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別急,”溫千樹說,“這里還有好東西。” 她手里提著個保溫壺,里面裝著的是熬得濃滾滾的人參雞湯,蓋子一打開,香氣誘人,楊小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盛千粥嘴里還塞著東西,聲音模模糊糊的,“就算下一刻死,我也滿足了?!敝辽贈]有餓著肚子上路。 溫千樹輕敲他腦袋,“說什么傻話?快咬一下舌頭?!?/br> 盛千粥乖乖照做,“千樹姐,我發(fā)現(xiàn)你跟我奶奶還挺像的?!?/br> “嗯?” “不是,我是說,你讓我說錯話就咬舌頭這件事,跟我奶奶一模一樣?!笔⑶е嗪纫豢陔u湯,舔舔唇角,似回味無窮。 他想起了奶奶,“奶奶去世前總想著喝點(diǎn)參湯,說是活了一輩子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可我家實(shí)在窮,她也知道這并不現(xiàn)實(shí),還反過來安慰我們,說是聽人說參湯會吊氣,到時(shí)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了,活受罪?!?/br> “后來她回光返照,嘴上沒說,可我們都知道她一直惦記那口參湯,我媽就去鄰居家借了干蘿卜須,和rou骨頭一起熬了盅湯……我永遠(yuǎn)忘不了我奶奶喝過湯后那一臉滿足的表情……” 楊小陽拍他肩膀安慰,他笑笑,“我沒事,只是突然有感而發(fā),覺得自己挺幸福的?!?/br> 大顆大顆的眼淚直往參湯里砸。 溫千樹和霍寒對看一眼,內(nèi)心唏噓不已。 *** 接下來幾天,溫千樹繼續(xù)進(jìn)行壁畫修復(fù)工作,霍寒和盛千粥、楊小陽等其他幾位同事在古墓附近日夜輪值,葉迎那邊的勘探工作也進(jìn)展順利,一切都相安無事。 算算日子,離生理期也不遠(yuǎn)了,溫千樹在母親送來的物品里翻了一遍,并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看來需要到鎮(zhèn)上去一趟了。 霍寒安排好各人任務(wù),親自開車送她去。 相思嶺距風(fēng)來鎮(zhèn)有一百多公里,最近的路是從北嶺后面的沙漠穿過去,大概是一個小時(shí)的車程。 吉普車行走在空曠的沙漠地帶,日光明晃晃得刺眼,熱氣又從底下蒸上來,哪怕車?yán)镩_了空調(diào),溫千樹還是熱出了汗。 她擰開一瓶礦泉水,自己喝了三分之一,剩下的給了霍寒。 沙地仿佛延伸到天邊,一望無際,四周安靜得連風(fēng)聲都聽得格外清晰。 開了半個小時(shí)左右,不遠(yuǎn)處出現(xiàn)一片紅色沙堆,小山似的模樣,風(fēng)積地貌,沙漠獨(dú)特的景觀,如同一幅瑰麗壯闊的畫卷,緩緩展現(xiàn)在兩人面前。 溫千樹正看得入迷,忽然聽到后面有車聲追來,她回頭一看,眉頭輕皺,那車以極快的速度超這邊沖過來,幾乎同一時(shí)間,霍寒也用力踩下油門,車子猛地向前飛馳…… 她顧不上被磕得生疼的手肘,繼續(xù)側(cè)頭,從后視鏡里看到一個男人從后面的車窗里探出身,他手里端著一把長槍,黑洞洞的槍口對過來—— 她失聲大喊:“霍寒!” 霍寒目不斜視,吉普車?yán)^續(xù)飛快往前開,后面的人也追得很緊,溫千樹感覺自己的心也提了起來,子彈“砰”的一聲打在尾蓋上,其他的幾顆子彈紛紛射進(jìn)了沙土里。 空氣仿佛都燒了起來。 繞過一個拐彎后,趁后面的車還沒追上來,霍寒突然問,“能開嗎?” 溫千樹一咬牙,“能!” 他解開安全帶,手一撐,整個人從駕駛座跳到了后座,溫千樹也迅速換到了駕駛座,剛握上方向盤…… 密集的槍聲混著呼呼的風(fēng)聲,在身后越來越近了。 第四十八章 溫千樹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開過車,奇怪的是,剛握上方向盤, 那種久違而熟悉的感覺瞬間回來了, 仿佛它們就藏在她骨子里, 一旦碰觸到某個開關(guān),就洪水似的xiele出來。 霍寒出來只帶了一把手槍, 五顆子彈,她空手赤拳,幾乎沒有什么戰(zhàn)斗力,對方一共來了兩輛車, 估摸著有6、7個人,以極快的速度分兩頭包抄過來, 她也跟著猛踩油門,半舊的吉普車如離弦的箭般飛了出去。 子彈撕開炙熱的空氣射過來,一顆正中左邊的后視鏡,鏡面一下碎了, 鏡身也被打歪, 其他幾顆射在車身, 碰撞出清脆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霍寒觀察著后面的情況,瞄準(zhǔn)時(shí)機(jī),力求將為數(shù)不多的四顆子彈都發(fā)揮最大作用。 溫千樹掌心沾滿了汗,整個人像張滿的弓, 有一瞬能聽到風(fēng)聲、槍聲、車疾馳聲、自己的心跳聲,有一瞬間又什么都聽不到,漸漸的,死了般的安靜里出現(xiàn)霍寒低沉有力的聲音,“別怕?!?/br> 他說別怕,那就不怕,反正生死都在一起。 她的心就這樣冷靜了下來。 兩輛車窮追不舍,并且已經(jīng)有超過吉普到前面合圍之勢,溫千樹猛地踩下剎車,上身幾乎撞到方向盤上,一陣生疼,她緊咬牙根掛了倒擋,拼命打方向盤,車子飛速地倒頭。 揚(yáng)起一片黃色的飛沙,在陽光的映照下,又像碎金子般地撒落。 那兩輛車似乎也察覺到她的意圖,迅速反應(yīng)過來,雙雙掉頭,趁這間隙,霍寒扣下扳機(jī),廢掉了一輛車的左前輪,保持高速行駛的車輛歪歪斜斜地撞向一旁的沙堆。 車頭立刻凹進(jìn)去,冒起了白煙。 車?yán)锏娜肆R罵咧咧,霍寒又補(bǔ)了顆子彈過去,副駕上持槍準(zhǔn)備射擊的男人右手掌被射穿,血一下流了出來,疼得尖叫連連,駕駛座的人見狀,一把撈起他的槍…… “小心!” 耳邊傳來霍寒的吼聲,幾乎震破耳膜,溫千樹還反應(yīng)不過來怎么回事,身下的座椅已經(jīng)被他強(qiáng)勢地往后掰了過去,幾乎就在下一秒,一顆子彈穿過車窗,從她眼前飛過,又從副駕的車窗穿了出去。 如果不是后面的男人,估計(jì)那顆子彈穿的就不是車窗,而是她腦袋了。 真是……太刺激了。 轉(zhuǎn)眼間,另一輛車又抄到了前面,正面開了過來,車輪幾乎不間斷地濺起簇簇黃沙。 兩側(cè)都是沙堆,熱氣逼人,溫千樹的車技還沒玄乎到能爬上去的境界,目前只有前進(jìn)和后退兩種選擇。 左邊剛好有一片凹進(jìn)去的沙地,是最佳的倒車地帶。 對方也瞄到了那沙地,加快車速想搶先占領(lǐng),堵死他們的后路。 此時(shí),兩輛車只隔了十幾米的距離。 溫千樹從車內(nèi)后視鏡里看了一眼,“霍寒?!?/br> 他:“嗯?!?/br> 完全不用多說一個字,這個男人就懂她想做什么,有他在身邊,就算下一秒死去,也不遺憾了。 溫千樹將油門踩到底,猛沖向前。 對面車上駕駛座的男人:“媽的!這娘們想干嘛?” 自己不想活還想拉個墊背的? 溫千樹這出乎意料的自殺式舉動一下讓對方失了主張,在兩輛車就快要撞上的時(shí)候,他們猛地往沙地那邊躲開了,真是孬種。 她賭贏了。 這世上只有極少一部分人不怕死,抓住了這個死xue,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大不了就豁出去一條命,誰也別想活。 前方視線一開闊,幾秒鐘吉普車就攛出了環(huán)形沙堆,直奔寬闊的沙漠地帶,慌亂中早已失去了原來的方向,這個地方連一點(diǎn)車印都看不到。 不一會兒,那輛車也追了上來,甚至還企圖去射他們的輪胎。 溫千樹握緊方向盤,時(shí)而向左,時(shí)而向右,車子歪歪斜斜地前進(jìn),對方的人放棄了輪胎,改成攻擊油箱。 車子滑下沙坡,掠起黃沙滾滾。 霍寒看到后面的車子因視線受阻而減慢了些速度,他隨手摸到一個方形坐墊,從左邊車窗里放出一半去,不出所料,坐墊瞬間被射成了篩子,他胳膊壓著右邊車窗,飛速地開了一槍,正中對方的車前玻璃。 局部的玻璃碎裂成了蜘蛛網(wǎng)。 這招聲東擊西在某種程度上拖慢了他們的追擊速度,溫千樹簡單掃了一眼,心下略松一口氣,沒想到的是,對方很快又修整好,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又纏了上來。 看來屢次吃癟真的惹惱了那些人。 溫千樹忍不住低咒一聲,真是怎么都甩不掉。 兩輛車的距離越來越近,幾乎就要撞上。 已經(jīng)是最大速度了,她的手指幾乎把方向盤捏碎。 不過分神一兩秒,等她的視線投到前面時(shí),不禁瞪大了眼睛,一片湛藍(lán)色的湖水緩緩出現(xiàn),湖心處還停泊著一艘小船,正微微晃動著,她準(zhǔn)備踩剎車…… 霍寒說:“繼續(xù)往前開?!?/br>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前面是湖?!?/br> 怎么能繼續(xù)往前開?那不是……送死嗎? 回頭看時(shí),霍寒正和后面的人交手,根本無暇顧及這邊,溫千樹狠狠一拍方向盤,往前開就往前開,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車子即將沖進(jìn)湖里的那一刻,霍寒的子彈也鉆進(jìn)了對方的前車輪,車子猛烈抽搐著扭到一邊…… 溫千樹用力閉上了眼睛。 仿佛有藍(lán)色的水汽撲面而來,猩紅的光在眼皮上跳,但預(yù)感中的失重并沒有來臨,她睜開眼,還是那片漫無邊際的沙漠,唯一藍(lán)得似乎沒有一絲雜質(zhì)的只有天空,哪里還有什么湖? 她笑了。 忽然明白過來什么—— 海市蜃樓。 吉普車忍辱負(fù)重地頂著一身的彈痕飛速地前進(jìn)。 世界安靜得好像只有風(fēng)聲。 霍寒從后面拍了兩下她肩膀,她感覺不到,喊她名字,她似乎也聽不到,此時(shí)她完全只是在憑著本能開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把那些人甩得越遠(yuǎn)越好。 不知開了多久后。 “沒事了。” 霍寒從后座跳到副駕駛,去握她的手,握到了一片濕潤,他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從方向盤上掰開,用力親了一下她鬢角,“沒事了,那些人沒有追上來。” 溫千樹這才如夢初醒,緊緊抱住他,仿佛要把他揉進(jìn)自己的身體里。 沒有什么話要說,擁抱便已足夠。 身上的衣衫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全身也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力氣,她用力咬住下唇,從后視鏡里看去,茫茫黃沙,安靜柔美,太陽掛在半空,有鷹在飛。 一切都美得不可思議。 再扭頭往前望去,隱約可見坐臥著的不知名小鎮(zhèn),高矮錯落的屋子、淺淺的綠意,還有那隨風(fēng)而動的風(fēng)車……劫后余生的驚喜這才真實(shí)地如同泉水般冒了出來。 溫千樹解開安全帶,直接跨過中央扶手,坐到他腿上,胳膊緊緊摟住他脖子,鼻尖相抵,“霍寒,我們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