾城有過一段交集,所以,這一次她想隨我們一起去兗州。 此行兇險,她一個姑娘,跟著我們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是大少爺答應了她。我們一起去青宅的路上,我和她坐在一輛馬車上。 我們閑聊了幾句,不難感覺到,二小姐對大少爺仍然有一種抵觸的心理。不過,這種抵觸和防備,似乎也在……慢慢地消散著。 在青宅的第一個夜晚,下了大雨,雷聲陣陣。我在外面守著,聽著雨水從屋檐處垂落的聲音,時而急促時而輕緩。第二日清早,我進去的時候,就看見他們相擁而眠。她蜷縮在他懷里,他緊緊抱著她。 我一進來,他立刻警覺地睜開了眼睛。見是我,才復而平靜了下來,恢復了以往的清冷。他輕輕起身,因為生怕驚醒了懷中的人。二小姐此時仍在睡夢當中,所以想必根本不知道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不,也許她知道。 因為在回去的路上,她無意間對我說:“朔陽,不知道為什么,我晚上有時候會做夢,夢見有人在抱著我。我躺在他的懷里,就覺得什么都不怕了,仿佛危險從此再與我無關?!?/br> 我當時很想告訴她,那并不是夢。是大少爺在守護著她,給了她那樣的安全感。 不過我沒有說,只是淡淡附和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我們沒有回京城,而是直接去了云海州。在那里,我們見到了秦公子。 秦青墨。 很早以前,大少爺就已經(jīng)盯上他了。他和他父親不同,他是有野心的人。所以他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的一些“動作”,大少爺不會視而不見。 唯一出乎意料的,大概是二小姐與他的交集。 秦青墨這樣的男子,是會讓二小姐產(chǎn)生好感的類型。他雖然也有很多秘密,但是他表面上所呈現(xiàn)出來的,依然是一個翩翩公子的形象——溫柔、善解人意。 和大少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所以很自然的,二小姐對他產(chǎn)生了好感。當然,起初也只是好感。 后來我們一起去了仙島,在湖底我們各自分開了。其實早在半個月前,大少爺就已經(jīng)收到了容華的邀請信——他是這座水宮的主人,亦是大少爺?shù)呐f識。 只是我沒有想到,秦公子和二少爺亦在受邀者之列。 我們在水宮中各自分開,所以我不知道他們都經(jīng)歷了什么。但是我對這一次的經(jīng)歷記憶猶新,是因為二小姐私下里和我說過一次話。 這件事,我一直瞞著大少爺。第一次有事瞞著他,也是唯一一次。 二小姐對我說,有那么一瞬,她差一點喜歡上秦青墨。 我問她為什么,她苦笑著告訴我,因為她想強迫自己去喜歡上別人。 喜歡上別人。 言外之意,就是她先喜歡上了一個人。 “朔陽,我是他meimei。我從小在一個沒有異性親人的環(huán)境中長大,所以我不知道,meimei對哥哥的感情應該是怎樣的。起初我對他產(chǎn)生依賴,我以為這是正常的,可是在水宮里,當有人跟我說,他喜歡我,而我也喜歡她的時候,我真的很恐懼……朔陽,你明白么?那種……恐懼。” 也是那一瞬間我明白了,原來人與人之間那種微妙的感覺,竟是真實的存在。聽起來不可思議,可是終究令人無法忽視。那個時候,二小姐明明還不知道她和大少爺沒有血緣關系,只當他們是真正的兄妹—— 可是當大少爺待她,早已超過了兄妹之情,她不可能一點也感受不到,于是她內(nèi)心深處對他的感覺,也開始逐漸產(chǎn)生了變化。 只是他們兩個,都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有那么一瞬我覺得,二小姐一直不知道真相,也許,這對她而言并不公平。因為這無意間讓她陷入了愛情與倫理間的糾葛——哪怕這并非大少爺?shù)谋疽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