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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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此刻,屋內(nèi)傳出一道清柔的女子聲音。 野利氏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咿呀”一聲,那扇原本緊閉的門打開了,阿玄現(xiàn)身在門柣之內(nèi),臉色有點蒼白,但神情卻很平靜。 對上野利氏的兩道目光之時,她甚至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我想和首領(lǐng)說幾句話,不知可否?” ☆、30.第 30 章 才數(shù)日不見, 野利氏便似換了個人,雙眼通紅,一邊腮幫子微腫, 瞧著應(yīng)是上火所致。 阿玄望著他:“你將我接來此處,當時你曾許諾,親接我來, 也必親送我回。如今你卻強行將我扣在此處,你究竟意欲何為?” 野利氏起先未說話,避著阿玄的目光,面露微微的狼狽之色。 阿玄道:“容我猜猜。你刺庚敖不成, 反引穆軍壓境,你是想著萬一到了迫不得已之時, 留我去挾制庚敖?倘若這樣,你就想錯了, 我只是秭國一個俘隸, 生死于他,并無相干?!?/br> 野利氏終于道:“我對你恩將仇報, 豬狗不如, 我自己亦是知道!只是我的一個族弟落在穆人手里, 我須得換他回來!我再無路可退!” 阿玄道:“你怎就沒有退路?”她頓了一下,“當日我見你第一眼, 便覺你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 實在想不明白, 你何以突然行刺殺穆國國君。” 野利氏咬牙切齒:“烏戎人使計扣住我兒, 我亦是無可奈何!” 阿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野利氏看向阿玄:“我不會傷你一根汗毛,我已傳書于庚敖,只要他將我族弟放回,我便放你回去!你放心便是!” 他仿佛不欲再留,抬腳轉(zhuǎn)身便要走。 “首領(lǐng),你真要和穆人就此為敵,甚至不惜以闔族之人福祉作為代價?”阿玄對他背影道。 野利氏腳步停了一停。 “倘這般,我又何必費如此大的力氣醫(yī)治你的族人?他們即便如今僥幸不死于對穆之戰(zhàn),日后也難免死于流失之苦,便如秭民一般,我曾親歷,深知其中之苦?!?/br> 野利氏慢慢地轉(zhuǎn)過身,盯著阿玄,眼皮子跳了一跳:“你何意?斷定我岐人必?。俊?/br> “戰(zhàn),必敗無疑,只是早晚的問題。” 阿玄一眨也不眨:“穆國早不是從前的那個西北小邦了,文公四十載,國力日漸強盛,如今的國君雋武英材,攜年少銳氣,大有捭闔縱橫、舍我其誰之勢,去歲大敗楚人,雖不可單憑一戰(zhàn)斷言孰強孰弱,但庚敖絕非庸碌之君,首領(lǐng)你當比我更清楚。岐人比之楚人,孰強孰弱?” 野利氏慢慢吐出一口氣,道:“縱然他強我弱,豈有坐以待斃之理?” 阿玄注視著他:“這兩日我雖被你限制行動,但也聽說了些此事的來龍去脈。聽聞烏戎背后靠著楚人。然首領(lǐng)你的背后,又能倚靠何人?” 野利氏被她問住,一動不動。 阿玄代他道:“一旦你結(jié)怨穆國,不管你愿不愿意,日后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投向烏戎,聯(lián)合抗穆,想必烏戎人也曾予你如此許諾,你才鋌而走險。然烏戎是個什么樣的種族?狼子野心,反復(fù)無常,數(shù)次投穆,又數(shù)次反叛,搶奪周邊戎人的牛羊和水草之地,行徑與盜匪無二。它唆迫你反穆,更不會是為你岐人著想,不過是想趁著汭水變亂,有利可圖罷了!” 野利氏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無奈之色:“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阿玄道:“亡羊補牢,猶時未晚。你雖刺庚敖,但源于被迫,幸也未傷及人身,尚有可回旋的余地?!?/br> 野利氏略一遲疑:“如何回旋?” “捉烏戎使者,殺,表你與烏戎的決裂之心。此其一?!?/br> 野利氏目光微動。 “你不帶一兵一卒,親自提烏戎使者之人頭,去向庚敖謝罪,此其二。只要你有膽色做出如此謝罪之舉,庚敖必定不會殺你,更不會滅你闔族子民?!?/br> 野利氏遲疑了片刻:“方才我已派人去追那費頜,第一條并不難辦。只是這第二……” 阿玄道:“信我。我不敢說對他深知,但其人心性,我還是有所知。雖倨傲以致類酷厲,卻有雄才卓識,更能虛懷納諫,任人以賢。他將此次秋狝之地定在汭水,何嘗不是為了向西戎諸國展示武功之外的懷仁?倘若他連這樣的容過心胸都不具備,日后又何以爭霸華夏諸國?” 野利氏原本搖擺不定,聽這一番話,定定地注視了她片刻,對上她那一雙明澈若鏡的眼眸,瞬間一股熱意隨著信任之感充盈胸間,用力捏緊拳頭,骨節(jié)捏的咯咯作響,慨然道:“我就聽你一回!就算不得寬宥,丟了這顆人頭,也絕不怨你!” 阿玄吁了一口氣,道:“我愿隨首領(lǐng)同行?!?/br> 野利氏頷首:“勞煩玄姑!” 阿玄道:“事不宜遲,若你方便,盡快傳信于庚敖,免得戰(zhàn)況一再擴大,不可收拾?!?/br> 野利氏道:“是極!我這就派人傳信!” 他轉(zhuǎn)身飛快朝外而去,到了門口,忽又停住,轉(zhuǎn)身看向阿玄,面帶微微疑惑:“敢問玄姑,我對不住你在先,為何你卻幫我?” 阿玄沉默了片刻:“我非為了幫你。我是為了那些我費了極大心力才治好疾病的孩童。” 野利氏一怔,猛地握拳,用力重重地擊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發(fā)出極其響亮的咚的一聲,慚色滿面:“我放不下自己的一個兒子,竟令萬千岐民陷入戰(zhàn)事!我糊涂至極!穆國國君便是殺我,我也絕無怨言!” 他轉(zhuǎn)身,大步匆匆而去。 …… 當天傍晚,在無數(shù)岐人的目光注視之下,阿玄坐于一輛安車(注:當時一種獨馬所拉的輕便馬車)之上,野利氏親為御者,驅(qū)著馬車往隘口而去。 那里,駐著庚敖和他身后的穆國大軍。 安車終于到了終點,停在了野地之中。 那里,駐著庚敖和他身后的穆國大軍。 阿玄并未下車。她繼續(xù)坐于車中,透過安車前垂下的一面擋布,看著野利氏提著以布裹著的人頭,散發(fā)袒胸,徒步去往隘口。 他離前方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