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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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他定了定心神,壓低了嗓音道,“閣下夜闖寒舍,有何貴干?” “怎么?韓都督連本圣使的聲音都認不出來了?”黑衣人終于開了口,朝前跨了一步,面容在窗外透進來的燈火映照下顯得明滅不定。 韓震一驚,忙抱拳行禮,“韓某見過青龍圣使。不知圣使駕臨,有失遠迎,還望贖罪?!?/br> 青龍圣使皮笑rou不笑地“呵”一聲,“不敢勞駕韓都督?!?/br> 聽得他這般捉摸不定的話語,韓震心里緊了緊,心中咒罵一聲,試探著抬頭看向窗前的青龍圣使,“不知圣使此番深夜前來,可是有要事要吩咐?” “聽說朝廷派人帶兵來冀州了?” 韓震眼角處的肌rou一抖,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異色。秦肅帶領五百虎賁精兵來冀州支援秦默一事,他也是下午聽人來報才知,沒想到天心教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他在心中飛快組織了一番語言,抬頭點頭道,“圣使消息靈通,確有此事。韓某也是下午才得知,正準備給圣使去信,不想圣使就親自過來了?!闭f著,目光往幾上攤開的信紙一看。 青龍圣使“嗯”了一聲,似乎信了他這話。 韓震微微松口氣,“圣使,那些失蹤的村民……?”他試探著看向青龍圣使,緊緊盯著他只露出一雙眼眸的面上,試圖看出些什么來。 青龍圣使冷笑一聲,“你想問什么?” 韓震咬了咬牙,還是問了出來,“韓某想知道,那些失蹤的村民是否真的藏在臥龍山中?” 青龍圣使定定看他一眼,忽而將袖一拂,一陣凜冽的掌風襲來。 韓震慌忙閃身,往旁側避過,卻并未還手。 “圣使這是何意?”韓震咬牙切齒地看向青龍圣使。他本不是甘居人下之人,如今這般同青龍圣使畢恭畢敬地說話已屬不易,不想他卻突然出手,頓時令韓震生了幾分怒意。 “哈哈哈?!鼻帻埵ナ勾笮茁?,大袖一收,將手再次攏于袖中?!伴_個玩笑,韓都督不要介意。” 韓震強自壓下心中頓生的怒火,語氣硬邦邦道,“圣使究竟有何吩咐,還請明說。若家仆發(fā)現異樣趕來,于你我兩人都不好?!?/br> 見韓震居然敢威脅自己,青龍圣使不怒反笑,一雙明澈狹長的眼微微往上一挑,被黑布蒙住的唇亦是輕輕一勾,“聽說此次來的是那位頗為器重的秦家五郎?” “正是?!表n震冷言。 “秦肅這個人,你了解多少?” “年少從軍,雖與天水秦氏鬧掰,但小小年紀便坐上了豫州督軍的位置,如今更是圣眷正渥,已當上虎賁校尉,想來能力不弱。”他頓了頓,還是壓下心中不郁道,“此次秦肅親自率虎賁精兵前來,若那些失蹤村民當真藏在臥龍山中,圣使可要當心會被秦肅和秦默他們發(fā)現蹤跡了?!?/br> “韓都督,你不必費盡心力套我的話,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那些村民的確在臥龍山里。不過……等秦肅和秦默搜到那里時,我們的人馬早已撤離了,至于那些村民,讓他們找到也無妨。” 聽得青龍圣使這么說,韓震皺了眉頭,犀利的眼中閃過一抹沉色。 他并非天心教的教徒,與天心教有交集也不過源于三個月之前。那時,天心教初不知為何突然找上了他,所求并不多,只是讓他替天心教提供些許便利而已,而天心教則答應與天心教的關系也只是互惠互利而已。他給天心教提供便利,天心教則答應在他的仕途上助其一臂之力。 他并不知天心教背后的勢力是誰,所以當時不過將信將疑的態(tài)度并未應承下來。但那之后他入宮述職,主上卻當真流露出想將他調入建鄴的想法,這才開始正視天心教開出的條件。 他并不甘心這一生做個冀州都督就到頭,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出身并不好,朝中又無人,若是不用些非常手段,在仕途上的確很難再進一步。所以左右權衡之下,他還是答應了天心教的請求。這幾個月,天心教果然未讓他太過為難,不過是偶爾通知他哪次巡邏時稍微放放水罷了。 只是,如今鐘志柏一紙奏折將冀州百姓失蹤的事遞了上去,主上起疑,竟派了兩撥人馬過來,這讓他不得不感到些許不安,所以才借此探探青龍圣使的口風?,F下聽他這么一說,心里頭越發(fā)迷糊起來。 天心教抓這么多村民在臥龍山中究竟是要做什么?什么叫那些村民讓他們找到也無妨? 他心中算盤打得飛快,面上卻依舊維持著平靜的神情。 青龍圣使定定盯著他,又是“呵”一聲,“韓都督大可放心,你和我們合作也好幾個月了,我們何曾叫你難做過?” “那……明日秦肅帶兵搜山,我是否需要參與?該扮演何種角色?”見青龍圣使遮遮掩掩不肯細說,韓震索性也不問了,只關心青龍到底想讓自己做什么? “韓都督果然是明白人?!鼻帻埵ナ官澷p地點點頭。窗外月光從云層中探出頭來,銀白色的光芒灑在大地上,些許透過窗戶傾灑進來,給青龍圣使蒙著黑布的臉上鍍上一層朦朧的銀光,越發(fā)使他面上神情難以捉摸起來。 說完這話,他看韓震一眼,接著道,“明日秦肅帶人搜山一事你就不用管了。只是,有一事還需要韓都督幫忙?!?/br> 韓震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頭,“圣使請講?!?/br> “聽說此次秦默身邊有一人,姓宮名無憂,說是重華帝姬府上善斷案的門客?!鼻帻埵ナ沟_了口。 韓震遲疑地點了點頭,“是有這么一人。圣使可是覺得此人有什么不妥?” “我們需要你幫忙查探清楚她的真實身份。” “真實身份?”韓震眉梢一揚,眼中露出一抹狐疑之色,“莫非此人并非帝姬府上門客?” “韓都督信?”青龍圣使反問。 原本并沒起懷疑之心的韓震再聽到這句話時卻怔了怔,想起公儀音姣好的容貌,清貴的氣質,不凡的談吐,果然心里也生了幾分疑。 這樣驚才絕艷的女子,當真只是一個小小的門客? 見他眉頭緊皺沉默不語,青龍圣使也不非想得他一個答案,卻又轉了話題道,“聽說鐘刺史家的獨生女郎心悅韓都督之子?” 韓震怔了怔,不知青龍圣使為何會突然說起這茬,抬眸對上青龍圣使似笑非笑的眼神,深不見底,恍若沉淵,一顆心也不住往下沉。他不敢想太久,斟酌著語句道,“阿宇少時與鐘家女郎見過幾面,倒也談不上相識?!?/br> 青龍圣使微狹了透亮的瞳孔,沒有反駁,只道,“這么看來,前幾日令郎君與鐘家女郎和那位宮無憂同游深澤的事,韓都督是不知道咯?” 韓震面上擠出的笑容僵了僵,因為青龍圣使說的這事,他的確不知道。 “韓都督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少男少女互相交往本就不會事事報至父母雙親處,韓都督也不必生怒。如今這位宮無憂住在刺史府,與鐘家女郎的住處極近。宮無憂的真實身份,鐘刺史定然知道,如此一來,鐘家女郎說不定也略知一二。所以此事就得拜托令郎君出馬了?!?/br> 這是叫阿宇去套鐘靈珊的話? 韓震的面色沉了沉,低頭垂首不語,既不答應也不拒絕。能讓青龍圣使如此上心,這位宮無憂定然不是普通人,自己的官途雖然重要,但他也決計不想卷入什么不該卷入的事情里惹得一身腥。 青龍圣使面上的笑容淡了淡,月光下顯出一兩分冷冽,“既是合作,韓都督就該拿出些誠意來??偛荒芤恢笔苤讨鞯亩骰輩s不肯替教主做一兩件實事吧,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韓震渾身一震。 他跟青龍的接觸其實不多,在這極其有限的幾次接觸當中,青龍圣使很少提到他們天心教的教主,只有第一次時,他說是奉教主之命前來。如今他用這樣的語氣一連說了兩次教主,不知為何,韓震覺得心底有一股寒涼之意慢慢升起,在他四肢百骸間游走。 他居然覺得,這一次,他似乎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上了這艘船,也許久再也下不去了。 夜晚的寒風從未關緊的窗戶中漏進來,吹得青龍圣使和他的衣袂紛紛作響。 他沉吟片刻,終是抬了頭,“韓某定叫犬子盡力而為?!?/br> 青龍收斂幾分面上的冷意,微微頷首道,“如此,我就靜候韓都督的佳音了?!睜柡蟛辉俣嗾f,拱手一禮,“告辭?!?/br> 話音落,黑色的身影已轉向窗邊,足尖一點輕跳上窗臺,再縱身一躍,很快融入深濃的夜色之中。消失的瞬間,衣袖一拂,方才房中熄滅的燭火竟是“忽”的一聲又亮了起來。 眼前驟然一片通亮,韓震不適地眨了眨眼,顧不上其他飛快奔到窗前,放目望去,卻只見一片靜得詭異的景致,還有照滿大地的銀色月光。 視線所及處,青龍的身影,早已不見。 * 第二日,秦肅和秦默帶了人上臥龍山搜查,為了自身安危著想,再加上不想拖慢他們的進度,公儀音沒有跟著上山。謝廷筠也跟著留在府中陪她。 搜了幾天,卻仍舊沒搜到什么有用的線索,便是公儀音有有些著急起來。這日,用過早飯,她在薜荔院中待不住,便去了菡萏院找鐘靈珊。 不想鐘靈珊卻不在院中,問院里當值的女婢們也是一問三不知。公儀音覺得有些奇怪,正好眼尖地瞟到夏秋從房中出來,眉眼一動,帶著菱香荷香快步走了上去。 夏秋似乎正想著心事,心不在焉地關上房門,一轉身瞧見公儀音不由駭了一大跳,忙不迭行禮,“見過……” 話音未落,公儀音擺擺手制止了她的行禮。 她如今的身份并未公開,院子里這么多雙眼睛盯著,還是小心點好。 夏秋怯怯地抬眼看著公儀音,知趣地開口道,“女郎是來找我們家女郎的?” 公儀音點頭,“聽說她不在府里?你可知她去哪里了?” 夏秋的眼神躲閃了一下,咬著下唇搖搖頭道,“奴婢不知?!?/br> 公儀音分明看到她眼神中的閃爍之意,頓時心下生了幾分不喜,沉了語氣道,“當真不知?”她雖然平日里性子溫和并無皇族的嬌矜之氣,但如此帶上三分怒氣的說話,還是讓夏秋的身子猛地一顫。 那是一種久居上位者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霸氣。夏秋不過是個小小的女婢,何曾見過這樣凜冽的氣勢,再想到帝姬雖然看上去性子溫婉,但到底是主上捧在手心之人,哪能沒有三分傲氣?登時面色就慘白起來。 公儀音瞧見她的模樣,突然心沉了沉,腦中不可遏制地浮上來一個想法。 她上前兩步,走到夏秋身邊低語道,“夏秋,你老實交代,靈珊是不是出去見韓宇了?”她的聲音雖低,但咬字頗為清晰,一字一句如鼓槌般敲擊著夏秋的耳膜。 她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夏秋兩股戰(zhàn)戰(zhàn),忍不住就要跪倒行禮。公儀音伸手扶著她的手腕不讓她拜下去,只冷冷盯著她低垂的面容道,“你只需回答是還是不是?!闭f話間,皇族與生俱來的威嚴與氣勢撲面而至。 在公儀音的注視下,夏秋的額上很快滲出細密的汗珠,終于,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蠕動著雙唇開了口,“是……” 公儀音眸色一沉,緊緊盯著夏秋的面容,“你們女郎這樣偷偷出去同韓宇私會,有多久了?” 夏秋不敢看她,雖然女郎臨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她不可泄露自己的行蹤,可在公儀音這般高壓的注視下,她壓根就頂不住,只得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知道的往外說。 “女郎……自從郎主不準女郎同韓郎君走得太近之后,女郎就只能……就只能私底下跟郎君偷偷見面了。” 公儀音冷冷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樣非但沒有幫靈珊,反而是害了她?” 夏秋垂首不語,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 “你可知靈珊去了哪里?” “奴婢不……不知。”夏秋依舊不敢抬頭看她,臉上的面色更加地白了。 公儀音皺了皺眉頭,“冬春同她一道出的門?” “是?!?/br> 公儀音沉默不語。前幾日剛見,今日便又出了門,鐘靈珊對韓宇,著實陷得太深,真真是情字誤人啊。這么一想,一時間有些唏噓。 夏秋見公儀音忽然間不說話,心里頭更慌了,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將自己治了罪,咽了咽口水忙不迭道,“也許……也許是去了天香樓,女郎甚喜天香樓。” 公儀音松開錮住她手腕的手,“何時出發(fā)的?” “半……半個時辰前……” 半個時辰前? 這么說,此時兩人必然已經見上面了。 她忽又想起一事,抬目望向夏秋,“你家女郎今日出去,是自己起意,還是韓宇相約?” “是……是韓郎君昨日相約?!毕那锊桓以匐[瞞。 公儀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居然是韓宇相約?他到底想做什么?看他前幾日的舉止,分明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如今卻這般主動相邀鐘靈珊,是為了穩(wěn)住她?還是……另有圖謀? 她頓時覺得有些頭疼起來,抬眼瞧見夏秋依舊顫抖著身子垂首不敢望她,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夏秋,靈珊性子活潑,我同她雖相識不過幾日,卻覺頗為投緣。你應該也能看出,我并不喜韓宇。但如今靈珊正是情竇深濃之時,想來不大能聽得見我的意見。今日之事,你暫且不要同她講起。只說我過來找了她,見她不在便離開了?!惫珒x音涼淡吩咐。 “是,婢子知曉?!毕那镱澛晳?。 公儀音便不再看她,轉身離去。身后的菱香和荷香對視一眼,忙快步跟了上去。 公儀音并不擔心夏秋會將此事說與鐘靈珊聽,因為鐘靈珊只待冬春出去,明顯是想留夏秋在府中替她遮掩一番,又千叮嚀萬囑咐夏秋不能透露她的蹤跡,而如今夏秋兩件事沒有一件做到的,喚作她,也必然不愿意讓夏秋知曉。所以不管是為了自己考慮,還是害怕她的身份,夏秋都會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