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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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了停,回過了神,環(huán)顧了一圈。 天此時已完全黑了下來,一輪滿月,掛在東邊的天際。 她其實已辨不清具體方位了,但依稀感覺,自己似乎被這漢子帶到了臨近穆國的地界。 前方一片空地上燃了堆篝火,篝火后搭著個類似行軍用的簡易氈帳,近旁停了數(shù)匹高頭大馬,一個似乎負責瞭望的男子正等得焦躁不堪,終于看到漢子現(xiàn)身,遠遠地疾步迎了上來。 “醫(yī)士可尋到了?” “便是她!” 漢子指了指阿玄。 “病人哪位,癥狀如何……” 阿玄問對方,目光掃了眼正架于篝火上的一塊大rou。 rou被火烤的吱吱作響,不斷地往下滴著肥油。在脂肪的助燃下,篝火里不斷躍出藍色和黃色的一簇一簇的小火苗。 她收回目光的那一剎那,頓住了。 月光清輝,篝火跳躍。 她清楚地看到,就在距離自己腳邊不過數(shù)步之遠的地上,擺放著一只碩大的鹿頭。 那是一只生著雪白皮毛的鹿頭,它被人用利刃斷了喉管,再從脖頸上無情地整個割了下來,下緣處的雪白皮毛上,沾染著斑斑的血跡;它頭頂?shù)哪菍薮舐菇?,如珊瑚般朝著上方的漆黑肆意地交織延伸著,勾勒出美麗的圖案;它那雙平日透出溫馴靈慧目光的雙眼,此刻依舊圓睜,正凝視著阿玄,仿佛透出淡淡的悲傷光芒。 阿玄聞到空氣里漂浮著的混合了烤rou香氣的濃烈血腥味道。 她的胃腹原本空空,這一刻卻忽然抽搐,緊緊扭縮成了一團。 她忍不住嘔了出來。 …… 氈帳內(nèi)燃著火杖,地上鋪了一張茵褥,褥上仰面臥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年輕男子,面龐赤紅的到了幾乎就要滲出血絲的地步。 “快救公子!” 祝叔彌將僵立在火堆前的阿玄強行推了進來,焦急萬分,見她卻一動不動,再次催促。 諸侯之子,方能稱公子。 阿玄恍若未聞,盯著地上那個昏迷的男子。 “你還站著做什么?” 祝叔彌性子本就急躁,見狀勃然大怒,鏘的一聲拔出了劍。 “公子危急,你再推三阻四,若是有個不好,我不但殺你,還要連你族人悉數(shù)抵命!” 阿玄閉了閉目,按捺下心中的悲傷憤怒和掉頭而去的強烈沖動,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終還是邁步來到那個年輕男子的身邊,跪坐到他身側(cè),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扶他脈搏,隨后叫人將那男子的衣裳解開。 這是一副精筋節(jié)骨的年輕軀體,充滿了男性的力量之感,只是此刻,他全身皮膚下的條條血管卻賁突而起,縱橫交錯,火光中看去,就如爬滿了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青色蚯蚓,情狀駭人。 “公子到底是如何了?獵鹿回來,路上還好好的!” 祝叔彌手中的長劍墜地,額頭不住地往外冒著冷汗,聲音發(fā)顫。 阿玄未應,只從藥囊的針包里取出一枚長針,從頭部開始,認準體xue刺入,直到挑出血珠。 她忙碌了許久,那男子周身體膚下原本暴凸而起的血管仿佛得到了安撫,漸漸地平伏了下去。 終于,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慢慢地睜開眼睛。 阿玄對上了一雙如同染血的的赤紅眼眸。 “公子!公子!” 祝叔彌大喜,噗通一聲,雙膝落地,跪在了他的身畔。 “你總算醒了!你到底出了何事?” 男子并未應他,依舊盯著阿玄,目光一動不動,片刻后,仿佛感到有些疲憊,閉上眼睛,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氣。 “你出去吧。我無事?!?/br> 他低低地道了一句,嗓音嘶啞。 祝叔彌雖還是不放心,但見他已經(jīng)蘇醒了,又命自己出去,瞥了眼他衣衫不整的樣子,終還是應了一聲。 “好生替公子診治,有重賞?!?/br> 出去前,他叮囑了阿玄一聲。 比起方才的那種態(tài)度,這回恭敬了許多。 氈帳里剩下了阿玄和男子二人。 他依舊閉著眼睛,但阿玄能清楚地聽到他呼吸的聲音,一下一下,十分粗重。 …… 就在片刻之前,庚敖還陷在昏迷里,靈臺只殘存了最后一縷清明。 但這縷清明唯一帶給他的感覺,卻是來自于那具血rou軀體的痛楚。 他的顱內(nèi)如有針刺,而他渾身的血液成了一頭來自地火深處的熾烈猛獸,它咆哮在他的四肢百骸里,肆意躥走,沒有方向,仿佛那尖牙利爪隨時便能割裂困住了它的那層薄薄的血管皮膚,噴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