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他勉強抬起眼皮,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團渾身雪白的毛茸茸的東西。 一只小小的銀狐叼著他的手,用那對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他,見他一動不動,又著急的咬了他兩口,來回拖拽著他的手,想迫使他醒過來。 那副神態(tài),竟然像極了白曇。 巫閻浮盯著它看了一會,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它的腦袋,但小銀狐立時跳了開來,蓬松的尾巴戒備地豎起,卻并沒有跑掉,而是猶猶豫豫地繞著他轉(zhuǎn)了兩圈,突然一口銜起了他另一只手抓著的魂燈,扭頭就跑。 巫閻浮一驚,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撐起身子,跌跌撞撞的追著那小銀狐。 小銀狐幾步一停,跑一段,便扭頭看他一眼,好似有意引著他去什么地方,巫閻浮一路循著它的爪印,不知走了多遠,前方忽然出現(xiàn)了一片綠意,竟是一片森林,他穿過林間,便走入了霧氣繚繞的山谷,谷內(nèi)春暖花開,流水潺潺,與谷外冰天雪地的荒漠截然不同,儼然是個世外桃源。 將他引至一條小溪前,小銀狐才停了下來,將那魂燈放到一塊石頭上,未到巫閻浮走近,便跳到了一顆樹上,怯怯地低頭看著他。這竟然是一顆優(yōu)曇婆羅樹,樹上數(shù)朵曇花業(yè)已盛開,襯得小銀狐一身皮毛潔白盛雪。 巫閻浮拿起魂燈,抬頭看著小銀狐,這情形是如此似曾相識。 他怔怔地問:“曇兒,是不是你?” 小銀狐與他靜靜地對視了半晌,一陣風(fēng)似的躍回山谷入口,遠遠的那么扭頭看了他最后一眼,縱身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巫閻浮失神良久,方才想起今日正是白曇死去的第七夜,是他的回魂夜。 定是他來還他一命......與他告別的。 “曇兒.....你當(dāng)真好生絕情......好生狠心!”巫閻浮愴然大笑,抱著白曇尸首揮刀狂舞,震得一樹曇花簌簌落下,如落雪紛飛。他舞得天昏地暗,再無一絲力氣,才倚著樹坐倒下去,拾了一朵曇花放在少年鬢邊。 “你叫為師如何放得下?曇花一現(xiàn)只有剎那,在為師心上卻一生一世......” 巫閻浮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絕望之中心生一念,便又回到谷口,舉起破日朝自己天靈蓋揮去,刀刃還未挨到頭皮,一道勁風(fēng)迎面襲來,一只雪白的影子閃到眼前,猛地咬住了他握刀的那只手,左右擺頭。 他眼疾手快,反手一抓,一把抓緊那小銀狐的尾巴,將它提了起來。 小銀狐頭腳顛倒,四爪懸空,胡亂抓咬,嗷嗷嗚咽,聲音凄然尖利。 巫閻浮定定盯著他:“你就是曇兒,對不對?” 小銀狐依舊嗷嗷尖叫,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覺自己的尾骨被他抓得又麻又癢,恐懼不已,毛茸茸的尾巴炸成一大蓬,身子緊緊蜷縮成一團。 “你是曇兒,若不是曇兒,你為何要回來?你分明就是......舍不得為師?!蔽组惛∽匝宰哉Z著,越看它越像,牢牢抓著狐尾,將小銀狐放到懷中少年身上,讓它瞧瞧自己,不想它舉爪便撓了少年面龐兩下,抓出深深兩道血痕。 巫閻浮臉色驟變,將它甩到一邊,萬般憐惜地撫了撫懷中少年的臉,顫抖著手蘸了些藥血擦到傷處,但一個死人哪里能自愈,根本于事無補。 他赤紅著眼舉目四望,那小銀狐鉆進不遠處一個雪洞里,跑得無影無蹤,便也發(fā)瘋般的跟過去,伸手進去要將那小銀狐從巢xue里掏出來,自然是給撓得滿手鮮血淋漓,直將狐貍巢搗得稀爛,一眼瞧見里面竟有十來只狐貍。 一只只全都毛茸雪白,一般模樣,哪還瞧得出哪只可能附著白曇的魂? 俱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嗷嗷悲鳴,好似遇見了一頭窮兇極惡的野狼。 巫閻浮這才如夢初醒,覺得自己癡狂可笑,竟將一窩狐貍逼到如此境地。 他怎么忘了,昆侖雪狐性情良善,會救大雪中受困之人,江湖中素有傳聞,這小狐貍會救他,也許跟白曇并無什么關(guān)系,只是機緣巧合,本性使然。 眼見那十來只忽然開始互相撕咬,巫閻浮急忙伸手去將它們分開,饒是他武功蓋世,仍是阻不得它們咬得彼此狐毛亂飛,鮮血淋漓,唯恐傷著白曇,只好縮回雙手,退后幾步,將雪巢重新掩上,才聽得里邊動靜平息下來。 原來,他就是如此步步緊逼,將白曇逼到了與這窩小狐一般的境地么? 他垂眸看向懷中少年,跪在那狐貍窩前,雙手緊握成拳,仍不死心:“為師,為師錯了......你若真是曇兒,再出來看為師一眼可好?就一眼?!?/br> 狐貍窩里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一只狐貍探出頭來。 “不速之客,雪狐雖性情良善,卻也極為倔強,你若是貪圖狐貍皮毛,或是意圖將其逮住圈養(yǎng),是絕然不可能得逞的。它們寧可自殘,亦不會屈從于人。你方才使卑鄙法子誘它來救你,你騙了它一次,以為它還會信你第二次么?” 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背后傳來,拐杖的篤篤聲越來越近。 巫閻浮猛地一怔,回過頭去,見一穿著白色斗篷的老人緩緩走至跟前,他須發(fā)皆白,臉上刺有血紅圖騰,一雙眸子像是盲的,卻又似能看穿世間一切。 “你若繼續(xù)在此sao擾雪狐,休怪老朽對你不客氣?!?/br> 巫閻浮殷切地問:“前輩可是隱居在昆侖古墓里的薩滿巫師?” “是又如何?” “前輩.....能否用什么法子助晚輩復(fù)活愛妻?晚輩甘愿付出任何代價?!?/br> 白衣老巫冷笑一身,淡淡道:“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快些滾罷?!?/br> 話音未落,那十來只小狐聞聲出來,盡數(shù)聚到老巫身后,嗷嗷附和。 其中嚎得最兇的,尾巴上有一個血手印,分明就是剛才救他的那只小狐。 巫閻浮何曾被這般拒之門外過,難免有些難堪,卻仍是動也不動的跪在地上,摟緊懷里少年,忍不住盯著那只小狐,看了又看,才抬頭望向白衣老巫,一字一句地嘶聲說道:“晚輩行了七天七夜,方才來到此地,如今有幸見到前輩這般的世外高人,是何等的運氣,自然絕不會就此止步。只要前輩肯相助,晚輩愿竭盡全力為前輩達成任何心愿,赴湯蹈火,逆天而為,亦在所不惜?!?/br> “老朽的心愿?”白衣老巫看著他沉默了半晌,撫了一把山羊胡須,雙目空茫,“怕只怕你給得起的,入不了老朽的眼,老朽想要的,你給不起?!?/br> “晚輩不是無能小卒,不知前輩可聽說過晚輩鄙號——'天魔'?” “你是巫閻???”那白衣老巫面露驚色,“你不是已經(jīng)死了么?” “晚輩乃是借尸還魂之人,不過如今武功業(yè)已恢復(fù)。” 見白衣老巫疑惑地皺了皺眉,巫閻浮不多言語,一掌擊出,掌風(fēng)以排山倒海之勢卷起千堆雪襲向天空,蓬地爆開,綻成無數(shù)雪花,紛紛落下,如霧如雨,卻沒有一點落在老巫與一眾狐貍身上,俱在半空中融化殆盡,化作一片煙塵。 白衣老巫雖看不見,卻能感知這人驚天動地的武功,乃是世間罕有,又收放自如,張弛有度,武學(xué)底蘊的確非比尋常,沒有幾十年的修行無法達成。 他緩緩走近巫閻浮,伸出一只手,自他肩頭撫至手腕,臉色一變。 “你的身上怎么會會附著鬼藤?” “晚輩借尸還魂之人,乃是一個用來給人續(xù)命的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