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謝介沉著臉,二爺也學著謝介沉著臉。 宅老早在謝介今日去參加隔壁的雅集,就在心里咯噔了一聲,可是他也沒有理由阻止謝介,只能聽天由命。 “最近怎么不見朝報?”謝介倒也沒有急著發(fā)難,只是不輕不重的問了一句。 這一回,連腦子最不好的謝二郎也明白,他們瞞著世子的事情,看來是暴露了。 朝報是一種民間私營的小報,性質(zhì)類似于邸報,只不過并不是官方允許發(fā)行的刊物,消息有真有假,也有朝廷并不想讓民眾知道的,但大方向的新聞還是肯定有并且準確的。小報在民間很有基礎,早市上常見售賣小報的報攤,比起之乎者也、偉光正的邸報,謝介更愛看朝報一些,他喜歡那上面真假不辨的八卦。 不過,謝介對于朝報也并沒有特別大的癮,幾天不看,也不會去過問為什么今天沒有買朝報。他甚至都不一定能想的起來這茬。 宅老之前一直在避免謝介接觸小報,從而看到外界的真相。 謝介也果然一直沒想起來。如今冷不丁問起,只能說明他其實什么都知道了。 “老仆有罪。”宅老并沒有任何推卸與辯解,直接就跪了下去。 “請世子責罰?!彼纳硬ⅩL娘一起毫無怨言的也跟著跪了。不管如何,他們都是騙了世子。世子是主,他們是仆,這樣欺瞞就是不對。 謝介眼睛紅通通的,他是真的很生氣、很生氣的,可是,又真的沒有辦法生他們太久的氣。 “以后還敢不敢啦?”二爺在旁邊陰陽怪氣。 “對啊,以后還敢不敢啦?”謝介問。 “不敢不敢?!敝x三兒最是油滑,特別會打蛇上棍,并沒有壞心眼,反倒是很會逗人樂,“我們世子多明察秋毫啊,肯定會發(fā)現(xiàn)的,我可不敢了?!?/br> 宅老瞪了眼謝三兒,錯就是錯,哪兒那么多油嘴滑舌。 謝介終于破涕而笑,他就是這么一個笑點低的人,真心沒辦法。他最怕的就是他這邊正生氣呢,那邊有人和他嬉皮笑臉,因為他很有可能也跟著一起笑起來。 “好了,都起來,以后別騙我了,真的會傷心的?!?/br> “明天開始,扣半年花用?!闭献粤P。 “也、也不用那么狠?!卑肽甑腻X還是蠻多的,謝介有點不舍得讓宅老這么一把年紀了還帶著全家和他吃苦,“小懲大誡吧,以后半年內(nèi),出門我買點心吃,你們看著!” “是!”幾乎沒有人有異議,甚至有點歡天喜地的感覺。 謝介:“……”這樣真的很沒有威嚴?。?/br> 事情說開了,謝介就又問了一下宅老還有什么瞞著他的。 “帝姬默許了這件事?!?/br> “我就知道,她最壞了。”謝介撇撇嘴,沒有他娘的默許,宅老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做出這等背主的事情。 “太后已經(jīng)到了江左,小帝姬和小皇子是在行宮生的?!?/br> 謝介點點頭,他差不多也猜到了,既然他娘不是去接太后的,那太后到底在哪里,已經(jīng)不言而喻:“明天我去宮中探望一下吧?!?/br> “可您的身體……” “我不管!我要去!”謝介已經(jīng)在家里住的快發(fā)霉了,如今好不容易讓宅老有愧于他,他不利用一下才有鬼呢。 宅老自知理虧,只能認下。 最后,謝介吩咐了宅老把租房賺來的錢都拿出來,準備一下。并再一次提高了租金,他無所畏懼這些租客會不會不滿,又或者不租,因為現(xiàn)在是賣家市場,他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新收的租金也不用存起來了,直接連著之前的,都給我娘送過去吧?!敝x介如是說。 “是!”宅老大為震動,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吾家有兒初長成的自豪感,他在心里想著,確實是他之前太小看自家世子了。世子其實想的比誰都全面。 第二日,謝介在討厭的起床號中再一次的早早起床,吃飽喝足,這才準備動身前往行宮看他的小舅和兩個小外甥。 臨出門,謝介看到二爺和飛練在斗法。應該是二爺覺得它們在斗法,而飛練覺得這是一個有趣的游戲。一貓一鳥,競相到達比對方更高的地方,又死活不肯高太多,與對方分開。就這樣逐級遞增,來來回回,仿佛不知疲倦。 二爺扇著翅膀配音:“誰也不能比我高!誰也不能!” 飛練跟著喵喵叫的歡快。 正巧房朝辭就站在大門口,看著這邊院子里發(fā)生的事情,戲謔的看向小世子:“這又是您的哪個童年趣事?” 謝介打死不肯承認,他當年偷穿過他娘墊高的繡花鞋。 作者有話要說: 行在*:這個真是南宋臨安的稱呼,歷史書上一般都會說臨安是南宋的都城,實則并不嚴謹。因為整個南宋根本不承認臨安是他們的首都,首都永遠是汴梁,臨安只是行在。是官家的暫住之地,早晚有天我們會打回去噠!雖然,咳,并沒有。 mama*:宋代稱母親一般是娘,奶媽是mama,養(yǎng)娘則是婢女,姑娘則是……姑姑。宋朝真的很有趣2333 朝報*:有點類似于現(xiàn)代的街頭小報,只不過八卦的不是明星。在《靖康要錄》、《武林舊事》、《西湖老人繁勝錄》里都有記載。 第34章 第三十四份產(chǎn)業(yè): 別人都是:在你的氣質(zhì)里,藏著你讀過的書,和愛過的人。 謝世子是:在他的鳥嘴里,藏著他作過的死,和童年的黑歷史。 謝介被房朝辭扶上牛車前,第一千零一次的在心里發(fā)誓,今晚回來就燉鸚鵡,一定燉了它!不留情面! 二爺還尤不自知的對著謝介的背影在高喊:“官人常來玩啊~” 謝介差點前撲摔在牛車里,幸好緊隨著他上來的房朝辭扶了他一把。謝介已經(jīng)丟人丟慣了,一如他當初猜測的那樣,他根本不懼再在房朝辭面前平地摔了。爬起身后,謝介更加關注的反而是那個鳥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說的話,他對房朝辭解釋:“我不是,我沒有!” 謝介可以對天發(fā)誓,這句官人常來玩不是他教的,也不是他帶著鸚鵡去了需要用到這種語境的地方。 “我相信你,”房朝辭忍笑道,“你真不用和我解釋的?!?/br> 二爺是被大長公主帶著離開的雍畿,但從應天府到江左這段路卻是它自己飛過來的,中途還經(jīng)歷了飛錯到尋山南的烏龍,路上學來了什么都不奇怪。 謝介還是很受傷,只能生硬轉(zhuǎn)移話題:“你這么早出門要去哪兒???” 他根本沒問兩天順不順路,就把人帶上來了,因為不管如何他都能順出路來。 “太府寺,”還真順路,“勞世子送我一路了?!狈砍o說話做事總是滴水不漏。 至少哄的謝介很開心,特別想和房少卿聊下去:“今天不是休沐嘛,怎么又要去衙門?” “出了些事,必須得我去處理?!本唧w什么事,房朝辭并沒有說,謝介也不準備問。房朝辭說完又補了一句,“大概不需要很久的時間,如果你出來的早,能勞世子再把我捎回來嗎?” “好呀,”謝介不疑有他,答應的很痛快,“不過我也不確定要多久。” “沒關系。”我可以等,房朝辭心里想的和嘴上說的截然不同,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看緣分吧?!?/br> “那咱們肯定很有緣分啊?!狈吹故侵x介想也不想的回道。 謝介是真的認為他和房朝辭之間很有緣分的,以前覺得是孽緣,現(xiàn)在是朋友緣。其實如今想想,他當初在南湖邊上生房朝辭的氣,生的很沒有道理。房朝辭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控制不了那盞蓮花燈一定會漂到他眼前,并且被他撿起來,又何來的占輩分便宜一說? 就是不知道房朝辭的那一句“我回來了”到底是對誰說的,說不定也是亡人呢。謝介覺得他很有必要以過來人的身份和房朝辭交待一下這個給故人寫祭文的注意事項,好比要說清楚你是寫給誰的,否則九泉之下那么多鬼,誰知道會被哪個鬼看去? “世子說的是?!狈砍o聽的很認真,不見半點敷衍,“明年咱們一起去放燈的時候,還請世子再幫我看看哪里不合適?!?/br> “沒問題?!敝x介的性格里是有一點愛大包大攬的毛病的。 房朝辭加深了臉上好看的笑容,專注的看著謝介的側(cè)臉,又配合著對方跳躍的思維聊起來了別的。 謝介出門很早,牛車走上正街時,早市還沒有散。雖然在江左生活了好幾年,但謝介這還是第一次實打?qū)嵉囊姷浇蟮脑缡?,好吧,雍畿的他也沒見過。有很多他覺得有趣的東西,也因此滋生了更多的問題。 好比…… “那是什么?”謝介看到有臨街的鋪子生意很是紅火,客人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可是也不見他們手上提了東西,又或者是買了吃的。 “那是洗面鋪子,專賣洗面水的?!?/br> 如今已是深秋,用涼水凈面顯然不太合適。但是從井里打來水再生火燒開又會浪費太多的時間,于是,有需求就會有買賣,賣洗面水的生意應運而生,還十分紅火。早上第一波入城的菜農(nóng)、趕著開店的個體戶、去做工的手工業(yè)者,都會是這些店鋪的主要客源。 洗面鋪子旁邊往往都是賣各色早餐的,配以報攤。只需要很少的一點錢,就可以享受已經(jīng)形成商業(yè)鏈的一條龍服務,方便還節(jié)省時間。 謝介大開眼界,勞動人民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 房朝辭在給謝介介紹街景之余又道了句:“你以后會經(jīng)常見到的?!?/br> “為什么?”謝介卻沒聽明白,哪怕必須早起,他也沒有太多出門的興趣。想要吃特色早點,也可以喚四生子出門去買。買最香的!但不給他們吃!饞死他們!誰讓他們聯(lián)合起來騙他的! “上早朝啊。”房朝辭對謝介說了一些內(nèi)部消息,“今下定了行在,很快一應稱呼都會配套修改,好比正街變成御街。再下一步就是開恩科了,禮部已經(jīng)在準備了?!?/br> 做這一切,不過為了四個字,以安民心。 行在的稱呼等都是表面形式,對于大部分人來說,他們眼巴巴關注的還是朝廷什么時候恢復科舉,有沒有可能開恩科。 聶太后為文帝誕下雙生的遺腹子,朝廷不可能不大肆宣揚,大赦天下和開恩科無疑是最好的宣傳渠道,還能順便告訴天下的百姓,雖然我們損失了北方大面積的領土,但這個國家還是在朝廷的控制之內(nèi)的,一切都會照常進行。最能讓大家相信,又或者是愿意去相信的舉動,也只有可能是和所有人的未來息息相關的科舉。 謝介生而有爵,不用考進士,但大啟有一個特別神奇的存在叫鎖廳試,專門給現(xiàn)任官員和有爵祿者進行的考試。 考生基本都是謝介這樣的衙內(nèi)。有宗室,也有高官子弟。 鎖廳試其實并不算大啟獨創(chuàng),前朝就有,只是前朝對此的態(tài)度比較消極,等到了處處和前朝作對的大啟這里,鎖廳試才算是全面開放了起來。 也算是給恩蔭的衙內(nèi)們開的又一個后門,是傳說中大家都知道的內(nèi)部考核。 除了參加鎖廳試的人不可能高中狀元以外,其他的都和正兒八經(jīng)的科舉是一樣樣的,但是卻比科舉輕松,能少遭不少罪。好比考生等于是直接跳過了前期的童試、鄉(xiāng)試環(huán)節(jié),直接殺入會試決賽圈;也好比鎖廳試是有單獨的考試地點的,人少,環(huán)境還好;更好比鎖廳試還有專門的考官和閱卷官,錄取率極高,十人里至少有三個能當進士;最重要的是,可以無限次的考,這次不行就下次,一直考到考上為止。 考生基本沒有壓力,反正考不考都是官。只不過如果考出來,那就是名正言順的進士出身。 雖然朝廷為表對寒門的重視,規(guī)定了鎖廳試不出狀元,但是榜眼、探花就沒有問題了,將來的殿試之上,大家都是一樣的。 在大長公主對自家兒子還抱有期待的當年,她想讓謝介走的就是鎖廳試這條路子,她也沒指望過謝介和謝鶴一樣能高中狀元,但是嘛,榜眼、探花還是可以想想的,對吧,再不濟進士總沒有問題。 但…… “我為什么要參加?”謝介根本沒考慮過去參加鎖廳試,不管什么時候開恩科,那都是離他太過遙遠的東西。 “不是進士出身,對你以后的官途升遷會有種種掣肘,諸多不便?!狈砍o耐心的和小世子講著道理。 大啟的官制是官職差遣,換言之就是官、職分家,有官名無實權的閑人不要太多。像謝介這種因為自己娘是大長公主,爹是魯國公而天生享有爵位的衙內(nèi),雖然可以直接進入官場,但是卻很難擁有實權,根本融入不了那個所有人都是進士的圈子。 謝介的背影太硬,別人不敢讓他背黑鍋、當炮灰,但架空他還是很容易的。哪怕他能上朝,也頂多是去當大殿上的柱子。 “重點是,我為什么要走仕途?”職位、官位和爵位其實是不一樣的,謝介的爵位是他娘給的,官位是他爹給的,如果他想要職位,其實他小舅也可以給他,只是他自己本身對此毫無興趣,“我最大的理想就是一輩子不工作?!?/br> 如果不是遭逢國破,謝介甚至都不可能興起和房朝辭學習排兵布陣的想法。 這話說的,房朝辭都只剩下沉默。 很快,太府寺就到了,謝介放下房朝辭后,就直奔了行宮。尋常人去自己親戚家,多少要提前下個拜貼,打聲招呼,因為親戚也不一定在家。但謝介的小舅是個例外,他肯定只能在行宮里窩著。偶爾的偷跑不算。 謝介帶著鶯娘走入行宮時,不確定的問了鶯娘一句:“你確定行宮翻修擴建過了?” “確定?!柄L娘回答。 謝介忽然對他小舅升起了無限的同情,在聽說了正殿的六殿合一策略之后,更是恨不能自己掏錢給他小舅大興一下土木。不過很快謝介就想起來,他賺來的錢都是要勞軍的,他很快又要變成窮光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