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一股悲傷涌上心頭,令少年不自覺濕了眼眶。 為何……為何會想哭呢? 他茫然失措地喊了一聲:“師尊!” 男子怔了一怔,放下刀來,在夜色中望向他,眼底閃閃爍爍。 “外面冷,你進來睡罷。” 說罷,白曇又有些后悔,面對著墻臥下來,把自己整個人縮進大氅里。 良久,才聽見腳步聲接近過來,男子在他身邊臥了下來。 四周安靜下來,只有火焰輕微的噼啪聲,白曇卻睡不著了,身旁男子的呼吸亦不怎么均勻,似平靜的河面下藏著湍急的暗流,隨時會將人卷入其中。他不安地閉上眼,好一會兒,睡意才漸漸返潮而來。 半夢半醒之際,他卻忽而聽見“咻”地一聲! 巫閻浮抱著他就地一滾,一道利箭擦著他耳畔正中廟中佛像。斑斑駁駁的火光透過廢廟的墻壁縫隙,凌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襲來,伴隨著聲聲吆喝。 是剛才那群人!他們追來了! 白曇心想著,扭頭見巫閻浮從他肩上拾起一縷被箭射斷的鬢發(fā),眼神變得極其陰戾,將他一把抱起塞進那佛像后的空隙里,低聲道:“閉上眼,莫看?!?/br> 白曇惶然地閉上眼,便聽他轉身躍出門外,霎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馬兒嘶鳴不止,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最后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一片短暫的死寂過后,響起了一種野獸撕咬血rou的聲音。 感到懷里的小銀狐瑟瑟發(fā)抖,白曇忍不住睜開雙眼,提心吊膽地放輕腳步,走到門前,透過一絲窄縫朝外望去,便見白發(fā)男子正伏跪在一具尸體上方,在埋頭啃食手里一團血淋淋的物事,身上似盤繞著數條扭動的黑色毒蛇。 白曇打了個寒噤,便聽那啃噬聲一停,男子抬起頭來,一雙眸子夜叉般幽亮駭人,抹了抹唇邊血跡,便起身朝他走來。他連滾帶爬的鉆到佛像之后,把臉埋進毛茸茸狐尾之中,一人一狐抱成一團,都連頭也不敢抬。 師尊是吃人的妖怪! 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到佛像之前,堪堪止住了。 一串笑聲幽幽響起,交雜著呼呼風聲在廢廟里回蕩,凄愴可怖。 “曇兒,為師又不會吃了你,你這般害怕做什么?” 白曇自然不敢回應,把自己縮得更小。 忽然,他腳踝一緊,被一只手牢牢扣住,驚恐地一抬眼,便見男子俯下身子,手捧起他一只足,低頭將染血的唇覆上他腳踝上的白骨鐲子。 “這鐲子是為師在你十二歲生辰時送你的,你也不記得了罷。是了,你現在什么也不記得。你忘記了為師也好,這樣便少些苦痛,為師……記你一輩子便是?!?/br> 白曇莫名一陣心悸,將腳往回縮了一縮,卻被抓著小腿,拖進男子懷里,他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哂道:“都是你闖得禍,這里也不能久留了。” 被抱上馬時,白曇不敢細看廟外那些橫七豎八的尸首,將臉埋在巫閻浮胸口,他困得極了,顛顛簸簸了一陣,就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而后,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不知過了多久,一縷陽光滲進眼縫里,才醒了過來。他睜開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驚異的發(fā)現自己不在沙漠之中,而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四周雕欄玉砌,煙霧裊裊,裝飾華美,宛如仙境。 身旁已不見了他師尊,他的枕頭旁放著一個不大的金屬盒。盒蓋上雕著一條盤曲的蛇,蛇信上搖搖欲墜地掛著一滴血珠,散發(fā)出一股甘美的氣味。 白曇湊上去嗅了嗅——是他師尊的血的味道。 為什么,會從這個盒子里滲出來呢? 白曇困惑地擺弄了一番盒子,卻找不到任何可以開啟它的方法。小銀狐從床腳跑過來,扒拉著盒子,嗷嗷地告訴他,給他盒子的這個人已經離開了。 “師尊,師尊,你在哪里?” 白曇站起身來,喊了兩聲,便見門被推開來,一名女子從外頭走了進來,身上穿著精致的錦袍,頭發(fā)盤起,邁著輕盈的小碎步,姿態(tài)很是優(yōu)雅。 “王爺,你醒了?” 王爺? 白曇疑惑地盯著眼前的女子,女子朝他畢恭畢敬地拜了一拜。 “臣顏如玉,是宮廷內侍總管,拜見王爺,王爺,方才在喊誰?” “我……師尊去了哪兒?” “臣也不知。他將你送到宮里,便離開了。那個盒子是他留給你的,他說你身患重疾,需得每日從盒子里取藥血服用一次,所以讓你帶著它,莫要離身?!?/br> “這盒子打不開的么?” 顏如玉搖了搖頭:“天底下除了你師尊無人能打開它,殿下就莫白費心思了。” 白曇追問:“盒子里裝的是何物?” “王爺這可難為臣了,臣沒打開過盒子,自然也不知道?!?/br> 說罷,顏如玉便喚來幾個侍女,服侍白曇沐浴更衣后,領他參觀了一番自己的府邸。白曇一邊隨她散步,一邊聽她娓娓道來自己過往,方才知道自己原是西夜國的王爺,是當今年西夜國主的王兄,無權無勢,卻樂得逍遙,潛心習武,拜了國師巫閻浮做徒弟,隨他云游四海,不料卻在途中撞傷了腦袋。 于是,巫閻浮帶著遠赴昆侖山,尋到那薩滿老巫,才撿回他一條命。 聽顏如玉講得愈多,白曇便愈覺得不對,到底是哪里不對,卻也說不出來。 這偌大的王府中,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是陌生的。 這就是他的家么? 白曇不自覺地想著那個自稱為他師尊的男子,有些失神。雖然相處不過短短幾日,可若說這如今世上有什么令他感到熟悉的,那便是他了罷。 他師尊去了哪里呢? “怎么樣,聽臣說了這么多,王爺可記起了過去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