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他隨手拿了一本《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翻開來,第一頁的“abandon”下劃了橫線,心想,像他老婆這么有耐性的人,怎么也得看到字母“p”吧,沒想到翻到第二頁,干干凈凈…… 真是……失策。 一整本書就劃了那么一條橫線。 要是那時他在她身邊,怎么也得盯著全部看完。 霍寒把詞典放回去。 手邊是個小櫥窗,上面擺著不少東西,口風(fēng)琴、俄羅斯套娃,泥俑,還有她自己做的小花瓶,每個瓶身上掛著個小牌子—— 贗品一號,贗品二號,贗品三號…… 他的視線停在一個相框上。 一家三口的合影。 夫妻倆坐著,女兒兩只纖細的胳膊搭他們肩上,她那時多大?五六歲吧,長發(fā)編成辮子,一雙大眼睛清澈分明,對著鏡頭甜甜地笑著,似乎還有些羞澀,仔細看,原來是為了遮掩缺掉的那顆門牙。 真可愛。 霍寒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將來女兒的模樣,光是想就覺得滿心歡喜。 他拿出手機,對著相框拍了張照片。 旁邊還有個小相框,是千敏之的獨照。 她的輪廓和母親更像些,但那雙眼睛卻和父親的如出一轍,像雨后的晴空,又透著莫名的堅定和孤勇。 霍寒緩緩彎腰,對著照片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您?!?/br> 這三個字帶著女婿對岳父的尊敬,但更多的,是對一個披荊斬棘無所畏懼的戰(zhàn)士的崇高敬意。 霍寒回到房間時,溫千樹已經(jīng)吹干頭發(fā)躺在床上了,粉紫色的睡裙,因她躺著的姿勢,露出鎖骨和柔軟隆起的那一片肌膚,筆直的雙腿也白得晃人眼。 偏偏她毫不察覺,“你回來了。” 屋里開著暖氣,縱容助長著他身體里喧囂的熱意,霍寒找到自己的睡衣,匆匆進了浴室。 嘩啦水聲響起。 溫千樹悶在被子里笑。 十五分鐘后,霍寒頂著一頭微濕的頭發(fā)走出來,她從床上坐起來,“我?guī)湍愦殿^發(fā)。” 霍寒在床邊坐下。 “頭低點?!彼龓е獾氖种杆芍亩贪l(fā),熱風(fēng)轟鳴。 “繁繁?!?/br> “嗯?” 霍寒的聲音帶著某種隱忍,“你坐到……” “我坐到什么了?”她還故意動了動。 他直接把吹風(fēng)機的電源線扯了下來,嘈雜的聲音瞬間消失,只剩兩人的呼吸和心跳聲在交纏。 床單被子枕頭都散發(fā)著陽光的味道,干凈清爽,更吸引他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像罌粟·花,帶著致命的誘惑力。 水藍色的公主床,承載著兩人的體重,微微晃動起來。 一次,兩次。 長夜漫漫,再來一次。 溫千樹吃足了主動招惹的甜蜜的“苦頭”,蜷在他懷里睡了過去,霍寒幫她掖好被子,正閉上眼睛,聽到她輕聲呢喃了句,“老公,明天陪我去醫(yī)院見姑姑。” 他親了親她泛紅的眼皮,“好?!?/br> 第六十七章 天色剛蒙蒙亮,窗外的樹木仍是模糊的影子,床邊坐著個人, 正低頭理著被角, 溫千樹還在半夢半醒間, 看著這熟悉的一幕,脫口而出喊了聲, “爸爸?!?/br> 略高的聲音撥開思緒里的混沌。 那人坐過來些,英俊的臉在朦朧天光里顯得很是柔和,是霍寒。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頭埋進膝蓋,余光看他, “怎么起這么早?” 睡不著。 他的姑娘白日里笑若桃花開,可肩上挑著萬斤重, 壓得夢也沉,他想把它們都卸下來,全放到自己肩上,替她扛。 霍寒有心寬解她此時的尷尬, 抬手把她頰邊幾縷碎發(fā)撥到耳后, 面頰肌膚柔軟, 心更軟,“睡到半夜被踹了下來?!?/br> 溫千樹睜大眼,有些心虛,“不是吧?”她已經(jīng)很久沒犯過這個毛病了。 “你說呢?” 確有其事。 但被他夸大了些,在她伸腿時早已察覺意圖, 一把制住。 “對不起啊。” “會做早餐嗎?” ??? 這、這有什么難的,不就是做個早餐嗎? 家里的廚房很大,廚具一應(yīng)俱全,角落還特地讓人澆了個老式的灶臺,雖然頗費心思,但木柴煮出來的飯菜格外清香。 灶臺已閑置七年有余。 溫千樹生了火,往里面塞了幾根枯樹枝,兩個傭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她旁邊,“小姐,這些粗活還是讓我們來吧。” “沒事。”她專心照顧著灶臺里的火,一張嫣然小臉映著火光。 霍寒從后院菜園里摘了一把青菜回來,正好聽到她們的對話,笑道,“阿姨,你們先去休息吧?!?/br> 千家對傭人們都不錯,薪水豐厚,更重要的是不會拿高眼看人,溫千樹又是她們看著長大的,不僅沒有嬌小姐的脾性,私下也很平易近人,連找的姑爺都這么體貼……傭人們對看一眼,前后走出廚房。 鍋里的水微微沸騰,溫千樹把米放進去,用勺子攪了攪,又合上鍋蓋。 還有模有樣的。 霍寒正把青菜放在水龍頭下沖洗,隨意問了一句,“米洗了嗎?” 溫千樹眼神很無辜,但臉卻慢慢地漲紅了,“我……忘了?!?/br> 把鍋里的東西倒掉,又重新?lián)Q了水。 約莫半個小時,耳邊清晰聽得到“咕嚕咕嚕”的聲響,鍋蓋被頂開,白粥的清香漫了出來。 溫千樹吞吞口水,深呼吸,“好香?!?/br> 霍寒已經(jīng)把小菜做好,拿了筷子勾她過來,“嘗嘗味道?!?/br> 她咬了一口,笑得眼睛都彎起來,剩下的全吃進嘴里,“還要。” 霍寒又喂了幾根。 溫千樹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眼見一盤小菜都快去了一半,他把筷子放在一邊,把她“趕”回去繼續(xù)看火了。 他則是在冰箱里又找了一圈,準(zhǔn)備再做個番茄雞蛋。 十五分鐘后,熱乎乎的白粥和小菜一起上了桌,溫千樹坐在椅子上,面前又放下一盤誘人的番茄雞蛋,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過這么家常的早餐了。 陽光照在她背上,暖融融的。 對面的男人有著這世上最溫柔的輪廓。 溫千樹真希望時間停在這一刻。 可它沒聽到她的心聲,重復(fù)著舊步調(diào),一去不回頭了。 時間不僅自己走,還推著她往前走。 溫千樹停在病房門前,淡淡的藥水味往她鼻間躥,她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嶄新的駝色短靴,還未染上俗泥,干干凈凈的。 腰上有屬于他的溫度覆上來,她又抬起頭。 霍寒說:“進去吧?!?/br> 門推開。入目便是那張病床,雪白得讓她的視線模糊,溫千樹走近,瘦弱的人兒,小胳膊小腿兒全堆在床上,呼吸急促,臉色也幾乎和床單融為一體。 她像被什么釘在原地。 身后的霍寒也眸色一黯。 六七歲的孩子,看著只有三四歲大,小小的一團,仿佛風(fēng)輕輕一吹就散了,看得人揪心。 航航?jīng)]有睡著,只是人很虛弱,聽到聲音以為是mama回來了,很是費力地睜開眼皮,眼里似乎蒙了水,他眨了幾下,好一會兒才能看得清眼前的人。 眼底迸發(fā)出一道亮光,“繁繁姐?!?/br> 他還輸著液,身子動不了,一動就氣喘吁吁,但那種看到她發(fā)自心底的開心卻那么清澈透明,“你已經(jīng)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沒有來看我了?!?/br> 聽得溫千樹心生酸楚。 航航從來不說“我已經(jīng)很久沒看過你”這樣的話,他知道自己除了病房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這兒等別人來看,他想去游樂園,想吃肯德基,還想去上學(xué),他想過很多很多的事…… 可他不敢和mama說,一個字都不敢提,會把她惹哭的。 航航看到了她后面的陌生男人,很是好奇地多瞅了幾眼。 霍寒走過去,“你好,小家伙?!?/br> 航航看著他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又看看溫千樹,她說,“航航,這是你姐夫?!?/br> “繁繁姐結(jié)婚了啊?!?/br> 航航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地伸出小手和霍寒握了握,這是他第一次和別人握手,心中涌動著一股莫名的力量,那被終年囚禁在瘦弱身軀里的靈魂仿佛慢慢站了起來,不再是小心翼翼地仰視,而是平視……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 他咬著下唇,羞澀地叫了聲,“姐夫。” 霍寒很輕地摸了摸他如白紙般的小臉,把一艘小小的模型船放到他手里,船上還有一面白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