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她眉心的那朵紅蓮花鈿也是敗筆。方才她剛剛給父皇送了個(gè)魚戲蓮底的香囊，這會父皇看到紅蓮，腦中第一個(gè)想到的只會是母妃，絲毫不會對公儀楚這身打扮感到贊賞。

    果然，她微瞇了眼眸一瞧，看到父皇眼中有一閃而逝的暗色閃過。

    公儀楚飛入場中站定，朝眾人盈盈一福，然后看公儀音一眼，聲音愈發(fā)清朗起來，“請重華幫忙彈奏一曲《采蓮曲》?！?/br>
    采蓮曲不過是首平常的曲子，并無多大難度，于指法技巧上亦無多高要求，看來……公儀楚并不打算在琴曲上刁難于她。眼下這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微微吸一口氣，定下心來，緩緩抬起素手，撫于琴弦之上，只聽見“錚”的一聲，有泠泠的琴聲在殿中緩緩流淌。

    －－－－－－題外話－－－－－－

    謝謝姑娘們的祝福，也祝姑娘們中秋快樂~！

    第130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

    伴隨著公儀音奏出的泠泠琴音，公儀楚廣袖一甩，在場中翩翩起舞起來。舞了一會，可以看出公儀楚的確下了一番功夫。舞姿曼妙動人，眼波流轉(zhuǎn)間自有一番動人風(fēng)韻，吸引了殿內(nèi)不少人的目光。

    公儀音一邊信手彈奏著，一邊屏氣凝神提防著意料之外的情況發(fā)生。彈奏了一會，琴聲漸漸變得急切起來，嘈嘈切切，如珠落玉盤，琴音錚錚，配合著場中公儀楚的舞蹈，愈發(fā)讓人目不轉(zhuǎn)睛，不愿錯(cuò)一絲神。

    忽然，公儀楚玉臂一甩，一段碧色水袖從她廣袖中飛出，在殿內(nèi)揚(yáng)起一陣風(fēng)浪，廣袖起舞間似迷了眾人的眼。

    公儀音的琴音也跟著愈發(fā)急促起來。

    這一段對指法要求較高，她不得不全神貫注在琴音的演奏之上，空隙間偶爾抬眼看一下場中的公儀楚，卻見她身體越旋越快，裙擺漾成一個(gè)巨大圓形，似一朵含苞怒放的紅蓮。

    忽然，公儀音覺得耳邊有風(fēng)聲一閃而過，她本就繃緊了神經(jīng)，不由神色一凜，目光朝公儀楚看去。

    只見公儀楚方才還有些綿軟的水袖頃刻間便繃直了起來，就像被注入了一股強(qiáng)大的氣流一般。還未回過神，就聽得空氣中驀地響起“嘶”的一聲，方才那條碧色水袖自袖中飛出更長，爾后在空氣中碎裂成五條，如天女散花般向五個(gè)方向散去。

    其中一條碧綾竟直直朝著公儀音處飛來。

    公儀音眸光一狹，雙手在琴上“錚”的一撥，身子后仰，那碧色綾緞便堪堪從她頭頂飛過。她冰冷的目光似寒刃般朝公儀楚射去，卻聽見身后“噗”的一聲，似乎有什么倒地的聲音。

    還未來得及轉(zhuǎn)身，耳邊就傳來眾人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大家的目光都朝她這邊看來，也不知是不是錯(cuò)覺，那眼神中似乎還帶了一絲驚恐。

    公儀音心中驀地浮起一絲不好的預(yù)感，就在這時(shí)，鼻尖似乎聞到了什么燒焦的氣味。

    她心中一顫，急急轉(zhuǎn)身朝后看去，這一看，目色不由沉了下來。

    原來，方才公儀楚手中那條碧綾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將坐席后的紅燭帶倒。燃得正烈的燭火將綾緞點(diǎn)燃，短短一瞬，火光竟然蔓延到了公儀音散開于地的裙擺處。

    今日是宮宴，又是安帝的壽辰，公儀音自然穿得較為正式，所著裙衫裙擺曳地，旖旎如云。只是此時(shí)，卻正助長了那熊熊蔓延的火勢。

    還未等公儀音回過神，突然耳邊傳來一聲急切的聲音，穿透周圍嘈雜的熙攘聲直直灌入她的耳中。

    “快！快將外衫脫下！”

    公儀音眼眸一瞇，眼見著外衫裙擺已經(jīng)被蔓延的火勢點(diǎn)燃，顧不上其他，剛要聽這聲音的指引脫下外衫，腦中卻驀地閃過一絲寒芒，手上動作不由一頓。

    方才那聲音，似乎是宇文淵的！

    她方才便心懷警惕，這會雖事態(tài)緊急，卻腦中仍存著一絲清明，所以很快便辨別出了宇文淵的聲音。

    剛要看看宇文淵打的什么主意，卻感到從自己坐席的另一側(cè)傳來一陣凌厲的掌風(fēng)，只聽得“呼呼”幾聲，那四下亂竄的火苗竟然撲騰兩下便熄滅了。

    那掌風(fēng)的方向，似乎就是從方才秦默坐的地方傳來的。

    公儀音舒一口氣，下意識朝秦默處看去。

    熙攘人群中，她一眼便看到了秦默淡然雋永的眉眼，一雙星眸在火光映照下顯出澄澈的光芒，長長的睫羽落一道幽深剪影，倒影在潔白如瓷的肌膚之上。周身的風(fēng)采似乎永遠(yuǎn)那般淡渺如煙，臉上的情緒沒有半分波動，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一般。

    見公儀音望來，他唇角微勾，然后竟然眼眸一眨，朝公儀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公儀音不由一怔，還未反應(yīng)過來他笑容究竟是何意，耳邊又有動靜傳來。

    她扭頭看去，卻見宇文淵不知何時(shí)已到了她的身側(cè)，一邊嘴里急急念叨著“快，重華帝姬，將外衫脫下?！币贿吺志统珒x音的衣襟處伸來。

    明明火苗已經(jīng)快被熄滅了，宇文淵卻還這般舉動，公儀音不由堅(jiān)定了方才的猜測。

    看來，宇文淵和公儀楚果然在籌謀著什么！

    想到這，臉色一沉，怒目望去。同時(shí)，身子靈巧往后一躲，避開了宇文淵的手。

    宇文淵一抓不中，面上閃過一絲猙獰之色，手又朝公儀音襲來。

    正在這時(shí)，只聽“嘩啦”一聲，公儀音抬頭一瞧，卻見宇文淵身后一道半透明的水柱驀地朝他倒來，頓時(shí)將他淋了個(gè)落湯雞，鼻端有濃郁的酒香飄來。聞這香味，似乎倒在宇文淵身上的正是場中甘冽的酒液。

    宇文淵猝不及防被澆了個(gè)全身，顧不上公儀音，濃眉一挑，怒氣沖沖朝后看去。公儀音也有一瞬間的目瞪口呆，跟著宇文淵的動作朝后看去。

    只見宇文淵身后不遠(yuǎn)處站了個(gè)紅衣小內(nèi)侍，手中提了個(gè)酒桶，一臉震驚的模樣。見宇文淵朝他怒目而視，面上一慌，“哐當(dāng)”一聲將酒桶扔在地上，然后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宇文淵不住地磕頭求其饒，“睿王贖罪，睿王贖罪，奴才是見重華帝姬裙擺著火了，一時(shí)心急。正好您站在重華帝姬身側(cè)，奴才沒掌握好力道，才將酒水倒在您的頭上。請睿王贖罪！請睿王贖罪！”

    宇文淵臉色一沉，剛要開口，上首安帝的聲音便沉沉響了起來，“怎么回事？”

    雖然方才公儀音經(jīng)歷了一番驚心動魄，但其實(shí)這一連串的變故也不過短短一瞬。且安帝還沉浸在長帝姬流產(chǎn)的噩耗中沒有回過神來，只聽得這邊一陣熙攘尖叫，不由蹙了眉頭看來。

    他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公儀音身邊渾身濕透的宇文淵，長眉一挑，面露奇色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公儀音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呆立在場中顯然十分震驚的公儀楚，又看一眼身邊臉黑得能滴出墨來的宇文淵，心中很快一片通透。

    看來，是宇文淵和公儀楚想聯(lián)手對付自己，借著火之名讓自己將外衫脫下，然后宇文淵再在眾目睽睽之下來個(gè)英雄救美。到時(shí)自己和宇文淵有了肌膚之親，宇文淵再向父皇提出求娶自己的請求。迫于輿論壓力和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父皇便只能同意了。

    不過，他和公儀楚肯定都沒想到，中間會有秦默這個(gè)變數(shù)。

    若不是秦默，方才自己差點(diǎn)就要被他們算計(jì)去了。雖然自己不會讓他們得逞，但一定會比現(xiàn)在更狼狽。而現(xiàn)在，狼狽的卻是宇文淵。

    她似笑非笑地睨一眼身側(cè)的宇文淵。

    經(jīng)過這么一會功夫，宇文淵身上的酒香味似乎更濃了，整個(gè)人就像在酒壇子里泡過一般，發(fā)梢處還有澄黃的酒液不住往下滴落。面色陰沉，昔日煞費(fèi)苦心營造出來的溫潤如玉翩翩有禮的郎君形象全然消失不見。

    公儀音心中偷笑，終于明白秦默方才那狡黠的一笑是為何意了。

    看來，這會匍匐在地瑟瑟發(fā)抖的那個(gè)小內(nèi)侍，應(yīng)該是秦默安排的才是。想到這，心內(nèi)不由愈發(fā)歡愉起來，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落在低垂著頭的宇文淵眼中，心中卻愈發(fā)不郁起來。

    宇文淵心中有氣，只當(dāng)沒聽見安帝的問話，只是也不好開口再罵那小內(nèi)侍，氣氛一時(shí)冷了下來。

    公儀音忙起身走到殿中間，安帝盈盈一福，依舊是如常的端莊模樣，“父皇，方才皇姊跳舞時(shí)將綾緞朝這邊甩了過來，卻不小心將燭火帶倒，火勢燒到了我身后的裙擺。這內(nèi)侍想救火，情急之下拿起酒桶朝我裙擺處倒去。只是不知為何睿王卻到了我身邊，內(nèi)侍沒注意到，將酒倒在了睿王身上，剛剛正在請求睿王的饒恕?！?/br>
    公儀音這話，聽上去像是在陳述方才的事實(shí)，但清脆話語間卻巧妙地將公儀楚和宇文淵的別有用心點(diǎn)了出來。

    安帝果然臉色一沉，斜眼睨了公儀楚一眼。

    皇后見狀，忙開口道，“昭華也不是故意的，不巧重華正好坐在那個(gè)角落，大概是沒有注意到。”

    公儀音輕笑一聲，“皇后怕是忘了，方才我的位置，正是皇姊安排的?！?/br>
    皇后臉色一沉，今日被安帝腰際那個(gè)香囊和長帝姬流產(chǎn)之事弄得有些心神不寧，方才只想為公儀楚辯解一番，不想?yún)s慌不擇言起來。

    嘴一張剛要再說，安帝卻朝她不耐煩地?cái)[了擺手，道，“行了行了，皇后不用多說了，朕已明白事情的經(jīng)過?！闭f罷，轉(zhuǎn)了目光看向跪在一旁低垂著頭的那個(gè)內(nèi)侍，緩了語氣道，“你也是護(hù)住心切。罷了，恕你無罪，下次可不能這么莽撞了?！贝齼?nèi)侍站起來謝完禮，安帝才不經(jīng)意地看向宇文淵問道，“睿王應(yīng)該也不會追究他的錯(cuò)吧？”

    宇文淵這會子只能打掉門牙往里咽，聽得安帝這么問，從比鼻縫中哼出一個(gè)“嗯”字來。

    安帝又道，“睿王全身都濕透了，不如先讓人帶你下去換套衣衫再過來吧?！闭f罷，招手喚了人上來帶宇文淵下去。

    “多謝安帝?！庇钗臏Y硬邦邦地道了聲謝，隨人下去換衣服去了。

    場內(nèi)的秩序便又恢復(fù)如常，只有公儀楚尷尬地站在場中間，繼續(xù)待著也不是，退下場也不是。長長水袖脫在地上，面上還畫著nongnong的妝容，顯得頗為狼狽。

    見人將宇文淵帶了下去，安帝這才不冷不熱看向公儀楚，“昭華也退下吧?！彼緛磉€想加幾句諸如將舞練熟了再來自告奮勇否則就不要出來逞強(qiáng)的話，只是想想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太不給公儀楚面子，這才作罷。

    聽到安帝這一句不咸不淡的話，公儀楚心中頗覺委屈，眼眶中已有晶瑩淚珠泛上。她緊緊咬住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了福身，然后匆匆退了下去。

    公儀音雖然沒有什么大礙，但裙擺到底被燒著了些，這般穿在身上亦有些不雅。整整衣衫站起身，朝安帝福了一福道，“父皇，重華也下去換身衣服吧。”

    安帝面色神情登時(shí)柔和了不少，點(diǎn)點(diǎn)頭道，“去吧?！?/br>
    公儀音又行了個(gè)禮，朝在場眾人歉意一笑，爾后娉娉婷婷出了大殿。

    阿靈和阿素本來在偏殿候著，卻也聽說了殿內(nèi)的sao亂，這會正在殿外焦急的等著。見公儀音出來，眼前一亮，急急忙忙迎上來道，“殿下，您沒事吧？”

    公儀音搖搖頭，朝他們笑笑示意她們不用擔(dān)心，“放心吧，我沒事?！彼南驴匆谎?，見周圍無人，壓低了聲音笑嘻嘻道，“反而見公儀楚和宇文淵出了個(gè)丑?！?/br>
    阿靈驚呼一聲，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也低低地有些震驚地問道，“是昭華帝姬和睿王想要害您？可是，他們怎么會……”顯然她也有些詫異，明明是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的兩人，怎么會聯(lián)系到一起的。

    公儀音抬頭看一眼天上皎潔的月色，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宇文淵想得到我。而我若真嫁娶北魏，對公儀楚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所以二人才狼狽為jian吧?！惫珒x音收回目光，淡淡解釋。

    阿靈拍了拍胸脯，“殿下沒事就好，方才在偏殿聽說殿內(nèi)出了事，真真嚇了婢子們一跳?！?/br>
    阿素也接口道，“是啊，只要殿下沒事就好了。殿下，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

    “去重華殿吧，我去換個(gè)衣裳?！?/br>
    “好?！卑㈧`阿素應(yīng)了，同公儀音一道朝重華殿而去。

    重華殿的女婢們雖然不知道公儀音今日會過來，但仍舊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見到公儀音突然到來，重華殿的女婢們都吃了一驚。

    青瓔和青珞聽到人來報(bào)，忙從殿內(nèi)迎了出來。

    “殿下過來了?！?/br>
    “嗯?！惫珒x音點(diǎn)點(diǎn)頭，“去把我找套合適的衣服出來，我要換件衣裳。阿靈，你跟她們?nèi)グ桑蚁冗M(jìn)房?！?/br>
    “是?！睅兹藨?yīng)了，自下去準(zhǔn)備。

    公儀音則在阿素的陪伴下進(jìn)了房間。

    “阿素，你先在門外候著吧，我想單獨(dú)歇會?！惫珒x音在榻上坐下，淡淡吩咐道。

    “諾?！卑⑺貞?yīng)了，“婢子就在門外候著，殿下若有什么事，直接叫婢子便是。”說罷，輕身一福，將門帶上退了出去。

    重華殿的軟榻也設(shè)在窗戶旁。

    透過雕花的窗扉，能看到窗外碧藍(lán)的天空和皎潔的明月。公儀音方才雖然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但這會想起，還是有一絲后怕涌上。

    每到這種關(guān)鍵時(shí)刻，就更能體會到秦默的運(yùn)籌帷幄到底有多強(qiáng)大。譬如方才，他如何能知道公儀楚和宇文淵的陰謀，并在不知不覺中就將其挫敗了？

    想到這，不由悠悠嘆口氣。

    自己若想達(dá)到秦默這種程度，怕是還要再修煉幾年吧。

    不想，耳邊突然響起一聲細(xì)微的推門聲。公儀音只當(dāng)是阿靈拿著換的衣裳過來了，頭也不回吩咐道，“就放那吧，我待會看?！?/br>
    “可要我為阿音更衣?！倍向嚨仨懫鹨坏朗煜さ那逡?，讓公儀音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朝后看去。

    “阿默！”

    果然是眉眼含笑正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的秦默。

    “你怎么來了？”公儀音從軟榻上一躍而下，趿著木屐歡快地朝秦默撲去，一頭扎進(jìn)秦默的懷中。

    秦默被她公儀音撞了個(gè)滿懷，嘴邊弧度擴(kuò)大，眼中的柔情似乎愈來愈深了。見公儀音問起，他淡淡道，“怕你剛剛受驚了，便過來看看?！?/br>
    公儀音心中驀地一軟，仰起小臉朝他笑笑，“有你在，我不怕。”昏黃燭火中，她眼眸中的光芒卻似比夜空中的星辰還要亮眼幾分，看得秦默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