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換了一身衣裳，虛弱的躺在床上，道：“聽天由命吧，她有能耐活，就讓她活著；若是不幸，就對母后實話實說吧。不論如何，事情都不要傳到宮外去，如今本就人心惶惶，皇家再出自相殘殺的倫理悲劇，天下人更加棄而遠之?！?/br>
    出了這種事情，輿論不可能一邊倒說長平的不是。天下總有那樣的惡心人，擅長受害者有錯論，總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好像犯罪都是受害人有錯一般。

    不論結(jié)果如何，長平事件的處理都必須是悄無聲息的。一個未曾與外朝有牽扯的公主病逝，天下無人會為她喊冤。

    外朝、內(nèi)宮、江浙、蜀中、關(guān)外……一個個心頭大患在眼前閃過，柳娘閉目躺在床上，活著怎么就這么難啊！

    第116章 公主命

    再苦再難也不要放棄, 熬過最黑暗的時刻, 你會見到光明。——柳娘切身體會到了。

    長平主導(dǎo)刺殺案發(fā)第二日, 長平就死了。死于同謀滅口, 同時她這個誘餌也充分發(fā)揮作用, 在吊出了六個隱藏在宮中的間諜。柳娘相信經(jīng)過三次大清洗, 無數(shù)次小篩查，皇宮現(xiàn)在很安全。

    周皇后為長平的死傷心，可人終究已經(jīng)死了, 不管周皇后如何揣測長平的死因, 當柳娘開口, “讓她已夭折公主的身份葬入皇陵”, 便足以周皇后喜極而泣。這樣的大罪, 周皇后以為要費無數(shù)口水, 才能讓小女兒入土為安。

    是的，當長平死訊傳來的那一刻，周皇后徹底相信宮外人對柳娘的評價——鐵血。坤儀公主的心是鐵做的，血是冷的, 她枕著尸體和骸骨入眠。

    無數(shù)內(nèi)外命婦曾到坤寧宮請安, 見到坤儀公主無不俯首帖耳，恭敬拜服。積年老將家的家眷，不管多有臉面的宗室, 對著周皇后還會爭一爭閑氣，對著坤儀公主卻大氣都不敢出。

    長平的死并不能消磨她對皇室一家的影響，周皇后心有余悸, 幸好三皇子朱慈炯連續(xù)一個月低燒，牽扯了周皇后的大部分精力。柳娘的腿傷半年之后才好全，不過傷口包扎好的當日，柳娘就投入了繁忙的政務(wù)中。風雨飄搖的江山，不允許她奢侈的養(yǎng)病。只有太子因禍得福，柳娘逼他隨時穿著金絲軟甲他還不愿意，如今不用說，主動睡覺都穿上。

    柳娘每日入夜時都數(shù)著更鼓，理智催促自己快睡覺，明日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可腦子就是閑不下來，白天過手的無數(shù)政務(wù)在腦海里盤旋，輾轉(zhuǎn)反側(cè)，忽而更鼓再響，一夜就這么過去了。殿外宮人換班幾次，可否有過低語，柳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這樣的煎熬中，柳娘終于迎來了第一個好消息。

    京畿叛亂無疾而終，百姓安分回到自己的土地，惡首伏法，從惡者發(fā)還本地，由里長看管。

    這只是一系列好消息的開頭，緊接著柳娘就接到了杜勛的來信。

    “杜勛，還記得他嗎？”

    “大jiejie逗我玩兒呢，怎么不記得，他原是父皇心腹，掌錦衣衛(wèi)諸多大事。后來大jiejie令有要務(wù)派給他，便去了錦寧前線。如今大jiejie這樣高興，難道杜勛建功了？”太子笑問。

    柳娘謙虛道：“算是立功了吧?！弊旖菂s情不自禁的翹起，忍不住喜形于色。

    “建奴正白旗旗主多爾袞反了？好！好！好！反得好，如此建奴再不能威脅我北方！”太子接過柳娘遞過來的密信，只看了一眼，就忍不撫掌叫好。

    “杜勛的信被京畿叛亂耽擱了幾天，現(xiàn)在恐怕建奴那邊已經(jīng)亂成一團。杜勛后續(xù)上奏很快會到，咱們可要給他記一大功！”柳娘高興笑道。

    “記功！記功！”太子興奮得不能自已，嘆道：“總算有好消息了，我去和父皇說一說，總算不負他老人家教誨?！?/br>
    柳娘的臉色瞬間暗淡下來，“去吧，父皇能聽到的，我們做的很好?！背绲澔实垡恢痹诨杳灾?，太醫(yī)竭盡全力也只能維持現(xiàn)狀。神志不清醒的人很難保存性命，無法進食，就無法獲得營養(yǎng)。整個太醫(yī)院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伺候，無數(shù)人為他翻身按摩，皇帝還是日漸消瘦，肌rou漸漸萎縮。

    太子想到躺在病床上的父皇，悲喜交加，隨意行了一禮，就跑去和他稟告好消息了。盡管皇帝不能給他回應(yīng)，但那是太子最好的抒發(fā)渠道。

    柳娘翻開杜勛報上來詳細情況，多爾袞旗幟鮮明的反了皇太極，這件事是怎么發(fā)生的呢？

    時間追溯到兩年前，柳娘剛派了杜勛到前線搞間諜工作，錦寧防線有祖大壽鎮(zhèn)守，和大清進入對峙階段，大環(huán)境相對安全，這時候杜勛的才能得以發(fā)揮。柳娘把那些詳細得連大清人自己都驚嘆的消息給了杜勛，杜勛以此依托，炮制了無數(shù)陰謀。

    第一步在后宮。

    皇太極后宮人員成分復(fù)雜，有地位尊貴的蒙古王爺之女，也有搶來的女奴，生下孩子之后有的能封妃受寵，有的卻直接被送人。其中地位最為尊貴的被封為五宮大福晉，皇太極推行漢化，對后宮也改用后妃稱呼。分別是中宮皇后、關(guān)雎宮宸妃、麟趾宮貴妃、衍慶宮淑妃和永福宮莊妃，其中麟趾宮貴妃和衍慶宮淑妃都是林丹汗的福晉，位列第一和第四，林丹汗病亡之后，兩位福晉自身帶著無數(shù)牛羊馬匹、部族、奴隸改嫁皇太極，依舊身居高位，只因本身就代表著極大大財富。

    而陰謀在剩下的三宮之間展開，中宮皇后、關(guān)雎宮宸妃和永福宮莊妃都是科爾沁部族的女兒，中宮皇后是其他兩位妃子的姑姑，而這兩位妃子本是姐妹。關(guān)雎宮宸妃守寡改嫁皇太極的時候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就是這樣一個年華不在的女人卻受寵萬分，越過了代表這蒙古最大勢力——帶著林丹汗政治遺產(chǎn)歸附的囊囊大福晉，僅僅屈居第三位，受封麟趾宮貴妃。宸妃的地位僅次于她的姑姑，皇太極的中宮皇后，正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何況是后宮這種無風三尺浪的地方。

    科爾沁的女兒出眾，三個女兒都在皇太極宮中身居高位，可她們都有一個短板——沒有兒子。幾個女人都接連生出女兒，證明皇太極和她們本人身體都很好，沒有兒子只能說是天意。好不容易關(guān)雎宮宸妃生下皇太極第八子，科爾沁高興的送來價值連城的禮物。皇太極也興奮的大赦天下，他的兒子個個出身低微，沒有一個是五宮福晉所出。雖然皇太極已經(jīng)竭力漢化，可在大清，福晉就是正妻，甭管排名多少吧，這個孩子是皇太極現(xiàn)有兒子中最尊貴的“嫡子”，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可惜這個被很多人寄以厚望的孩子出生第二年就夭折了，疼愛他的父母甚至沒來得及給他取名字。

    科爾沁很快就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永福宮莊妃身上，她也是科爾沁出身。中宮皇后也對這個孩子視如己出，這是他們科爾沁和大清的紐帶。

    絕大多數(shù)人都忘記了曾經(jīng)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第八子，只有他對母親還記著他。

    關(guān)雎宮宸妃很快就聽到宮中小道消息說，她的兒子是被莊妃的兒子克死的。這樣的命理之說還不足以讓她癲狂，可當有奴隸向她稟告，他的兒子是被莊妃施咒害死的時候，宸妃就不能忍受了。宸妃拖著病軀去找中宮皇后主持公道，中宮皇后自然不肯，只表面安撫。宸妃暫時被勸住了，后來卻聽說了一句話，一口心頭血吐出，再也無力回天。

    皇太極坐在床邊握著寵妃的手心痛欲絕，咬牙切齒的問道：“科爾沁只需要一個兒子？好，好！我竟不知道我皇太極的兒子是為科爾沁生的！”宸妃就是聽到中宮皇后說“科爾沁只需要一個兒子”病倒的，宸妃堅信她兒子的夭折，也有中宮皇后的份兒！

    中宮皇后跪在皇太極更前泣下不止，“大汗相信我，我做您的福晉這么多年，何時對妃子、孩子區(qū)別對待，更不可能說這樣的話。不知是誰在挑撥我們姑侄姐妹的關(guān)系，請大汗明鑒?。　?/br>
    皇太極剛剛稱帝沒幾年，中宮皇后一著急，舊日稱呼又出來了。

    “朕已經(jīng)是皇帝?！被侍珮O好像在糾正皇后的稱呼，更意在說明，他們已經(jīng)不是當年在草原上了。定都盛京，稱帝建國，皇太極的兒子不僅僅是繼承牛羊馬匹那么簡單，這關(guān)系著皇太極打下來的江山！

    “皇上，請您徹查，我沒做過的事情不會承認，我不是這樣的人，請你還我一個公道?！被屎蟛煌ＴV說他們一路扶持走來的艱難困苦，希望勾起皇太極的念舊之心。

    永福宮莊妃也在一旁叩頭，分辨道：“這是南蠻子漢人的陰謀，皇上熟讀《三國演義》，難道忘了其中的美人計。咱們滿人爽朗直接，誰會用這些彎彎繞，分明就是南蠻子的陰謀。這些日子盛京城不正有無數(shù)漢人間諜被抓嗎？肯定是他們！”

    把陰謀往漢人身上推是正確的思路，可皇太極沒忘整個后宮中，唯一能看進去漢人書，懂漢人計謀的就是莊妃！

    皇太極一腳踹飛了莊妃，怒道：“你不就懂嗎？”

    說完不顧中宮皇后勸阻，拔劍當場殺了莊妃，為自己的寵妃報仇。丟下手里染血的劍，回身抱著奄奄一息的宸妃，皇太極深情道：“你的仇人已經(jīng)死了，咱們老八不幸去了，你可愿撫養(yǎng)小九，他就是你的親兒子。”

    宸妃怒目而視，她怎么可能撫養(yǎng)仇人的兒子，“那不是我的兒子，更不是你的兒子，是多爾袞的兒子！”

    皇太極悚然而驚，怎么可能，他不可能弄錯自己的血脈?；侍珮O也影影綽綽聽說過莊妃和多爾袞的流言，可皇太極根本不在乎女子貞潔，他的后宮有改嫁的寡婦，有送人的妃子，他最寵愛的宸妃不就嫁過人嗎？大清沒有這種講究，再往前推二十年，父死子繼，父親死了，兒子連他的女人一起繼承也是正常的。

    “宮里早就傳遍了，科爾沁敖包相會，察哈爾之戰(zhàn)被迫分離，多爾袞大婚對月當歌，福臨出生當晚，多爾袞就在宮墻外等著！”宸妃口中的故事當然是柳娘和杜勛的得意之作。事實上莊妃和多爾袞在科爾沁草原見面的時候一個兩歲，一個三歲，多爾袞成親的時候莊妃早就嫁給了皇太極，兩人之間根本沒有交集。

    皇太極被寵妃提醒，回去細查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故事里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那么的合乎情理，邏輯嚴謹?；侍珮O有時候都在想，當初真的發(fā)生過這樣的故事嗎？

    從后宮開始，皇太極對多爾袞生出猜疑之心，嫌隙正在一步步擴大。

    第二步在八旗之間?；侍珮O繼位之后，設(shè)立都察院、理藩院和六部，仿照漢人官制，本質(zhì)上卻是收攏各大旗主手中的權(quán)利，集中在一人手中。

    柳娘現(xiàn)在做的和他曾經(jīng)做的都一樣，不過改革而已。只是杜勛在皇太極的改革中推波助瀾，炮制了阿敏之死，大妃殉葬之謎等一系列有鼻子有眼的謠言，挑撥旗主和皇太極的關(guān)系，挑撥各旗主之間的關(guān)系，使得大清君臣關(guān)系緊張，一片風聲鶴唳。

    第三步在滿漢蒙之間?；侍珮O推行漢化，不僅在后宮稱呼上。

    朝廷改制，每個部門設(shè)滿、蒙、漢各三人處理事務(wù)。一改□□哈赤在時屠殺漢人的風氣，反而開始進行考試，選取官員。同時派人丈量土地，將“各處余地”歸公，發(fā)給民戶耕種，不許旗主、貴族再立莊田。漢族地位大大提高，這本就惹的滿族人大大不滿。

    蒙古人也不甘寂寞跳了出來，皇太極后宮五位大福晉，都是蒙古人，后宮是前朝的縮影，也是蒙古人的野望。蒙古人希望重建成吉思汗的黃金帝國，在草原上他們是黃金血脈，是最強的人，怎么會甘心俯首在滿人之下。

    原本皇太極革故鼎新之舉會取得大大的成效，為大清一統(tǒng)天下奠定基業(yè)。如今有了杜勛在各處挑撥離間、煽風點火，原本緩和的矛盾驟然加強，皇太極疲于應(yīng)付。

    但僅僅這樣也不足以分裂大清，多爾袞是怎么帶著正白、鑲白兩旗的人反了呢？關(guān)鍵在另一個人身上——范文程。

    甭管在謠言里皇太極和多爾袞有怎樣復(fù)雜的關(guān)系，事實上他們就是簡單的長兄與幼弟關(guān)系。□□哈赤死的時候，多爾袞才十四歲，是皇太極教導(dǎo)他重用他才有如今的睿親王?；侍珮O和多爾袞之間曾經(jīng)相互信任，這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隨著杜勛謠言的發(fā)酵，多爾袞“母親、汗位和女人”的感慨被皇太極知曉之后，皇太極就慢慢不信任多爾袞了。什么女人、母親都不重要，若是多爾袞真喜歡莊妃，皇太極甚至可以送給他?；侍珮O的側(cè)妃扎魯特博爾濟吉特氏曾受封東宮福晉，也被他嫁給了葉赫部南儲，皇太極的庶妃也下嫁給的班第。女人無所謂，皇太極不能容忍的是多爾袞覬覦汗位。

    正在這時，范文程向皇太極密報多爾袞有謀反之心，請皇太極立刻決斷，先下手為強。

    有杜勛存在，范文程的密報顯然不會真的成為秘密，多爾袞不久之后就得到消息。

    對于大清來說，范文程是功勛卓著的文臣之首，對于漢人來說，這就是一個大大的漢jian。尤其在滿漢對敵，相互征戰(zhàn)的關(guān)鍵時候。范文程府上下一應(yīng)人等，很多都是家鄉(xiāng)人。當年□□哈赤攻破撫順的時候，曾經(jīng)屠城，有無數(shù)漢人在此一役中喪生。不要小瞧了漢族忠義文化的影響，范文程愿意為了實現(xiàn)報復(fù)投靠滿人，有的人卻愿意成為了柳娘的密探，用生命為大明盡忠。

    多爾袞知道消息之后立即起兵，叛逃入草原，順便帶走了八旗整整兩旗的兵力。

    八旗分裂就此產(chǎn)生，皇太極大怒，更讓他絕望的是皇太極的人在范文程府上發(fā)現(xiàn)了他與京中朱氏王朝的來往信件。大明太子親自給范文程寫信，承諾只要他能策反多爾袞，分裂大清，使得大清不能扣關(guān)，便能寬恕他以往的罪行。

    皇太極也不信，以往范文程為他出過多少計謀，讓他成功打下了蒙古、朝鮮和大明山海關(guān)外各地?？煽粗矍按竺魈淤n下的符節(jié)和親筆信，想一想他終究沒有贏了大明，范文程的忠心有待商榷了。

    皇太極還在猶豫，范文程卻突然不見了。

    皇太極布置在范文程家門口盯著的人回來稟告說，范文程不見了。皇太極派人去搜果然沒有搜到，憤怒之下殺了范家上下一應(yīng)仆人，下旨追擊逃犯。沒有人知道范文程就躺在自家地窖里，死于心腹仆人之手。

    在此千頭萬緒之時，宮中又傳來了宸妃病重的消息，宸妃要求皇太極殺了福臨給自己的兒子陪葬。因為猶豫，錯過的鎮(zhèn)壓多爾袞的最好時機，放跑了范文程，皇太極吸取教訓(xùn)，不敢再猶豫，不顧中宮皇后的哀求，當即斬殺了福臨。不必分辨他到底是誰的兒子，反正皇太極不差兒子。

    皇太極實現(xiàn)了寵妃的心愿，也為自己出了氣，卻沒看見素來賢惠的皇后臉色如何扭曲。福臨是科爾沁的希望，皇太極殺了他，就是斷了皇后后半生的榮華富貴，夫妻反目，指日可待。

    柳娘看著厚厚一疊講述事情詳細經(jīng)過的信件，心中長吁一口氣，終于等到了最甜美的果實。

    柳娘能對大清用計，大清自然能對柳娘用。

    皇太極因多爾袞出走勢力下降，主動向大明求和，歸還部分城池，姿態(tài)放得極低，太子高興的接受了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從萬歷年間開始，大明對關(guān)外勢力的戰(zhàn)爭就一直在“紙面上勝利”，實際上版圖卻越來越小。

    在求和之后，皇太極又表現(xiàn)的對祖大壽十分懼怕，只要祖大壽出兵，他就后撤，并不斷向大明求救，姿態(tài)放得一次比一次低。不過三四次，朝中就有人開始參祖大壽擁兵自重、養(yǎng)寇以重，不是朝臣們都生了千里眼順風耳，對前線情況如此清楚，而是明顯建奴不是威脅了，這樣龐大的軍費開支，祖大壽這樣的風光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太子也在考慮精簡士兵，“大jiejie不是說士兵貴精不貴多嗎？正好淘汰老弱病殘，浙江、蜀中還在用兵，軍費開支龐大，錦寧前線已經(jīng)大捷，建奴俯首求饒，也能放一放了?！?/br>
    “袁崇煥當年出使，皇太極對他親熱要加，姿態(tài)也放得低，完全不像對待殺父仇人。這樣的梟雄，不可信?！绷锓龆艅姿突貋韺Υ蛐偶?。皇太極主動歸還的城池要么是空城，要么地理位置雞肋。想要守住這些城池，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財力?；侍珮O看似懦弱，不斷收縮勢力。事實上他只是把曾經(jīng)多爾袞控制，現(xiàn)在他一時控制不了的地方拋出來做誘餌，八旗還剩下六旗保持非凡戰(zhàn)力！

    太子看了，卻為難道：“錢大人、洪大人也上了折子要軍餉，幾年前大jiejie抄家所得的銀子都填進去了，今年賦稅還沒收上來，哪里去找軍餉呢？”

    說白了現(xiàn)有的錢，太子已經(jīng)計劃好用途了。錦寧前線今年的那份錢還沒有撥下去，卻有好幾位尚書閣老來撞木鐘，訴苦說情，太子甚至已經(jīng)許出去了。

    柳娘見著太子日漸成熟的面容沒有說話，關(guān)外的勝利讓他意氣風發(fā)，逐漸敢于自己做主。

    太子漸漸長大，朝中也有了娶妃生子的諫言，柳娘也慢慢放手讓他施為。只是……還是太嫩啊。

    柳娘從皇太極的生平講起，又重點闡明的此時才處境?！盎侍珮O七八歲還沒有馬高就跟著父兄征戰(zhàn)，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不是一個祖大壽就能嚇退的。你仔細分析輿圖，他如今退后，不過是戰(zhàn)略性收縮，扔出來的地方我們吃得進去嗎？不過離間守邊大將與你的關(guān)系，怎么就看不出來呢？”

    太子卻堅信自己是中國之主，四夷臣服。“那個皇太極先前說的這么厲害，不還是被我們打趴下了。大jiejie，你就是太小心謹慎了?！?/br>
    柳娘想了想道：“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不過你已經(jīng)快要親政了，這事兒我全權(quán)交給你辦。我私下用你的名義給祖大壽補一筆銀子，能用不到最好，若是用到了，你就當吸取教訓(xùn)，永遠不要輕視你的敵人。可好？”

    太子愉快應(yīng)下。

    第117章 公主命

    柳娘看著太子歡喜不盡的背影, 失望的同時也理解。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做成了父祖都沒辦到的大事, 如何能不歡欣鼓舞。自大清收縮之后, 朝廷上下為太子歌功頌德的折子堆滿的乾清宮。太子似乎也認為這是他一個人的功勞, 柳娘的存在本就尷尬, 如今太子快要成年，連上請安折子都很少有人直接提及柳娘。

    眾人都希望趁著這股勢頭，太子直接親政掌權(quán), 坤儀公主退回內(nèi)宮。

    柳娘連年勞累, 又被傷了大腿, 戰(zhàn)事暫時輕松了, 趁機到宮外莊園游玩。京畿已經(jīng)被犁地一般梳理過幾遍, 柳娘走的時候也有親衛(wèi)軍相隨, 如此浩浩蕩蕩到了莊園，安心休養(yǎng)。

    真是休養(yǎng)來著，坤儀公主兇名在外，無事誰人敢擾。更何況在這個時候, 顯然太子要逐步收回大權(quán), 一個眼見沒落的公主，并不值得眾人冒險。

    柳娘在莊園望山觀水，總想起自己做南霄道長的那一生, 用腳步丈量國土，天下沒有她不曾見過風景，世間沒有她不能旁觀的命運, 是何等逍遙快活。而今困在一方宮墻之中，太子、宗室、文臣、武將、藩屬國……每一個名詞后面，都是數(shù)不盡的麻煩。

    人人乃從眾，走在這人流中，有一個人逆流溯游，就顯得格外矚目。

    老將孫承宗親自上門拜訪坤儀公主。

    休沐之日，孫承宗著便裝，仍舊掩不住一身威武，渾身上下的軍人氣質(zhì)，讓人一見就知這是以為沙場虎將。

    沉水恭敬領(lǐng)著孫承宗繞過前院亭臺樓閣，走到了花園之中。孫承宗一見柳娘就懵了，腦海中有無數(shù)準備回稟的治軍條陳跑個精光，瞬間就忘詞了。

    只因柳娘穿著淺綠色的襖裙，頭戴珠玉，環(huán)配玎珰，這和孫承宗嬌養(yǎng)在家的小孫女兒又有什么分別呢。柳娘的衣裳似乎還額外改過，腰身掐得很細，女子穿起來真如弱柳扶風。這些年孫承宗多次覲見，柳娘都穿著藍灰黑金一類的莊重正統(tǒng)顏色，服飾也盡量用接近男裝的袍子，一下子從掌權(quán)大公主變成了鄰家小女兒，難怪孫承宗懵了。

    “臣孫承宗參見公主！”什么思緒都在一眨眼間流過，孫承宗抱拳下拜。

    “老將軍請起，休沐之日，不必多禮。”柳娘輕聲叫起，請他就坐。

    柳娘見這春光難得，正在湖心亭中煮茶，信手拈來，從容淡定，不一會兒就泡好了茶水。柳娘提壺給孫承宗倒茶，唬得孫承宗立刻站起，口稱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