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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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挖掘機固定住水泥板,我們下去?!鄙驌创髦^盔,和士兵們混在一起,臉上身上全都是土,他正用鐵鍬鏟著廢石塊,忽然看到饅饅走了過來。 “你來做什么?”他大喊了一聲,聲音卻被轟隆響起來的挖掘機掩蓋了。饅饅對他比了一個手勢,站在了他們準備撬開進口的地方。 “小心,不要傷到人!”沈摯這么喊著,眼見那巨大的鏟斗緩緩向下,將石塊卡在鏟齒之上,然后緩緩往上抬。 只要有了一絲間隙,士兵就可以爬進去,先穩(wěn)定住下方災民的情緒,喂些水,再根據(jù)情況將人弄出來。 饅饅看面前幾個士兵試了一下,都因為缺口太小而進不去,他們商量了一會,決定用長桿刮著水瓶先伸進去。 “這個寬度的話,我……”她說。 “饅饅!”沈摯忽然打斷她,他就站在與她間隔了一塊石塊的廢墟對面,面色嚴肅,“不許!” 她抿抿唇不說話了。 后來他們好歹是又找來了一些可以固定的東西,在石塊下墊一張桌子,然后用最笨的方法一點一點挖。 她看著沈摯滿頭大汗混著泥水的樣子,感覺那廢墟下面原本能探知到的生命跡象越來越微弱了。 “太慢了,你們再去多叫幾個人來!”沈摯搬掉一塊石頭扔到身后喊著,但是有人應了句,“沒有多余的人了!那邊也需要救援!” 他呸一聲吐掉嘴里混著灰的口水,“那就快點繼續(xù)挖!石板折斷,下面人就沒救了!” 他正往手上纏布帶,忽然聽到旁邊人唏噓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見一個人正往縫隙里爬,腰上掛著幾瓶水和紗布。 “饅饅!你出來!” 沈摯扔掉鐵鍬撲過去,趴在書桌撐起來的小小洞口,看她已經(jīng)飛快的爬了進去,“你出來??!”然而她一點都沒有回頭。 他只覺得徹底懵了,身后兩個士兵把他拽了起來,搬過來救援的東西聚攏在洞口,紛紛討論著這個勇敢的女孩。 過了兩秒鐘,他才反應過來,擠開他們又趴了回去,“饅饅!傷員情況怎么樣!”用手電筒照進去,能看到她半個背脊,是半趴伏的姿勢。 “四人生命體征良好,但或多或少的被壓住四肢了?!甭犅勥@個消息,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又開始熱火朝天的挖起土來。 沈摯趴在石板縫隙口,朝里面伸手,“饅饅,出來啊!” 她咳嗽一聲,似乎被灰土嗆了眼睛,但是精神很好,慢慢爬了過來,剛握住他的手,忽然身下的大地又顫抖起來。 “余震來了!所有人撤離!” 隨著這一聲大吼,所有原本還在挖土的士兵都果斷跳下了石堆,沈摯努力撐著石板,撕心裂肺的喊著,“快出來啊!”她卻搖搖頭。 余震持續(xù)了有十幾秒鐘,沈摯回過神來的時候,是被人抱著腰拖出去的,他坐在地上。 原本支撐石板的書桌已經(jīng)壓斷了,巨大的灰土揚起來,叫人睜不開眼。 饅饅饅饅…… 他瘋了一樣撲過去用手挖,扔出去幾塊折斷的石塊時,忽然看到一絲血跡。耳邊什么聲音也聽不到,只有砂石窸窸窣窣掉落的聲息。 “饅饅,堅持??!”沈摯大吼著,似乎是有人來幫他了,然后切面逐漸平整,他看到了一個小洞。 他的女孩半跪在地上,左腳膝蓋著地,一只手托著背上的石板,一只手撐著地。她臉上身上都是灰土,唯有一點點鮮艷的血液,從肩頭那里流下來,混在沙里。 “她一個人抗住了下跌的水泥板……”有人在耳邊驚訝著,沈摯只覺得自己看不見東西了,他伸手過去,努力往前,卻也夠不到她的衣角。 然后似乎感覺到他的動靜了,她忽然動了動唇角,他讀出來:deng wo “饅饅,你別怕,我來救你了。”他忽然爬了起來,撿起地上丟的鐵鍬,一鏟子一鏟子開始清除阻擋洞口的碎石塊,遇上更大的,干脆自己徒手搬起來,一直到雙手流血也沒有反應。 很快了很快了,快碰到了。他這么告訴自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忽然,一雙黑乎乎的手在旁邊伸了過來,沈摯扒拉石塊的手一愣,見那人稍稍使力,石板就開始窸窸窣窣掉灰了。然后又有幾個人走過來,他們互相幫助著一抬,這困擾他們好久的石板就被搬走。 “第四戒律責任,須互相照顧?!蹦莻€人說著。 ☆、chapter50 “第四戒律責任, 需互相照顧。”那個血族渾身都裹著黑色長袍,兩個眼睛還戴著墨鏡, 看起來打扮的怪模怪樣的, 但是沈摯一下就反應過來了。 他們互相合作著, 輕而易舉的搬開了沉重的水泥板,露出下面的被壓住的人。 饅饅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跪伏著, 整個肩膀都是血跡, 但就是她撐起來的這一點點高度,叫下面四個完全沒有動彈能力的學生, 留下了一條命。 “兒子!”“閨女喲!” 守在旁邊的家長一見水泥板消失,立刻就沖了過去, 和士兵一起將那幾個學生抬了出來,所有人都留著口氣, 都幸運的活下來了。 旁邊有醫(yī)生搬來簡易的擔架, 扶著她肩膀小心將人弄了上去, 然后腳下不停,火速的拉到帳篷里進行急救。 剪開衣服以后, 才看到瘦弱的肩膀上滿是淤血,已經(jīng)開始變得青紫,幾個護士讓她趴著, 利用簡易的條件進行清洗, 沈摯就守在旁邊。 “饅饅?!彼桓襾y動, 顫抖著手想要碰她, 但是小姑娘閉著眼睛, 好像聽不見他們說話。沈摯輕輕用紙巾沾著水給她擦了擦臉,“饅饅,睜開眼看看我?!?/br> 然后有醫(yī)生過來了, “竟然沒有骨折?這姑娘是大力士嗎。”一番驚嘆之后,大家還是井然有序的進行急救工作。 不知道過去多久,饅饅的擔架被轉(zhuǎn)移到別的地方,陸陸續(xù)續(xù)又有重傷的人群進來,沈摯卻沒有心思再出去了。 他用礦泉水的瓶蓋倒了水,給她湊到嘴邊,因為人是趴著的,卻怎么也喂不進去。 正急的冒汗的時候,面前人忽然睜開了眼睛,然后很自然的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你醒了!”沈摯差點高興的跳起來,他輕輕摸了摸饅饅的額頭,“疼嗎?我快被你嚇死了你知不知道!”聲音有點哽咽,他大概是反應過來了,努力眨了眨眼憋回去一點淚意。 她稀奇的瞅著他此刻難得一見的表情,“別擔心,是小傷?!比缓笤囍鴦恿藙佑沂郑澳憧础?/br> “不許動!”沈摯一把制止她,“你還想我嚇死嗎?” 饅饅看他是真的生氣了,撒嬌一樣眨了眨眼,“沒事的,我已經(jīng)比之前強壯多了?!?/br> 她輕輕在他耳邊說,“因為我經(jīng)常吃十全大補丸啊?!?/br> 沈摯一聽,立刻明白她在說什么,二話不說擼起袖子湊到她唇邊,“你吃?!?/br> 饅饅一頓,隨即搖搖頭,“你也很累了。” 兩人在帳篷一角大眼瞪小眼,旁邊有一家人抱頭痛哭,只因為被救出來的親人蘇醒了。 后來沈摯偷偷地從包里拿了袋壓縮血漿,讓她咬著吸管慢慢的喝,雖不如人血也能補充一些能量,他就在她附近做一些幫忙的事情,不敢離開太遠。 幫忙抬開水泥板的幾個血族走過來了,有士兵和圍觀群眾對他們行注目禮,為首的一個有些不自在,左右看了看,找到饅饅的位置自己找過來了。 “我們的責任只在于你而已,至于別人……”他們站在一起,環(huán)視了一圈凄慘的救援現(xiàn)場,“需要你拿那種東西來換?!?/br> “好,我給你們?!别z饅微微一笑,從口袋里掏了一小支東西拋了過去,“不過我也沒有帶太多,這是定金?!?/br> 那血族聞了聞,點點頭和別人一起走了出去。 沈摯有點擔心,卻看到那些黑衣人很快就加入了別的救援隊伍,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抬起巨大的石塊,纏繞的緊緊的鋼筋,還有別人根本無法動彈的地方。 “他們沒有危險嗎?”沈摯問。 饅饅笑了笑,“別擔心,他們只是需要一個臺階下而已,誰真能忘掉呢,自己過去是什么樣的?!?/br> 有些事情勢要經(jīng)歷槍林彈雨,有些目的勢要途徑萬水千山。每一個天災開始和結(jié)束的時候,一個民族都會得到生命的升華。 “挖出來一口大鐵鍋,咱們可以煮點米湯吃?!庇袀€軍人走過來說,立刻有兩個大姐自告奮勇站出來,利用手頭上的東西,揮舞起大鐵勺。 大米是他們搬來的救災物資,也沒洗,就這么加水煮了。從沒塌掉的廚房里找出來一些鹽,再從從山上挖的野菜,亂七八糟的加進去就成了一鍋粥。 盡管如此,每個分到的人都十分感激,有的甚至捧著皺皺巴巴的不銹鋼碗哭起來,不知道是在哭毀掉的家園,還是失去的親人。 “可以坐起來了?”沒什么人的帳篷里,沈摯幫饅饅翻了個身,她攀著他肩膀坐了起來。 “胸本來就小,再壓就沒有了?!别z饅一本正經(jīng)的說,“沒事的,我只是皮外傷。等什么時候你再讓我咬一口,我就又精神十足了?!?/br> 沈摯看她竟然又有了調(diào)戲他的力氣,才算是放心,兩人安安靜靜的抱在一起,好像白天的事情是彼此的一場夢。 沈摯正在擦她腦袋上的灰,忽然感覺身后有腳步聲走過來。 一個臉龐滿布皺紋的老奶奶走進來,她身上也是臟兮兮的,手里端著一只碗,是個老舊的搪瓷大碗,外側(cè)的白色涂層已經(jīng)蹭掉了,上面寫著的‘1998年鐵路局贈送’的字樣也只剩一半,依稀能辨認。 她探頭看了看躺在沈摯懷里的饅饅,一瘸一拐走過來,將裝滿了米湯的大碗放下,然后抓住了她的手。 她點點頭,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枯瘦的手擦去眼角的淚水,想要說感謝的,卻只是不停點頭。直到饅饅拍拍她的手背,老人才又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饅饅,你是我的英雄?!鄙驌幢е哪X袋,情不自禁在額頭上吻了一吻。她楞了一愣,然后將手從他衣服下面穿過去,環(huán)抱住他的腰。 白鹿大地震的受災程度還在不斷擴大,一次又一次的余震讓那些尚未被救出的人的救援難度越來越大。與此同時、物資匱乏、交通不便、醫(yī)療艱難、疫病的防治,都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 死亡人數(shù)的數(shù)字也在每天刷新,也許在電視機上只是一串數(shù)字,在他們面前則是一具一具排列起來的尸體。 但是就連世界都要驚訝的,國人的這種驚人的救援速度,已經(jīng)達到瘋狂。 到了第四天,所有人都是臟的認不出來的樣子,水源是拿來飲用和消毒用的,誰也沒有資源拿來洗面。 沈摯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臉嫌棄,但是還不能換啊,只剩最后一件干凈t恤了。他又聞了聞腋下,餿的他自己都受不了了,饅饅該不會是根本不好意思說吧…… 所幸這一塊區(qū)域的救援任務已經(jīng)快要到頭,所有的幸存者都會被轉(zhuǎn)移到附近的城市去。 “大家繼續(xù)走,不要停!” 一條長龍緩緩移動,往道路斷裂的地方走去,那后面就有卡車等待著了。同行的是最早一批支援的士兵,大部分還是救出來的災民。 饅饅他們還留在原地,因為短時間內(nèi)有大量的人死亡,天氣炎熱,許多尸體已經(jīng)開始腐爛。他們就負責記錄死者的個人信息,遇到無人認領的情況,就只能記錄下樣貌、年齡、衣著和遺物。然后放在統(tǒng)一的尸袋里,集體掩埋。 有人在土堆上插了一支國旗,迎風飄揚著。 “大自然的憤怒,真是誰也擋不了?!币粋€黑衣血族站在饅饅身邊,看不遠處升起的土包,他身上的黑衣服已經(jīng)臟的像是灰色,墨鏡倒還是好好戴著。 饅饅笑了笑,“有死亡,才有涅槃?!?/br> 他們一群人默默站著,倒像是某種朝圣般的儀式,忽然有人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靠近,饅饅轉(zhuǎn)過頭,見是一個小姑娘。 臉上還戴著紗布,身后跟著她的母親。 她似乎是在辨認他們眾多相同打扮的人中的一個,然后好像是下定決心了,快步走了過來,旁邊那人本來想逃,忽然被拉住了衣角。 “送給你,你是好人?!蹦呛谝卵逡汇叮种辛⒖瘫蝗艘欢渑f舊的絹花,就是那種特別土的紅色的假玫瑰,不過看的出來小姑娘很喜歡,上面的綠葉子還好好地保留著。 “再見!”她笑了笑,飛快的轉(zhuǎn)身跑遠了,留下那黑派血族一個人捏著朵花發(fā)呆。 做一個好人,好簡單的道理。 饅饅轉(zhuǎn)身牽了沈摯的手打算離開,忽然面人被人攔了路,見是一個陌生的血族從遠處走來了。 他看起來地位很高,這么一路走過來,原本站在原地的血族都退到了兩邊,然后一路走到了饅饅面前。 “你……叫什么?”那人問,“你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br> 旁邊的黑派血族都很納悶,當然這其中也包括饅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