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巫閻浮雙膝一軟,伸出手撫向少年臉龐:“曇兒……是我大錯特錯……我沒有相信你,你心里對我失望透頂,才會走得這樣決絕,是不是?” 可少年自然再也聽不見了,聽不懂了,這句話來的太遲,太遲了。 若說失去白曇時是萬箭穿心,那么此刻卻像有一把刀子在凌遲他,一點一點地令他嘗到無與倫比的苦楚,而他只能在今后的歲月里獨自咀嚼回憶度日。 “嬈人若因情而死,就會心器衰竭,即便死而復(fù)生,亦活不了多久,不過……” 巫閻浮連忙追問:“不過如何?” 白衣老巫思忖了良久,才道:“你當真什么事都愿意為他做?” “晚輩說過,當真?!?/br> 半月之后。 “魂兮歸來,前緣了斷……”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畔不斷徘徊著,令少年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蹭他的臉,有些發(fā)癢,他伸了個懶腰,睜開了眼,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從一場長眠中醒來,精神十分得好。 眼前是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狐,他習慣性的伸長脖子,蹭了蹭同伴的鼻子,對方卻一下子躲了開來,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鼻子短了一截,伸出爪子摸了一摸,又看見自己的爪子居然變大了不少,而且沒有尖尖的指甲,也沒有rou墊。 他嚇了一大跳,四肢著地的撐起身來,朝四面望了望,看見那個曾喂過他幾天食物的白衣老巫站在門前,朝他招了招手,便立即跟了過去。 白衣老巫看著他,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你原本是個人,不是只狐貍?!?/br> 白曇聽話的直起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果然沒有雪白的狐毛,竟穿著一身整潔的白衣,不禁有些訝異,他掀開衣擺,果然,他的后腳也變成了一對人腿。 白衣老巫搖了搖頭,道:“有個人就在外面等你了很久,快去見他吧?!?/br> 少年猶猶豫豫地走向門外,一眼看見一名身著大氅的白發(fā)男子站在優(yōu)曇婆羅樹下,背對著他,是上次抓他尾巴的那個人。似乎聽見他的腳步聲,那男子回過頭來,淡淡的晨曦落在他的臉上,令少年不禁一下子看得愣住了。 男子的臉上沒有包繃帶,也不像上次與他初遇時那樣血跡斑斑,他生得竟異??∶?,劍眉入鬢,鼻梁挺拔,薄唇天生帶有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蘊藉風流,一雙極為深邃的狹長眸子正定定注視著他,眼底涌動著難以言喻的情愫。 少年的心里一亂,覺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見過這張臉。 “曇兒……” 當男子向他走過來時,害怕受傷的本能令少年后退了幾步,一躍而起,他的身子竟然無比輕盈,一下就躍到了樹枝上,擦落了幾朵曇花。 那個人為什么要叫他曇兒?這是他的名字嗎? 巫閻浮也跟著躍上樹枝,白曇畏畏縮縮地退后幾步,面露兇相。 生怕他又要逃走,巫閻浮一把抓住他的腰帶,將他困在手臂與樹干之間。 “你是誰?”白曇聽見自己情不自禁地發(fā)出了人類的聲音,不由驚訝地睜大雙眼,伸手想撓對方的臉,卻被輕而易舉地握緊了手腕。巫閻浮吻了吻他的手背,神色間透出一絲難以言說的苦澀:“我是你……師尊?!?/br> “師尊?”白曇眨了眨眼,打量著眼前的男子。 為什么他一點也不記得他? “你告訴為師,你現(xiàn)在想要什么,想去什么地方,為師都答應(yīng)你,好不好?” 白曇撓撓頭,想了一想,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些畫面,那地方雕梁玉砌,繁花似錦,煙霧寥寥,宛如仙境,一個女人坐在秋千上,輕輕搖晃著,向他招手。 他想不起來那是什么地方,但是下意識覺得那就是他的家。 于是他答道:“我想回家!” 巫閻浮捏了捏他的耳垂,極為溫柔的問:“你想得起來你的家在哪兒?” 白曇搖了搖頭:“不知道……但那個地方很美,像仙境一樣?!?/br> “我知道了,那地方的確是你的家,在那里,也會有人能夠保護你。”男子很輕的笑了一下,將他打橫抱起,跳下樹去,“為師送你回家?!?/br> 白曇點了點頭,不明來由的對他產(chǎn)生了一絲依賴感,或許是因為他的樣子似曾相識,或許是因為他說話的語氣,讓他感到這人曾與他很是親近。 男子抱著他走出谷中的時候,一群小銀狐從后面追過來,嗷嗷地咬住了男子的衣擺,不肯放他們離開,白曇不舍地摸了摸同伴們的頭,有一種自己要被壞人拐走的不安之感,卻看見白衣老巫一揮手杖,將小銀狐們召了回去。 只有一只尾巴上帶血手印的,遲遲不肯離開,白曇知道自己曾經(jīng)與它共用過一個身體,雖然只有短短幾天時間,但是他們就像雙胞胎一樣親密。 在男子將他抱上馬兒之時,那只小銀狐跳到了他的脖子上,纏成了一個圍脖。 “這樣也好,你就不會凍著了?!倍系偷鸵贿樱浑p手臂從后擁來,將他連人帶狐的摟進結(jié)實的懷抱,用厚厚的大氅裹住了,擋住了谷外有些寒冷的風。 此時大漠上旭日初升,陽光灑滿雪原,風光壯美。 二人同乘一騎,揚沙卷霧地沿著長河馳向遠方的國度。 傍晚時分,二人在一片綠洲落了腳,城中很是熱鬧,顯然在舉行什么典禮,眾人都戴著牛鬼蛇神的面具在街道上載歌載舞,煙花將夜色點綴得絢麗多彩。 他們騎馬慢慢順著人潮走進城道,白曇望著眼前的景像,驚嘆不已,巫閻浮湊到他耳邊低笑一聲:“這是就是‘蘇幕遮’節(jié),你的家鄉(xiāng)也會舉行這種慶典,你喜歡的話,每年都可以參加。怎么樣,要不要為師給你買張面具玩一玩?” 白曇玩心大起,忙不迭的點了點頭:“師尊真好!” 男子跳下馬去,牽著馬走到一旁的攤子前,各式各樣的面具令白曇眼花繚亂,看了好半天,才眼前一亮,指了指那個狐貍臉的面具:“師尊,我要那個!” 男子摘下那狐貍臉面具,爽快地甩給小販幾個銀幣,將面具戴在自己臉上,然后一把將白曇從馬上抱了下來,盤在他頸間小狐貍立即伸出頭,蹭了蹭狐貍面具的鼻子,然后趴到了男子的胸前,將二人不禁都逗樂了,相視一笑。 “師尊,它以為你是狐貍呢!”白曇摸了摸小狐貍的尾巴,而后笑嘻嘻的將男子臉上的狐貍面具掀了下來,自己戴上面具,一轉(zhuǎn)身,跑了。 湍急的人流很快就將兩人沖散,白曇左顧右盼的逛了一陣,一只手從后面將他的胳膊猛地攥緊,將他扯出了擁擠的人群,兩個人跌跌撞撞擠到一座廟里,男子將他壓在墻角,喘息急促而粗重,似乎很是緊張,良久才喘勻了呼吸。 “為師剛才找不到你,好生心急。” 白曇心思都在好玩的東西上,無暇理會他:“我不是在這兒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