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晗不在，李小菀覺得病房里太安靜了。除了定時過來查看的護(hù)士，這一隅似乎是被世界遺忘了一般。她望著窗外的梧桐，葉邊泛著淺淺的黃綠色，閑適安靜。

    李小菀住院以后，除了齊晗，只見過九哥。不知道是不是齊晗特意囑咐過，但是她覺得沒有那些可能充滿憐憫的目光，她更自在些。

    也許是出于報(bào)復(fù)心理，李晟睿和李啟陽詳細(xì)地從頭至尾，一絲不落地講述了他們?nèi)绾卧骱摭R晗，如何做好了報(bào)復(fù)計(jì)劃，如何傷害了那些女孩子。

    李小菀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恨齊晗，這一切說是因他而起也是一種說辭，但她想到在自己衣服上動過手腳的父親，心里突然有一種解脫和釋然。她一直認(rèn)為葉楊同意她到齊晗身邊，是因?yàn)樗撬呐畠?，或者說，她一直這樣給自己做催眠，但是她萬萬想不到的是，事實(shí)來得突然，而沒有回旋余地。

    徐川告訴她，已經(jīng)沒事了的時候，她沒有哭。她不是傻子，也看得出他們的不自然。只是她不愿意面對的真相就這樣血淋淋地?cái)傞_在她面前。

    她的父親，只是想讓她監(jiān)視齊晗，即使讓她身處危險之中，他也不會冒著得罪齊晗的風(fēng)險來救她。

    這樣也挺好。

    有人敲了敲門。

    李小菀好奇地看向門邊，任辰摘下墨鏡，露出一個微笑，“我來看看你?！?/br>
    “齊晗他不在……”

    任辰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頭柜上，“我是來找你的。”

    李小菀訝異地看著他，有些不可思議，“你不是在準(zhǔn)備演唱會嗎？”不只是齊晗在關(guān)注這件事，李小菀也忍不住看了一些粉絲后援會發(fā)的微博，任辰穿著私服對著空無一人的會場排練的照片下粉絲們出現(xiàn)了分歧。

    有的說：這算是劇透了吧？任辰為我們準(zhǔn)備的都是驚喜，被你說出來，算什么。

    有的說：我們?nèi)纬娇烧婧每?，認(rèn)真的男人最帥了。

    有的說：這前線和私生有什么區(qū)別，辣雞，滾出飯圈！

    “會場那邊有粉絲混進(jìn)來了，我就先溜了?！比纬矫^發(fā)，有幾分不好意思。

    “坐啊?！崩钚≥铱纯磁赃叺囊巫?，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任辰并沒有外媒所說的耍大牌，也沒有粉絲吹捧的完美無缺，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孩子罷了。

    任辰顯得局促不安，他從來沒有不隔著錄像機(jī)獨(dú)自面對女孩子，但是他還是開了口，“你……你叫什么啊？”

    “李小菀?！?/br>
    “那個……小菀，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李小菀把自己的零食分給他吃，“不可以告訴齊晗哥哦……”

    任辰笑了起來。

    李小菀終于找到了那個在粉絲面前笑起來像是小太陽的任辰，“你要問我什么問題啊？”

    任辰吃著薯片，考慮了一下，“你覺得我是個什么樣的人？”

    李小菀傻傻地嚼著薯片，什么樣的人……

    “就是很……”李小菀突然打住了，難道她能說：就是很普通的一個人……嗎？

    “很什么？”任辰執(zhí)著地想要知道他在別人心里到底是什么樣子，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該問誰，經(jīng)紀(jì)人永遠(yuǎn)都會說，他很努力，未來會很好，粉絲永遠(yuǎn)會說，他很好，值得付出。但是，他想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一個怎樣的人。

    李小菀抱緊了毛絨熊，“我說實(shí)話，你不要生氣……嗯……我覺得你沒有粉絲說得那么像神祉，但是我比較喜歡真實(shí)的你……真的。”

    任辰驚訝地看著她，然后眉眼溫柔起來，“其實(shí)，你是對的，我沒有粉絲說得那么好，我也會有脾氣，也會做一些沒那么容易被原諒的錯事，生活中，我沒有朋友，那些人只在活動上，擺出一副熱絡(luò)的樣子……事實(shí)上為了爭好的資源，明爭暗斗，耍盡心機(jī)……我有的時候會想，如果我當(dāng)初沒有執(zhí)著這個夢想，會不會交到真心的朋友，能有更多的時間陪陪父母，找一個我愛的女孩子結(jié)婚……”

    任辰說了很多。

    很多他憋在心里許多年，不知道該說給誰聽的話，傾吐出來，胸前悶堵的那些情緒慢慢散去。

    “……我說這些，是不是讓你厭煩了……”

    李小菀搖搖頭，“我只是很好奇，你為什么和我說這些……”

    “因?yàn)槲矣X得你是唯一一個不會嘲笑我，也不會不管我說什么，都以同樣的措辭安慰我的人?！?/br>
    李小菀想了想，好像說得很對。

    “任辰，雖然我不喜歡粉絲盲目地吹捧自己的愛豆，但是我認(rèn)同你的粉絲的一個觀點(diǎn)?！?/br>
    任辰眨眨眼睛，他左耳戴著一個銀色的耳釘，但是他眼睛里純真的神情，卻是真誠坦然的。

    “什么觀點(diǎn)？”

    李小菀笑彎了眼睛，“你很體貼關(guān)心粉絲?！?/br>
    “其實(shí)你是怕她們在拍攝你的時候發(fā)生危險吧？所以你才跑到這里，她們找不到你，自然就會離開。”

    任辰大為驚異，嘆道，“我還以為只有齊警官很厲害呢……”

    “任辰，你為什么不在微博上說呢？既然擔(dān)心她們有危險，就要說出來啊?！?/br>
    任辰神色黯淡下來，“我不是沒有發(fā)過，但是她們不肯聽。”他像是要求證什么似的看向李小菀，“有的時候，我會想我選的這條路究竟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br>
    李小菀和任辰聊了許多，臨走的時候，任辰似乎心情不錯，“小菀，我還可以給你發(fā)消息嗎？”

    李小菀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突然察覺到所有人都認(rèn)為任辰什么都有，但其實(shí)，很少有人能忍受任辰心里的孤獨(dú)。所謂妒忌艷羨，不過是因?yàn)槿纬礁冻隽怂麄儾辉敢飧冻龅摹?/br>
    不過，她還沒有思考多久，下一位訪客就出現(xiàn)了。

    付辛看著躺在床上，臉頰微微泛著紅暈的李小菀，勾結(jié)上下滾動，準(zhǔn)備好的話半個字都想不起來了。

    “哥，你怎么來了？”李小菀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在沙子里面滾過一樣，她努力想要忍住眼淚，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付辛站在她面前，“對不起……”

    “你是替我爸爸來的，還是替你自己來的？”

    “……”

    李小菀抿抿嘴唇，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你為什么要來……你要是不來，我還能當(dāng)作他沒有注意到……你為什么要來！”

    她低低的哭訴像是責(zé)問，卻更像是自言自語，然后變成了歇斯底里地崩潰爆發(fā)。

    付辛站在床邊，床上的，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小妹，李小菀喜歡纏著葉楊，但是葉楊卻把她一次又一次地棄如敝履。

    齊晗推開門就看到李小菀的一張臉被淚水覆蓋，一聲又一聲嘶啞絕望的啜泣，讓他的心抽得厲害。

    “付辛，你先走吧。”

    “……好吧?！备缎量纯待R晗，無可奈何又有幾分心疼。他沒有責(zé)怪齊晗沒有保護(hù)好她的資格，他也曾說，要保護(hù)一個人，但是他卻還是什么都做不了，現(xiàn)在，他依舊什么也做不了。

    齊晗輕輕地拍著李小菀的后背，“好了，我在……別怕。”

    他清楚李小菀一直故作堅(jiān)強(qiáng)，其實(shí)是因?yàn)樽詈蟮哪歉静輿]有斷，但是，付辛的出現(xiàn)無疑是最大的刺激，也許他真的小看了這個小小的女孩子。

    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什么都沒有說。

    哭得累了，就睡著了。

    齊晗用熱毛巾給她擦擦臉，晾起毛巾，齊晗才走到走廊，關(guān)好病房門。

    “你怎么來了？”

    付辛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和小菀問得一樣……”他抽出兩支煙，“陪我抽一支？”

    “去天臺。”

    付辛點(diǎn)點(diǎn)頭。

    齊晗慢慢接受著刺鼻的煙味，上一次抽煙，似乎也是因?yàn)槔钚≥遥偕弦淮?，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br>
    “我和小菀一起長大，我就算她半個親哥哥。當(dāng)初葉局把她安排在你身邊，我就不同意。不是我信不過你，是做刑警真的太危險?？墒?，她還是去了，因?yàn)樗绨菽??！备缎脸榱艘豢?，吐出薄薄的白霧，“這一次，我沒有想到葉局真的會為了不得罪你，把她丟在龍?zhí)痘ue，置之不理。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付辛哼笑了一聲，他猛地吸進(jìn)一口煙，“她什么都知道，但是我想她只有一件事是最初不知道的……”

    付辛看向齊晗，“她沒想到自己會愛上你?！?/br>
    他說，“齊晗，如果你不愛她，就不要招惹她……她會當(dāng)真的。她很像羅笙，認(rèn)準(zhǔn)了，就要一條路走到黑?！?/br>
    “我知道?！饼R晗答道。

    付辛碾滅了煙頭，他用力拍了拍齊晗的肩，仿佛是吐盡了他所有想說的話，轉(zhuǎn)身離開了天臺。

    齊晗望著漸漸沉入夜色的德州，心沉得像是再也無法愉悅起來。

    他不可能給李小菀一個美好的將來，他站在深淵邊緣，隨時準(zhǔn)備墜落其中，但是李小菀不一樣，她還有無限的可能性，他不能帶著她，一起墜入深淵。

    齊晗看著對面的大樓出神，突然，他抓到了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對面大樓上，搖搖晃晃地綴著一個清潔工人和建筑維修工乘坐的升降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