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一臉諱莫如深，只說，“省廳下來的，說是讓我們配合一下工作?！?/br>
    楊小陽立刻緊張起來，“難道是有重刑犯人躲我們這里來了？”

    頭上吃了個爆栗，“怕了？”

    他拍拍胸，“就沒有在怕的！”

    所長看著那兩個漸小的黑影，忽然感嘆，“這霍隊長真是不簡單啊……”

    “霍隊長？”

    “怎么？”

    “剛剛有個女的過來說要找霍寒警官，我……”楊小陽忽然激動得一拍大腿，語無倫次，“你說的是霍寒？那個屢立奇功，曾經(jīng)……”

    “當(dāng)年那場地震，就是他把我從死人堆里救出來的，他當(dāng)時還在特種部隊，徒步送物資進(jìn)災(zāi)區(qū)……”

    自己穿上這一身警服，在國旗下許下莊嚴(yán)承諾，就是因為這個男人??！

    楊小陽心底萬千感慨，對著那兩人離去的方向，敬了個咯嘣兒脆的禮。

    霍寒和盛千粥從派出所出來，在路邊找了家涼茶鋪，一人要了一大杯苦茶，霍寒面不改色地喝完，放下碗，手背摸了一把下巴，“待會你先回賓館?！?/br>
    “去哪？”

    “有點事。”

    這幾天都在山里踩點，還沒來得及去拜訪一下前輩。

    半個小時后，霍寒站在一扇半人高的木門前，花木繁盛，掩映著老舊的屋子，敲過門后，便有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蹣跚過來開門。

    “吳老您好，我是霍寒?！?/br>
    老人戴上掛在胸前的老花鏡，細(xì)細(xì)地打量了眼前人一番，笑容溫和，“進(jìn)來吧?！?/br>
    兩人進(jìn)了屋。

    桌上已經(jīng)沏好了一壺茶，吳老給霍寒倒了一杯，“小周他……還沒有消息？”

    老人家的手有些抖，茶水微晃，霍寒連忙去接。

    “沒有?！?/br>
    兩人都默契地沉默著，雙方都太明白，人大概是……兇多吉少了。

    吳老年輕時是考古系教授，后來轉(zhuǎn)了行，大半輩子都獻(xiàn)給了文物保護工作，小周以前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因緣巧合下，潛入當(dāng)時國內(nèi)最大的文物走私集團當(dāng)臥底，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客廳的電視開著，主持人的聲音聽著有些激動，“對‘一帶一路’沿線文化遺產(chǎn)的研究，既在于對人類共有遺產(chǎn)的保護，同時也會促進(jìn)文化遺產(chǎn)價值最大程度的傳播與共享，讓文明代代相傳……”

    吳老先開口，“這條路，任重而道遠(yuǎn)啊。”

    霍寒輕笑，“再遠(yuǎn)，也會有走完的一天?！?/br>
    “說得好！”

    吳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不大，但霍寒能感覺到上面灌注的沉甸甸分量，他喝光茶水，“這次來，還有件事想找您幫忙，前段時間我接到線人消息，說是下個交易地點很可能在青鳴寺。”

    “青鳴寺？”

    吳教授忽然看向窗邊，“小樹啊?！?/br>
    霍寒疑惑地跟著看過去，只見窗下的木藤椅微微搖晃著，一只雪白的手臂伸了出來，朝兩人晃了晃。

    小樹？

    雖不見那人面容，可一種強烈的直覺攫取了他的全部心神，甚至連心臟都開始跳得不規(guī)律起來。

    第四章

    “青鳴寺？”

    吳教授忽然看向窗邊，“小樹啊?！?/br>
    霍寒疑惑地跟著看過去，只見窗下的木藤椅微微搖晃著，一只雪白的手臂伸了出來，朝兩人晃了晃。

    小樹？

    雖不見那人面容，可一種強烈的直覺攫取了他的全部心神，甚至連心臟都開始跳得不規(guī)律起來。

    木藤椅一輕，接著，溫千樹的臉露了出來。

    真的是她。

    霍寒的手輕握成拳頭。

    這細(xì)微的變化一絲不落地被吳老看在眼里，他笑，“別擔(dān)心，自己人。”

    “小樹，這位是省廳下來的文物保護專案組的組長，霍寒同志。”

    溫千樹伸出手，“你好，溫千樹?！?/br>
    “霍寒?！彼财届o下來。

    兩人都當(dāng)做初次見面，客氣又疏離地打著招呼，如果要不是松手時……她的指尖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刮蹭了一下他手心——

    “霍寒是哪兩個字？”她似乎忽然對他的名字很感興趣，“霍去病的霍，寒冷的寒？”

    霍寒猜不透她心思，看向吳老，“嗯?！?/br>
    “你別看小霍年紀(jì)輕輕，可是立過不少功啊，尤其是在打擊文物犯罪上，”吳老比了比自己的手，“絕對是一把利刃！”

    吳老雖然退了下來，但依然留意著這方面的消息，尤其是近年來，一些不法分子利欲熏心，瘋狂地盜賣文物，有些珍貴文物甚至流落到海外，可能再無回歸故土之日。

    國之瑰寶，被拔離原生土地，黯然失魂。

    他深感痛心的同時，卻也因風(fēng)燭殘年，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幸，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這樣的一批年輕人在文物保護的路上，前仆后繼，不問前程。

    “吳老，”霍寒眉目莊嚴(yán)，淡笑，“這都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br>
    選擇這條路，從走出的第一步開始，哪怕再艱難，也不曾有過猶豫和后悔。

    吳老握著他的手，連著說了三個“好”，笑得眼角褶子深深。

    溫千樹也看著他。

    初識時，這個男人是西安交大的化學(xué)系高材生，因緣巧合下成了她的導(dǎo)游，也是她有生以來唯一的……艷遇。

    她一直以為他將來會在美國西部某城市的某個化學(xué)實驗室，身穿白大褂，襯衫扣得一絲不茍，日復(fù)一日地做著實驗。

    或者，他會成為某大學(xué)年輕有為的化學(xué)系教授，靠著英俊迷人的外表和優(yōu)雅談吐，擄獲一大批小姑娘的芳心。

    種種想象，種種因果，卻從來沒想到，他會成為一名專職文物保護警察。

    她一直覺得，無論他將來在哪里，會成為什么樣的人，都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那雙好看的手本來就應(yīng)該用來拿試管燒杯，如今卻握起了槍，終日和窮兇極惡之徒纏斗，甚至還冒著生命危險……

    溫千樹的心輕輕地疼了一下。

    她想起七年前某個大雨滂沱的下午，一個女孩渾身濕透從雨里來，明明很緊張，卻裝出一副兇樣，“你走吧，我哥他不會過來了?！?/br>
    “他會來?！彼饝?yīng)過她的事，從來都會做到。

    女孩聲嘶力竭，“你不過就是仗著我哥滿心滿眼都是你，可做人不能這么自私，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會屬于他，也不會屬于這里?！?/br>
    約定時間到了，霍寒果然沒有出現(xiàn)，她也離開得干脆。

    再來是三年前受邀去西交大，故土重游，終究還是存了一份私心。

    當(dāng)年的女孩已成了婦人，也比以前通曉人情世故了些，將她迎進(jìn)屋，熱情奉茶，然后很自然地指著墻上相框里的一張照片，“那是我哥和嫂子，兩人可恩愛了……”

    她看過去，幸福的一家三口依偎著，那女人眼神溫婉，一看就是賢妻良母，倒也襯他。

    挺好的。

    “小樹？”耳邊傳來吳老慈和的聲音。

    溫千樹的心神從回憶里剝了出來，“老師?！?/br>
    “小霍這次來呢，是有任務(wù)在身，”吳老說，“剛好你就在青鳴寺修壁畫，對里面的情況也比較熟悉。”

    溫千樹剛剛在木藤椅上小憩，只是閉目養(yǎng)神，并未睡著，自然把他們的對話聽在耳里。

    她點點頭，“我會多留意周圍的可疑人物。”

    她拿起一塊柿餅，輕舔了舔上面的糖霜，“他們還真是會選交易地點，半月后寺里舉辦贈燈節(jié)，現(xiàn)在正是人流多的時候，魚龍混雜，絕對是掩人耳目的好時機?！?/br>
    而且又是在深山，交易過程中哪怕發(fā)生什么意外，也方便撤離。

    “是啊?！眳抢弦矐n慮重重，“這就加大了排查難度啊?！?/br>
    師母特地準(zhǔn)備的富平柿餅果然名不虛傳，白里透紅，柔軟清甜，似有流糖，溫千樹正好有些餓了，連著吃了三個。

    霍寒本來正和吳老說著話，余光瞥見她又準(zhǔn)備拿起第四個，下意識地也伸出手去——兩人的手碰在一起。

    溫千樹一愣，雖然印象中他似乎對這些東西并不感興趣，但還是大方地把最后一個柿餅讓了出去。

    她收回手，他的手卻還頓在原處。

    吳老適時出聲：“這是陜西富平柿餅，嘗嘗?！?/br>
    霍寒拿起來咬了一口，果然甜得發(fā)膩，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吃完了，很快又撈起一杯茶水，壓壓嘴里化不開的甜味。

    木桌微震，溫千樹的手機有來電。

    她走到外面去接聽了。

    霍寒繼續(xù)喝著茶水。

    多年的習(xí)慣，凡有異動，他總是第一時間察覺，看過去時，隱約只看到屏幕上的“周”字，大概猜到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

    眸色微黯。

    也是，都過了這么多年，他們走到一起也不奇怪。

    霍寒放下茶杯，準(zhǔn)備告辭，吳老知道他還有要事在身，便沒挽留。

    他跨過門檻。

    夕陽斜照，木籬笆前立著的那道娉婷身影，映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