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皇帝命何相、蘇相、仝尚書三人再議此事。 蘇相還是方才的意見,“太后鳳體安康,才是第一要務。” 仝尚書抹汗道:“臣向來愚鈍,請陛下允許臣多想想。” 皇帝知道他自來如此,倒也不以為怪。 何相為人謹慎,思量良久,正要開口說話,淮王緩步而入。 皇帝對淮王這個兒子明顯偏愛,笑道:“你說有公事未決,要向朕請示,是什么了不得的公事?” 淮王道:“不急。等父皇忙完了,孩兒再請示?!?/br> “父皇哪有忙完的時候?!被实畚⑿u頭。 多少軍國大事等著他處理,皇帝要想閑下來,也是不容易。 淮王道:“不是什么大事?!?/br> 他沖永城王努努嘴。 淮王打了永城王之后便向皇帝坦白了,皇帝見他這樣,知道他是少年人心性,打著請示的名義來看永城王的笑話,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永城王見淮王來了,氣得直咬牙。 永城王雖然愚蠢,但他憑直覺也知道,他和淮王算是結下梁子了,淮王這是來和他搗亂的。 果然,淮王拜見過皇帝,便欣然向眾人說道:“方才江姑娘在永壽宮大顯身手,諸位聽說了么?寧國夫人心跳驟停,是江姑娘妙手回春給救回來的?!?/br> “心跳驟停?”何相大驚。 “對,心跳驟停?!被赐跷⑿粗皩巼蛉藢嵲谛疫\,她沒有呼吸的那一刻,江姑娘正好到了永壽宮。江姑娘雖然小小年紀,但因為她母親馮夫人昔年曾救治過同樣的病人,江姑娘聽馮夫人講述過具體情形,便依著馮夫人當年的做法,順利將寧國夫人救醒了。” 馮夫人。何相心中涌起驚濤駭浪。 何相情不自禁向江蕙看過去。 江蕙嫣然一笑。 江蕙相貌像安遠侯,但她這嫣然一笑,卻隱隱可見當年她母親的風采。 ☆、043 永城王忽然想到永壽宮發(fā)生的事, 對淮王怒目布視。 這個李颎太可惡了,他特地趕在這個時候來說什么心跳驟停、馮夫人,就是來提醒何相、告訴何相:當年救何相母親的人找著了, 江蕙的母親, 正是何老夫人的救命恩人。何相事母至孝,知道了江蕙的身份, 他還能不偏不倚么?肯定向著安遠侯府,肯定和穆王府作對啊。 永城王恨淮王壞了他的事, 瞪著淮王, 目光兇狠。 淮王一笑, “二堂兄,你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是對我有什么不滿么?” 永城王皮笑rou不笑, “沒有,你想多了。” “如此甚好。”淮王頷首。 項城王在一邊是干著急沒辦法。唉,當著皇帝的面這么瞪淮王,淮王不會少一根毫毛, 皇帝心里卻會不舒服,這又是何苦呢?這是給穆王府招黑啊。 蘇相、仝尚書只知道寧國夫人是服侍莊太后多年的舊仆,聽說江蕙救了寧國夫人, 覺得寧國夫人能撿回性命,江蕙能借此機會搏得莊太后的好感,兩個人運氣都很好,卻沒往別的地方想, 各自夸了江蕙幾句,便又重新說回正題,“何相爺以為呢?”又回到穆王府和安遠侯府這樁公案。 何相道:“方才我已經(jīng)說過了,應將穆王世子被刺原因、經(jīng)過等一一詳查,查明之后,依照律例處理……” 永城王一臉警覺,叫道:“何相爺,你可不能徇私啊?!?/br> “老夫哪里徇私了?”何相雖然涵養(yǎng)好,但被永城王這么一說,也沉下臉來。 文官的聲譽最要緊,當著皇帝的面說何相徇私,誰受得了。 項城王在一旁急的汗都快下來了。 這個永城王,他也二十多歲的人了,怎么就學不會說話呢?怎么就這么笨呢? 項城王有心替永城王辯解幾句,但知道永城王向來自負,恐怕自己一開口,反而會遭到永城王的訓斥,讓事情更加糟糕,只好低頭不語。 永城王自己也覺得不對勁,忙擠出絲笑容,“何相,我方才辭不達意了,我的意思其實是,何相不要偏向安遠侯府……” “我只說依照律例處理,永城王殿下便以為我要偏向安遠侯府,這可奇了?!焙蜗嗝鎺@奇之色,“莫非永城王殿下以為穆王府行事不合律法么?否則怎會有如此奇怪的說法?” “對啊,永城王你心虛吧?否則,為什么何相一提依律處理,你便氣急敗壞了?”江蕙大力贊成。 “永城王殿下的反應,確實奇怪了些?!卑策h侯沉穩(wěn)平和,話意卻也是順著何相說的。 仝尚書性情憨直,也道:“的確如此。永城王殿下,敢問穆王世子到底是如何受的傷?真的有刺客向他行刺么?”連穆王世子是否真的被行刺都懷疑起來了。 “自然是真的?!庇莱峭跤謿庥旨薄?/br> “陛下,臣想請永城王殿下將世子遇刺的經(jīng)過詳細講述一遍,請陛下恩準。”何相生氣過后,冷靜異常。 “陛下,臣請求將項城王暫時帶離這里?!卑策h侯也站了出來,“先請永城王殿下講述一遍世子遇刺經(jīng)過,之后再請項城王講述一遍,兩遍講完之后,事情應該很清楚了?!?/br> 永城王氣急,“江侯爺,你是說我和我三弟會撒謊么?” “殿下說哪里話?!卑策h侯客客氣氣的,但他身材高大,殺伐決斷,自有凜然之意,“我并不是懷疑兩位殿下撒謊,只是世子遇刺這件事已經(jīng)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了,時日越久,記憶越模糊,我怕兩位殿下記憶有誤,敘事不完整,故此才想將兩位殿下分開。兩位殿下一先一后講述事情經(jīng)過,兩邊的說法合上一合,真相會更清晰。” “說到底,你還是信不過我們哥兒倆。”永城王臉成了豬肝兒般的顏色。 江蕙哧的一笑,“方才何相話才出口,永城王殿下便出言反對;現(xiàn)在我父親有此提議,永城王殿下又是顧慮重重。這可就耐人尋味了。永城王殿下,你若是心里沒鬼,又何必如此?” 淮王朗聲道:“三堂兄,為了證明你們心里沒鬼,請你這就出去吧。等二堂兄講完了,再請你進來?!?/br> 項城王左右為難,“這,這……”實在不想出去,但是看這個情形,不出去怕是不行了。 蘇相眉頭微抬,似乎想說什么,但忖度了下周圍的形勢,還是默默無語。 皇帝沖淮王招招手,淮王快步過去,皇帝問他,“小火,是你打了李穎吧?” “是。”淮王點頭。 當然是他打的永城王了,難道還能讓永城王那個笨蛋打到他么。 皇帝不解,“是你打的他,你怎會還這么大的氣?沒打痛快?” “沒過癮?!被赐鯇嵲拰嵳f。 皇帝不由的搖頭。穆王府和安遠侯府這兩家已經(jīng)夠瞧的了,再加上一個淮王,水豈不是更渾了。 “小火,你老實呆著?!被实鄯愿?。 淮王很孝順的答應了,“是,父皇?!贝饝^后,卻小聲請求,“父皇,我不是有字了么?小名您就別叫了?!?/br> 子充多好聽,小火算什么? 皇帝笑,“給了你好幾個名字讓你挑,不是你自己挑中的這個颎字么?是你說喜歡下面那個小火,朕叫你小火沒錯。” “子充。”淮王強調(diào)。 “行了,子充?!被实蹞]揮手。 淮王躬身退下。 永城王看得眼冒金星。這個李颎太可惡了,仗著陛下是他親爹,當著這幾位朝中重臣的面,他便撒起嬌來了,真不像話! “李頎,若讓你和李穎分別講述你們的大哥如何遇刺這件事,出入會有多大?”皇帝神情安詳?shù)膯柕馈?/br> 項城王不像永城王那樣無知,也不像永城王那樣無畏,皇帝語氣雖然溫和,他聽得也是暗自心驚,汗流夾背,恭敬卻又慚愧的道:“陛下,事發(fā)當時,臣不在深州,事后回去,奉我父王之命立即出了深州。故此,穆王府那段時日的事,臣……臣不大知道……” “遇刺的是你親大哥。事發(fā)之時你不在,事后也沒追問么?”皇帝語氣中似有不滿。 項城王結結巴巴的為自己辯解,“臣……一開始忙著追人,后來又為如何從安遠侯要到杜家小姑娘而殫精竭慮……故,故此,真的不大知道……” 皇帝帶著探詢的目光落到項城王身上,項城王汗出如漿。 覺察到皇帝的目光離開了自己身上,項城王才暗暗出了口長氣。 “李穎,你說?!被实勖睢?/br> 永城王愁眉苦臉,“陛下,臣……臣當時也不在深州,詳情也……也不大知道……” 好嘛,也難為他膽大包天,勇于到莊太后、皇帝面前為穆王府喊冤,其實他連穆王世子遇刺的詳情都不知道! 江蕙怒極,冷笑道:“永城王殿下,你連你大哥是如何遇刺的都不知道,便斷定杜隴是十惡不赦的刺客,連我meimei都理所應當被牽連進去、應當交給你穆王府處置,是么?” 永城王臉漲得通紅,“杜氏父女不過是尋常百姓、下賤之人,無論如何,我大哥受了傷,他們就是該死!”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了?!辟谏袝钦敝?,聞言大惱,“方才你說只是讓杜家小姑娘到穆王府一游,讓穆王消氣了便可?,F(xiàn)在你又說她該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該死,她一定要死!我若捉到這個小丫頭,一定將她剝皮抽筋!”永城王怒不可遏,大聲說道。 蘇相眼睛眨了眨,微微低頭,神色暗然。 永城王實在太蠢了…… “人命關天,請陛下三思!”淮王大驚失色。 “久聞穆王府的大名,今天聽了永城王殿下的豪言壯語,方知道穆王府果然名不虛傳?!苯ヂ牭接莱峭跤眠@樣的語氣提及阿若,氣怒之極,恨不得將永城王碎尸萬段,神色激憤,“一個年方五歲的小女孩兒,說過什么做過什么,竟招來你這么大的仇恨?!你穆王府了不起啊,前年陛下在行宮遇刺,也不過將刺客本人正法,刺客家屬六歲以下孩童免罪。你穆王府的世子號稱遇刺,連被刺詳情也說不出來,便想要一個五歲小娃娃的性命了。你穆王府的所作所為,分明是在鄙視皇帝陛下,分明是在昭告世人,穆王世子的性命,比皇帝陛下更金貴!” “你胡說什么!”永城王叫道。 江蕙激憤之下,話說得直白凌厲,毫不留情,矛頭直接對準了穆王府。永城王再笨再狂妄,聽到“你穆王府的所作所為,分明是在鄙視皇帝陛下,分明是在昭告世人,穆王世子的性命,比皇帝陛下更金貴”這樣的話,也知道不對勁了。 項城王心急如焚,忙為穆王府辯解,“不是這樣的。江姑娘,穆王府絕對不敢這般狂妄,只不過我父王性子急,為我大哥的事氣病了,太后也為此事憂心忡忡……” “對,全是為了太后。”永城王心里也急,聽了項城王的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和我皇祖母是有多大仇?!被赐醪粯芬饬耍斑@樣的齷齪事,也敢打我皇祖母的旗號。我皇祖母是何等慈愛明慧的老人家,你要抓一個又無辜又可愛又單純的五歲小女孩兒剝皮抽筋,這種骯臟殘忍之事竟敢往我皇祖母身上推?” “穆王府都是這樣的孝子賢孫么?有臟水只管往太后娘娘身上潑?”江蕙連連冷笑。 她被永城王的惡毒殘忍所激怒,如白雪般的肌膚上映出片片紅色,如嬌艷紅梅在風雪中怒放,傲冰凌霜,美麗驕傲。 “永城王殿下,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對太后娘娘便這般盡孝的么?”仝尚書性直,按捺不住心頭義憤,當即出言責問。 永城王面紅耳赤,“我是真的孝順皇祖母!” 何相道:“真的想孝順,所以拿臟水往太后娘娘身上潑?” 永城王聽得這些大臣們一個接一個的都向他發(fā)難,大為著急,把滿肚子氣都撒到江蕙身上,奮臂想要往前撲,“連對我皇祖母盡孝你也有話說,看我不打死你!”他自以為打著太后的名義出手,誰也說不出什么,這一撲用盡全力,看著甚是兇猛。 淮王身手敏捷,自身后抱住永城王,喝道:“陛下面前,你怎敢動粗?” “放開!我這是為了太后!”永城王自以為很占理,大聲嚷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