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梁璟遲遲還未動作，想來還在等一個契機。如果自己在此之前將康林指認出來，他大概……會棄車保帥。

    而只要他這樣做了，便能為自己和公儀音爭取一些時間。

    等到公儀音一到?jīng)鲋荩土ⅠR離開軍營。

    主意已定，秦默挑了個合適的時辰去了梁璟的營帳。

    聽到人來報說秦默在賬外求見，梁璟的臉上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放下手中的狼毫，對著來報的士兵道，“請他進來?！?/br>
    士兵應(yīng)聲去了。

    很快，秦默挑簾而入，走到梁璟面前行了個禮。

    “見過梁將軍?！?/br>
    梁璟點點頭，示意他不用多禮，面上已經(jīng)換上一副沉郁而憂心的神色，“秦寺卿，杜副將的案子……”

    “下官正是為了此事而來?！鼻啬⑽⒁灰荆袂榈坏?。

    梁璟眉頭一挑，“可是杜副將的案子有線索了？”

    “下官已經(jīng)查出殺害杜副將的兇手是誰了。”

    “當真?！绷涵Z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寒芒和厲色，只是聲音依舊平穩(wěn)，依稀帶了幾絲驚喜之色，“這可太好了，如今這種敏感時刻，若是再沒有什么進展，將士們怕是會愈發(fā)軍心渙散了?！?/br>
    秦默假意不好意思一笑，“是下官查案不力。”

    “誒。”梁璟擺擺手，面上帶著幾分笑意，“此案若是換了別人，還不一定能偵破呢，秦寺卿就不要謙虛了。”頓了頓，他微瞇了眼眸看向秦默，眼中帶了一絲詭異的神色，“不知……殺害杜副將的兇手是誰？”

    第387章 微妙的平衡

    秦默凝了目色，淡淡地看一眼梁璟。

    日光從軍帳帳簾的縫隙中射進來，明亮而耀眼，秦默的面容在逆光下有一瞬間的不真實。

    不知為何，梁璟心里忽然就生了一絲心虛，定了定心神，盡量讓自己的神情看不出異樣來，面色微凝地看向秦默。

    秦默長眉一挑，“為防打草驚蛇，下官想當著眾人的面將兇手親自指認出來，所以還請將軍將營中將士先集合在起來。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梁璟神情微僵，眼中一抹異色閃過。

    但在秦默沉涼的注視下，梁璟還是很快擠出一抹淺淡的笑意，“秦愛卿考慮得很是周到?！彼D了頓，出聲喚了門外當值的士兵進來。

    “去把所有人都集合起來。”

    那士兵應(yīng)一聲，很快退了下去。

    梁璟皮笑rou不笑地望一眼秦默，臉色略帶了幾分陰沉，“秦愛卿，我們也去cao練場吧。”

    “好。將軍請。”

    軍隊里將士的集合速度總是十分迅速的，所以等梁璟和秦默到達cao練場的時候，士兵們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集合得差不多了。

    又等了一會，所有人都已經(jīng)到齊了，只是面上神情頗有幾分無精打采和惴惴不安。想來不光是因為傳遍軍營的三皇子逼宮的消息，還因為這場遲遲沒有結(jié)束跡象的戰(zhàn)爭吧。

    秦默不知道宇文澈到底是怎么想的。

    自從那日他來找過他之后，整個北魏軍隊似乎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默之中。既不主動出戰(zhàn)，對南齊軍隊的叫戰(zhàn)也沒有任何的表示。

    難道宇文澈是因為自己才暫停了與南齊的交戰(zhàn)？

    這個念頭曾經(jīng)在秦默的腦中出現(xiàn)過，只是很快就被秦默否認了。宇文澈不僅僅是他血緣上的弟弟，他還是北魏的靖王，還是北魏軍隊的主帥，他不會因為自己而做出如此輕率的決定。

    那么……北魏軍隊這段時間的按兵不動就有些讓人生疑了。

    當然，這些想法在此時秦默的腦中也只是一閃而過，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好奇的神色看向了站上cao練臺的自己和梁璟，他們二人同時出現(xiàn)，又將所有人都集合在了一起，想來大家心中也都有了答案。

    殺害杜副將的兇手已經(jīng)找到了。

    因為之前懷疑杜副將之死是北魏細作所為，所以軍營中人人自危，都過得有些提心吊膽。如今見秦默終于查明了真相，終于可以舒口氣了，盯著秦默的目光愈發(fā)灼灼發(fā)亮起來。

    梁璟清了清嗓子，率先開了口，“今日將大家請到這里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訴大家。”說到這里，他看了身側(cè)的秦默一眼，接著往下說，“這些日子，大家都因為杜副將之死而心有不安，不過以后大家可以安心了，因為秦寺卿已經(jīng)找出了殺害杜副將的兇手。”

    說完這話，他緊閉了唇，不再出聲，眼中帶了一絲陰冷，直勾勾地盯著秦默。

    因為他這番話，人群開始sao動起來。

    心中的猜想是一回事，聽梁璟親自說出來卻又是另外一碼事。所有人的臉上都呈現(xiàn)出一種如釋重負的神情，神情激動地交頭接耳了一番，終于漸漸安靜下來，一眨不眨地盯著秦默，等待著他將要說出的話。

    秦默的目光在眾人面上一掃，清冷開了口，“是的，正如將軍所說，今日請大家過來，正是為了揪出殺害杜副將一案的兇手。”

    他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目光在某些人面上一掃，神情涼淡接著往下說，“殺害杜副將的兇手的確就藏在軍營當中，不過——他并不是什么北魏的細作，真正的兇手——”

    “就是你！”

    秦默手指往下方的人群中一指，語氣也變得沉厲起來。

    “康參將，兇手就是你！”

    秦默這話一出，就像往guntang的油鍋中投下了一顆石子，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

    康林身邊的人不由自主地像旁邊退了幾步，這么一來，人群中間空出了一個圓形，而康林，就站在這個圓形的正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面上，重逾千斤，可饒是如此，出了一開始面上肌rou抖動了一下，康林的神色并沒有多大的變化。

    他眼中的神情，平靜得令人生疑。

    秦默眸中異色一閃。

    他調(diào)查過這么多大大小小的案子，這種視死如歸的神情他見得太多了。從自己指出康林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已經(jīng)起了自殺之心了。

    看來自己果然猜得沒錯，梁璟早已做了完全的準備。

    眼下還是不是舉兵的時候，所以為了防止自己在他舉事之前查出真相，梁璟和康林一定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也就是說，只要自己的證據(jù)充足，康林便會痛快地認罪，并且半點也不會說出梁璟的名字來。

    秦默涼淡地勾了勾薄唇。

    這樣倒正中他的下懷，他現(xiàn)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在公儀音到達涼州之前和梁璟撕破臉皮。這種微妙的平衡，需要維持到公儀音來之前。

    顯然，梁璟也不希望自己面上那層假面這么快被撕破，所以他很快做出了一種與眾人無異的震驚的神情。

    秦默眼尾略帶嘲諷地瞟他一眼，很快看回康林，聲音愈發(fā)沉涼起來，“康林，你可認罪？”

    第388章 小酌

    不想，聽了秦默的話，康林的神色依舊沒有任何波動。他撩眼看向秦默，瞳孔黝黑，唇角帶了絲似笑非笑的神情，“秦寺卿說這話，可有證據(jù)？”

    康林將近四十歲的模樣，樣貌極為普通，屬于扔在人群中找不到的那種?？伤樕蠏焐线@樣的神情時，不免有幾分滲人的意味。

    “若無證據(jù)，我怎敢在眾人面前指認你？”秦默冷冷凝視著他，不為所動。

    “那下官便洗耳恭聽了?！笨盗譄o謂地聳一聳肩，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姿態(tài)，并不理會周遭的竊竊私語。

    秦默知道康林如今已是破罐子破摔了，然而——他并未放在心上。對他而言，康林不過是杜副將一案中一顆小小的棋子而已，將他揪出來，也不過是為了安一安眾人的心。

    冷冷一勾唇，秦默將案件的經(jīng)過緩緩敘述起來。

    從案發(fā)時間，地點到作案手段，再到指認康林為兇手的證據(jù)，一件件，一樁樁，證據(jù)確鑿，推理無懈可擊。

    偌大的cao練場此時一片死寂。

    而康林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灰敗的跡象。秦默的話滴水不漏，讓他根本就無法抵賴。

    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然發(fā)亮地落于康林的面上。

    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殺害杜副將的人居然會是軍中的參將！而且，根據(jù)秦寺卿剛才所說的，他也壓根不是什么北魏的細作，那么……他與杜副將有什么仇怨，非得置其于死地不可？

    康林低垂著頭，肩頭有微微的聳動。

    良久，他終于抬眼看向cao練臺上的秦默和梁璟，嘴角勾出一抹自嘲地笑意，“真不愧是秦寺卿?！?/br>
    秦默冷冷睨著他，“這么說，你是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了？”

    “是?！笨盗制惨黄沧鞈?yīng)了，眼神仿佛透過秦默看向曠遠的前方，眸中帶了一絲悵惘的虛浮。

    “動機呢？”盡管知道康林不會將梁璟供出來，可秦默還是想聽聽，他會找個怎樣的借口出來。

    “動機很簡單?！笨盗钟挠氖栈啬抗?，“不過是為了副將一職而已。”

    秦默眸光異色一閃，不動聲色接著發(fā)問，“你是說，你是為了當上副將，所以才將杜副將殺了？”

    “是?！笨盗只卮鸬煤敛华q豫。

    見秦默似有不信之色，他又抬眼望去，語聲愈顯凄惶，“我從軍已有數(shù)十載，卻一直坐在這個參將的位置上，遲遲未得升遷。杜瀚三十未到，卻已做到了副將一職，這叫我如何甘心。此次與北魏一役，事關(guān)重大，杜瀚若死了，主上定然會定派人頂上副將一職。遍觀整個軍營，除了我，又有何人有這樣的資格？所以，我殺了他?！?/br>
    說到后面，語氣又變得冷硬起來，眸中噴出熊熊妒火，仿佛當真是因嫉妒杜副將才將其殺害。

    真是一把演戲的好手，難怪梁璟會看中他來執(zhí)行這么重要的一環(huán)。

    如今軍中梁璟獨大，就算揪出了康林，也不可能在軍營便將其就地正法，按照南齊的律例，勢必是要壓回京中受審的。而回京的路途漫漫，誰又知道這當中會發(fā)生什么？若是梁璟命人偷偷將其放了，康林大可以隱姓埋名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完下半生。

    所以他此時的神情才這么鎮(zhèn)定，壓根沒有殺了人的那種驚惶和不安。

    秦默心中冷笑連連。

    但秦默素來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更何況康林此時不將梁璟供出，于他亦有好處，因此面上只不顯，冷冷一笑，“你這個理由，倒是直截了當?！?/br>
    說著，也不再看他，轉(zhuǎn)頭望向梁璟，“梁將軍，兇手既已找出，您看……？”

    梁璟面露憤然陰鷙之色，狠狠地盯著康林，大聲斥道，“康林，枉我平日待你不薄，你怎能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舉動來？”

    康林垂首不語，眼中神情看不真切。

    梁璟斥罵了一會，終于歇下陣來，看向秦默道，“秦愛卿，我即刻便派人將其押解進京，等候主……主上發(fā)落?！?/br>
    “好?！鼻啬袂榈?，瞥梁璟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梁璟便叫了人將康林先壓下去，又鼓勵一番士氣，這才叫底下的將士們都散了。

    等人都走光了，梁璟看向秦默，掛上一絲親切的笑意，“杜副將這案子，總算是破了，幸好不是北魏細作，否則軍中可真就是人心惶惶了?！?/br>
    秦默淡淡一笑，并不接話。

    梁璟神情有一瞬間的猙獰，只是很快又堆了笑道，“此案還多虧了秦寺卿，還請秦寺卿賞臉，來我營中小酌一杯，也讓梁某聊表謝意。不知秦寺卿意下如何？”

    “此乃下官分內(nèi)之事，梁將軍無需客氣。”

    梁璟睨著秦默，半真半假道，“秦寺卿這是不給梁某人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