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第38章 第三十八份產業(yè): 此時的南京城,已是下了一天的雨。 黑云壓城,電閃雷鳴,大雨不僅中斷了曠日持久的兩軍對壘,也把城內城外好多日未曾散去的血氣給沖刷了個干凈。 百姓閉戶,人人自危。 大長公主坐在城主府內,閉目養(yǎng)神,心中一點點的盤算她的計劃。煽風點火的引外族鷸蚌相爭,自然不可能是聞天對敵的唯一手段。 她在等。 等什么,大長公主從未對人說過,但很顯然她是在拖時間。蠻人一次次率兵攻城,大長公主由一開始的積極應戰(zhàn),慢慢過渡成了如今的死守城門,這不可能沒有原因。對大長公主有信心的百姓,自然是覺得大長公主是在等待什么,在她需要的東西到來前,她必須養(yǎng)精蓄銳。 有人說,大長公主等的是一件威力無比的火器,藏在秘處的能工巧匠正在夜以繼日的趕工,此兵一出,定會教那些騎在馬上的蠻人有去無回; 也有人說,大長公主在等的是一個人,能招來千軍萬馬,大長公主在前朝的戰(zhàn)場曾有恩于他,他們約定終有一日他會為她萬所不辭; 當然,還有人說,大長公主只是單純的打不動了,她在拖延思考時間,在努力周旋該如何保下城中百姓。 不管如何,從這些言論里其實就能看出,連深深的相信著鎮(zhèn)國大長公主的人,其實都并不看好大長公主的這一戰(zhàn),若無外力,她必輸無疑。 瞧不起鎮(zhèn)國大長公主的人就更不用說了,一介女流,何足懼之? 蠻人那邊的攻城大將甚至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慶功會,狂妄自大的蠻人將領已經往族內送回了邀功信,九月,必降應天! 把這大啟四京缺少的一角,徹底收入囊中。 大啟有東西南北四京,天下皆知,東京雍畿,北京大名,西京河南均已淪陷,如今鎮(zhèn)國大長公主守護的南京,就是大啟最后的倔強,也可以說是大啟僅剩的遮羞布。 蠻人想當一個收集癖。 啟人卻視南京為大啟未亡的象征。 自古的兵家必爭之地,事關精神,兩方誰都不會退讓! 聞天獨坐在燭火中沉思。自擁有了上輩子的記憶后,她就漸漸習慣了這樣不用任何紙筆,純靠腦子的分析梳理。因為她知道太多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的“天機”了。 好比就在上輩子的九月,大啟最終還是失去了南京。 不過,就在八月的時候,蠻軍那邊發(fā)生了一件極為有趣的事情,算是那段艱難歲月中唯一能夠逗樂大長公主的故事。她對此記憶猶新。 忽有一日大雨,天降驚雷,好巧不巧,劈死了雨夜里非要騎馬出門的蠻人大將。 蠻人悲痛欲絕,啟人拍手稱快,但,一個將領的死,并不能改變整個戰(zhàn)爭的格局。很快,盤踞在雍畿的蠻族首領胡魯就有了決策,扶植一個應運而生的啟人漢jian,用蠻人攻無不克的鐵騎終還是在九月拿下了南京。 這是一個重大到在它到來前,反而誰都看輕了它的舉動。 連胡魯也沒有想到,他扶植的這個漢jian,會在日后起到轄制了整個南啟的作用。幫助他可以毫無顧慮的重新揮師北上,收拾了他最大的兩個敵人。 如今,蠻人大將還沒被劈死,啟人漢jian也還未有機會冒頭,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投降蠻人。 聞天已經秘密派人殺死了漢jian,還廢物利用,以他守城殉國的名義,刷了一波大啟百姓對本民族的驕傲與歸屬感。昔日追隨他的部下,有逃跑的,也有不明真相被他感動的,轉而奮起對抗蠻軍,制造混亂。 命運就是這么有意思,聞天一點點燒掉了線報。 沒了那人,她上輩子看到的國家悲劇會不會改變,聞天不知道,她只知道蠻人的大將這一回的雨夜竟然沒有出營,這就很鬧心了。 雖然那個蠻將好大喜功,又自視甚高,但不得不說他確實有幾分手段。有他沒他,都不影響聞天的計劃,但如果老天爺這個親戚能幫她弄死他,自然也是能省她不少力氣。 有女使冒雨來報,謝郎君給殿下送錢送糧的車隊已經快到了,該如何運入城中,以解百姓之苦? “到哪兒了?” “就在城外?!?/br> 聞天忽然計上心頭,根本不加掩飾的喜悅道:“豚兒真是我的吉星!傳消息出去,我兒給我運了好幾輛金銀珠寶,首飾古董,即日進城。鬧的越大越好,務必讓蠻人聽到?!?/br> “金銀珠寶?首飾古董?”女使傻了,可咱們郎君并沒有這個啊。 先不說謝介哪里來的金銀珠寶,首飾古董,只說謝介明知道他娘在打仗,不送食物衣服和兵器,送金銀珠寶和首飾古董有什么用?買都沒地方買去好嗎? “這你別管了,只要蠻人信就行。待他們到位……” “我們伏擊?” “看情況。”若那蠻將真的再一次在雨中被劈死了,他們自然要乘勝追擊,若劈不死,那就當大雨天溜他們玩了。給他們在真正的大戰(zhàn)前,一個驚喜。 …… 行在江左的朝堂之上,大臣們又一次討論起了毫無營養(yǎng)的東西。 好比謝世子的漲租。 孫參政最終沒有自己親自說這件事,但還是有別人表達出了不滿。畢竟謝介的主要客戶群就是這些大臣,任誰被要挾著三天兩頭的掏錢也不會高興。 但他們就和孫參政一樣,并不會直言他們對漲租的不滿,而是借口定行在的事情,想要重新對御街兩側進行整頓與規(guī)劃。好比拆掉一些“違章建筑”,收回御街兩旁的土地,著店宅務修建國有房產,以寬民生。 說白了就是拆了謝介的家,收了他的街,國家出錢蓋房,廉價出租給北方來的官員居住。 寬的不是民生,而是朝臣的口袋。 拆遷這種事情,自古有之,大啟在雍畿的時候就有過為了市容市貌而進行的大面積拆遷。而這種政府的拆遷行為,損失最多的自然只可能是謝介。 哪怕拆遷有補償,也絕對不可能補償的比謝介賺的多。 這也是為什么大啟流行租房,而不流行搞買賣房地產的原因。政府拆遷的時候總是特別霸道,你根本惹不起。搞房屋買賣只可能血虧,但是租賃又是另外一個說法,損失也不會太多。 大家拐彎抹角的說,以為神宗聽不懂。 但…… 放在過去,神宗確實聽不懂,說不定稀里糊涂的就被算計著坑了謝介。可如今的神宗早已經今非昔比,他朝身側的簾子后面看了看。 那邊給了一個明確但不顯眼的手勢回應。 神宗心領神會:“此事朕是不會同意的,諸位卿家就不要白費口舌了。” 朝堂一瞬間有了短暫的窒息般的寂靜。沒有人相信這是神宗開口說話了,也沒有人敢相信,畢竟神宗不同意,就代表了他看出了他們在背著他算計他的外甥。不少人因為心虛,反而說不出來話了。 當然,也有人越心虛越要理直氣壯,這種人其實比較常見,壞事做多了,恨不能全天下都和他一般黑。還總愛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來批評都是別人有問題。 主動站出來的這人破罐子破摔,覺得反正神宗也懂了,那不如直說。 什么謝世子驕縱,發(fā)國難財的大帽子都出來了。 神宗也是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剛剛是要拆謝介的街。他徹底怒了,厚實的寬掌一拍而起,指著那個跪下的大臣道:“你要收回豚兒的街道,意欲何為?那是先帝感激豚兒的救命之恩所賜之物,你是要把先帝置于不懂得感恩的地步嗎?!” 大帽子誰不會扣啊,神宗在有了明顯的搶手幫忙之后,嘴皮子也可以變得很利索,私底下練習了不少,如今正臨場發(fā)揮的用上了。 “臣不敢?!?/br> 搬出來文帝,自然是誰也不敢在挑事了。 但也有聰明的,想要曲折繞過文帝,來繼續(xù)討論漲租的事情。雖然契約上確實是說謝介可以隨時漲價,但這么不斷的上漲也真的說不過去。他謝世子一不愁吃而不愁喝,在國家將亡的節(jié)骨眼上,要那么多錢是要干什么? 正在神宗不知道該如何耍賴回應的時候,八百里加急的金字牌疾腳遞到了。 事關南京戰(zhàn)情,那是不管是不是在上朝都可以送上來的。報信人明顯一臉喜悅:“官家,南京大捷??!” “?。。 边@才是真正的舉朝震驚,確定是捷報?真的贏了?怎么贏的啊天。根本沒有人對此抱有過期望,缺反而給了所有人一個意外之喜。 大長公主的信里明確說了,謝介送過去的錢糧幫了她大忙。哪怕大長公主虛報了她兒子的重要性,但謝介的錢也肯定得實打實的送過去才能有這個說法。 神宗揚眉吐氣:“剛剛是誰問朕豚兒要那么多錢做什么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 南京應天*:宋朝的南京,并不是現代的南京,而是商丘古城。簡單來說就是,故事里蠻人和大啟打來打去,其實始終只是在河南省內來回去23333不要說長江了,它連沒有暖氣的地方都沒打到【喂】大長公主如今是離東京雍畿比較近,而不是江左。謝介是個地理盲,連國家有多少個行政區(qū)都說不清楚,雖然知道南京這個詞,實則對南京到底在哪里,根本沒有一個實質概念。 被雷劈死的蠻將:這個是我胡扯的,宋朝并沒有這事2333不過我記得我以前看過一個野史,在其他朝代確實有騎在馬上被劈雷劈死的,那鐵甲裝備,天然的避雷針。 第39章 第三十九份產業(yè): 朝堂之上,無一人敢接神宗的話。 實在是鎮(zhèn)國大長公主這打臉的時間選的太過微妙。早一點,識時務的肯定連提都不會提謝介漲租的事;晚一點,等已經鬧的天下皆知了,謝介本就不怎么光鮮的名聲直接就臭了,哪怕等來了反轉也再沒有任何意義,歷史上因為謠言而被坑死的人還少嗎?屆時又是法不責眾,得罪了大長公主也沒什么可怕的,她總不能報復全天下的人。 但偏偏這個反轉就發(fā)生在謠言還沒有擴散開的朝堂之上,對謝世子心懷憤恨的差不多都已經站出來表達過了不滿,神宗別的不行,記仇特別在行,等日后和大長公主告狀時,肯定不會漏下任何一人。 而如今“挺身而出”的同僚,在反轉之后,也未必會同仇敵愾的一起造謝介的謠,肯定會有頭生反骨,“腦子不好”的要堅持正義,那堅持散播的人勢必會成為大長公主的眼中之釘。 這年頭想當個“普通”朝官怎么就這么難呢? 想的如此卑鄙的肯定是少數,大多數人此時更加關心的還是大長公主到底是怎么贏的。包括在朝堂上目前還不怎么開口說話的聶太后,她第一次出聲催促了送信的人,讓他快點念一些信上的細節(jié)。 朝臣對聶太后的參與感也是逐漸增加著忍耐力,好比如今他們就不覺得聶太后不該存在于朝堂上,反而很感激她說出了所有人著急的心聲。早晚有天大家會徹底習慣太后的存在。 ——這信使倒是快說呀,沒看大家都翹首以盼嗎? 信使不是不想說,而是軍報里寫的很有限,也很含糊,有不少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春秋筆法,他本身也沒有見到那場戰(zhàn)爭,他就是個送信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欲知后事如何,只能等大長公主回來,親口還原最真實可靠的現場。這讓不少人生出了一種抓耳撓腮的好奇心。 房朝辭大概是朝上最氣定神閑的了,他也不是完全不好奇,只是…… 當晚的兵法小課堂上,謝世子雙手托腮,把胳膊支在桌面上,笑嘻嘻的問他:“想不想知道我娘是怎么贏的呀?” ……房朝辭認識這個世界上除了現場的將士以外最有可能第一時間知道全部戰(zhàn)況的人,對方的嘴還特別大。 “我只和你說了,好嗎?”謝介鼓著臉,有點生氣,他嘴巴才不多呢! 房朝辭根本不信,挑眉回道:“你家宅老不知道?四生子不知道?” “還真不知道?!敝x介得意極了,眼神閃過狡黠。她娘利用金字牌疾腳遞只加塞寄回來了一封信,指明要讓謝介看,宅老并沒有代勞,所以,房朝辭確實是謝介第一個與之分享的人。小世子期待了一整天,等的都快要坐不住了,“說!我夠不夠意思?” “夠。”房朝辭全神貫注的看著謝介,覺得謝介的眼睛里仿佛藏著億萬星辰,像極了小時候父母不遠萬里帶他去宇宙邊緣,看到的那場據說一生只有可能看到一次的瑰麗壯景。但即便是在那個時候,他也只是心如止水的哦了一聲,覺得極致的絢爛也不過如此,如今他才終于感覺到了什么叫來自心靈的悸動。 這份悸動來的毫無道理,又猝不及防。如一片紅楓落葉掉入水中,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紋,越闊越大,久久無法消散。 謝介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房朝辭分享生命中的每一份“波瀾壯闊”,而房朝辭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傾聽,不是好奇那份故事有多好玩,只是忍不住沉浸在謝介講故事時的樣子里。 很多年前的回憶再一次浮現于眼前,當時好像也是這樣。 在仿佛度過了億萬光年的孤獨之后,有一人,執(zhí)小錘,鍥而不舍的一點點鑿開了他冰封堅固的外殼,當第一縷溫暖的陽光隨著裂縫照射進來時,他率先聽到的就是他的笑聲,與他黑白分明的澈瞳。 一眼萬年。 他呆呆的看著他,情不自禁的為他折腰,難得主動想要去觸碰,去擁有。卻沒有任何功利,不帶一絲欲念,只是對一份美的干凈欣賞。 金光下的謝介,閃閃發(fā)亮。 “不過,你肯定先講給過你爹和你表哥聽了吧?”房朝辭也不想破壞如今的氣氛,但他還是不得不破壞,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怎么知道?!”謝介一愣,他還真講過。和想象中的爹、表哥對話是謝介的一個習慣,也不一定會約束于特殊的節(jié)日,又或者是必須要開壇做法什么的。興起時,他可以自說自話一整天,并且很認真的假裝他爹和他表哥都聽到了。 房朝辭只是含蓄一笑,并沒有回答謝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