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 茶到唇邊, 想起江蕙方才用過這個杯子,不合時宜的紅了臉。 江蕙起身摘了朵粉紅海棠, 螓首低垂,輕嗅香氣, “表哥,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br> 正值春夏之交, 西府海棠迎風(fēng)峭立,花姿明媚,楚楚有致, 未開放的花蕾紅艷欲滴,似胭脂點點,盛開的花朵顏色粉紅,如曉天明霞。江蕙曼妙身姿被這國色天香的名花襯映, 越發(fā)嬌艷動人。 “表妹請講?!被赐醴€(wěn)穩(wěn)心神,也站起身來,柔聲說道。 江蕙把玩著手中那朵粉海棠, 有點不好意思,“表哥,你,你還沒定過親吧?” 淮王不知道江蕙為什么會有此一問, 一顆心差點兒跳出嗓子眼兒,聲音暗啞低沉卻又十分急促,“沒有,當(dāng)然沒有?!?/br> 江蕙嘻嘻一笑,“你既然還沒有定親,那你能不能……嘻嘻,眼下有個賭局,我和我爹都下了很大的賭注,可千萬不能輸……” 淮王這一刻魂靈仿佛飛出了身體,想也不想,便輕輕吐出兩個字,“我能。” 江蕙眼睛一亮,“真的么?那要多謝你了。表哥,你還沒有定過親,那你的想法和其余那些沒定過親的人的想法,應(yīng)該是相似的。表哥,我想重金收買一個王孫公子到我家求婚,確保我和我爹爹不會輸。你幫我想想辦法,要如何說服對方,好么?” 淮王呆了呆。 原來她要和他商量的是這個…… “好不好???”江蕙滿懷希望的看著他。 “好?!被赐醪挥勺灾鞯狞c頭。 江蕙很高興,“表哥,咱們坐下慢慢說?!敝匦禄氐揭巫由献?,拿過兩個沒用過的杯子,替她和淮王都倒了茶。 淮王已經(jīng)用方才那個杯子喝過兩回水,有了感情,情愿還用原來的那個,悄悄換了回來。 江蕙并沒注意這些細(xì)節(jié),笑盈盈的問道:“表哥,沒定過親的少年人對于這件事會是什么樣的想法,你能詳細(xì)跟我說說不?” 她聲音甜美,和著海棠花香一起送過來,令人心醉。 “能?!被赐醯馈?/br> 今天是個好天氣,風(fēng)格外輕柔,和淮王的聲音一樣。 天色將暮,淮王手持一束紅艷艷的勝春花進(jìn)了皇帝寢宮。 皇帝正好處理完一件令人頭疼的政事,放下奏折,伸個懶腰,“這花是送給朕的么?小火,多謝你,你給朕帶來了芳芬和光亮?!?/br> “帶來芬芳好懂,帶來光亮怎么講?”淮王要來花瓶,親手將花插好,謙虛請教。 皇帝一笑,“小火,你又白又亮,自帶光芒。” 淮王正在插花的手停頓了許久,臉色變幻不定。 皇帝縱聲大笑。 淮王無奈的把花插好,擺在皇帝的御案上,“父皇,我想出宮建府?!?/br> “不行?!被实酆芨纱嗟木芙^了。 淮王不死心,“我該娶妻成家了,不適合再住在宮里?!?/br> “你才多大,就想娶妻成家了。”皇帝怫然,“你今年才……” “父皇,我今年十八歲了?!被赐跆嵝?。 皇帝順手從瓶中取出一枝鮮紅欲滴的勝春花放到鼻前嗅了嗅,“這花好,不光嬌艷,還芳香撲鼻。小火,下回多抱兩束回來,朕喜歡?!?/br> “說正事?!被赐鯊幕实凼种幸^花,插回瓶里。 皇帝倚在長榻之上,懶洋洋的道:“小火,那朕便跟你說說正事。男子二十而冠,這時方才成年,你今年才……你多大來著,十八歲對吧?你才十八歲,還沒有成年,還沒有行冠禮,出什么宮,建什么府?!?/br> “可是,我有字了?!被赐蹀q解。 男子二十冠而字,二十歲舉行冠禮,并賜以字,表示成年了?;赐醅F(xiàn)在不到二十,沒行冠禮,不過已經(jīng)有字了,子充。 “再不聽話,朕便把賜給你的字收回來?!被实鬯菩Ψ切Γ膊恢钦f真的,還是在威脅,或者是在逗淮王玩。 淮王氣沮。 “巴結(jié)巴結(jié)您,好使不?”淮王問。 皇帝道:“你越巴結(jié),朕越覺得你好,越是舍不得你?!?/br> 皇帝這意思太明白了,巴結(jié)也不行,出宮建府什么的,休想。 “那我調(diào)皮淘氣。”淮王有了新主意。 皇帝一樂,“長得比朕還要高了,卻還在調(diào)皮淘氣。唉,沒辦法,這樣的兒子,朕只有親自再教幾年了?!?/br> 還是不許走。 淮王蹙眉瞧著皇帝,皇帝粲然一笑,神情灑脫。 “父皇,您的內(nèi)庫銀子夠不夠用?”淮王話鋒一轉(zhuǎn),不跟皇帝糾纏什么出宮建府娶妻成家的事了,“不如您把銀子全交給我吧,我替您翻上一倍,就當(dāng)孝敬您了。” 皇宮的府庫,稱為內(nèi)庫。內(nèi)庫和國庫不同,是皇帝的私人財產(chǎn),可以隨意支配。國庫則不同,動用國庫財物金銀是要朝堂共商的。 “怎么翻上一倍?”皇帝很感興趣,微微揚(yáng)眉。 淮王略一猶豫,對皇帝附耳講了幾句話,皇帝越聽越詫異,“峻熙的女兒,不就是朕上回見過的那個小丫頭么?賭坊又拿她開賭了?” “我賭她贏?!被赐跽Z氣篤定。 “朕也賭她贏?!被实蹧]猶豫,“峻熙的女兒怎會無人問津?” “錢拿來。”淮王向皇帝伸手。 皇帝嘿嘿笑,“身為帝王,參與賭博,若讓大臣們知道了,怪不好意思的?!?/br>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被赐跣攀牡┑?/br> 淮王跟皇帝磨來磨去,最后真的從內(nèi)庫拿到了一筆錢。 這筆錢拿到郎老板面前的時候,郎老板嚇得一激靈。怎么又是一筆巨款?老天爺,這賭江姑娘贏的人雖然少,但實力太強(qiáng)了,出手豪闊啊…… 一天一天,天氣越來越熱,江蕙的十五歲生日也越來越近了。 越是臨近這一天,眾人越是群情澎湃,心情激動,“還沒人向江大姑娘求婚吧?安遠(yuǎn)侯府還和往常一樣吧?這都快到日子了也沒動靜,看來江大姑娘真是太兇了,雖然有安遠(yuǎn)侯這樣的爹,丹陽郡主這樣的繼母,還是讓人望而卻步,不敢問津?!薄翱磥磉@回咱們是要贏錢了?!薄氨仨毜泌A錢啊,輕輕松松,手里的錢翻了一倍!” 眼看著江蕙的生日就要快了,眾人摩拳擦掌,激動難捺,偶爾有人劍走偏鋒買了江蕙贏的,這時腸子都悔青了。 到了江蕙生日的前一天,所有的人都有了塵埃落定的感覺。 輸贏已定,就等過了江蕙生日的這最后一天,便可以到賭坊兌現(xiàn)籌碼去了,高高興興拿錢回家! 汝南侯府正院之中,汝南侯夫人和她的兒子趙玉青、女兒趙攬月已經(jīng)提前擺下慶功宴,“終于可以揚(yáng)眉吐氣了!贏錢是小事,汝南侯府的顏面、穆王府的顏面,一起都扳回來了!” 趙攬月兩杯淡酒入腹,紅暈滿臉,笑容可掬,“因為江家這個所謂的大姑娘,永城王表哥事沒少生閑氣,更可恨的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被江蕙所迷惑,竟把永城王表哥送回深州去了。甭說表哥丟人,咱們?nèi)昴虾罡几鴽]面子。這回好,江蕙聲名掃地,在全京城士紳百姓前丟了這個人,她以后再也抬不起頭,再也狂不起來了!” “這還不是她最慘的時候?!壁w玉青陰冷的一笑,“以后,我還要她好看?!?/br> 江蕙只輸了這個賭局便行了么?世上哪有這樣的便宜事。穆王府的氣,汝南侯府的氣,都還沒撒完呢,不把江蕙踹翻了再踩上兩腳,哪里甘心。 汝南侯夫人心情暢快,滿臉是笑,“像江蕙那般行事是不可以的,早晚得有這一天。來來來,為了江蕙倒霉,也為了咱們財源廣進(jìn),痛痛快快喝兩杯?!?/br> “痛痛快快喝兩杯。”趙玉青和趙攬月笑開了花。 營陽侯府,葉吟芳在向她母親王氏撒嬌,“娘,等我把銀子贏回來,您只拿回本錢就行了,剩下的一千兩銀子都給我吧,好不好?” 王氏嗔怪,“不是說好了么?一千八百兩給我,二百兩留給你零花?!?/br> 葉吟芳拉著王氏搖晃,“不要嘛。一千兩是您的,一千兩是我的?!?/br> 王氏被葉吟芳糾纏不過,伸手點點她額頭,“好了好了,一千兩是你的,一千兩是我的。你這個孩子啊,就是被我慣壞了,說過的話都可以不算數(shù)的?!?/br> “誰說我被慣壞了?”葉吟芳大喜,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條線。 她靠在王氏身邊,打著如意算盤,“這一千兩銀子夠我用好一陣子的呢,今年、明年還有后年,我都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時興什么衣裳首飾,我便制什么衣裳首飾……” 不光葉吟芳做著這樣的美夢,葉誦芳、尚玉萍、尚玉玲、劉璇等人,又有哪一個不是這樣呢? 莫說她們這些人了,就連向來以才貌雙全聞名的蘇相之女蘇馥,這時也獨(dú)坐庭院,臉上露出夢幻般的笑容。 她就要贏進(jìn)來一筆錢了。區(qū)區(qū)數(shù)千兩銀子,她當(dāng)然并不在意,但是這筆銀子的意義非同小可,這意味著她贏了,江蕙輸了…… 十五歲對于女孩子來說是大生日,到了江蕙生日這一天,安遠(yuǎn)侯府大宴賓客,為江蕙舉行了隆重的及笄禮。 江蕙本就是風(fēng)云人物,因為這一場賭局,更是萬人矚目。 廳里客人都已經(jīng)滿滿當(dāng)當(dāng)了,還有不少客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在進(jìn)來。 “之前沒人來求婚吧?今天是最后一天,會不會有人來?”賓客們議論紛紛。 每進(jìn)來一名新客人,都有無數(shù)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奇他會不會是來向江蕙求婚的人。 天氣熱,氣氛熱烈,安遠(yuǎn)侯府熱鬧非凡。 皇宮之中,皇帝正要召見大臣商議甘陜地動之事 ,一名小太監(jiān)疾趨近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一封收信呈到皇帝面前,“陛下,這是淮王殿下給您的?;赐醯钕抡f,說……” “說什么了?”皇帝取過信,未免有些納悶。 小火這是在做什么?本可以天天見著面的,他偏要寫什么信,這小太監(jiān)還結(jié)結(jié)巴巴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淮王殿下說,求陛下看了,千萬別生他的氣?!毙√O(jiān)俯伏于地,聲音里帶著哭腔。 皇帝更加納悶。 他抽出信,展目望去,只見信上龍飛鳳舞寫著幾行大字,“父皇,直到今天還沒有人向安遠(yuǎn)侯求婚,兒子擔(dān)心您的內(nèi)庫銀子有失,惶恐無極,只好親自向江侯爺求婚去了!” ☆、063 皇帝看了一遍, 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是小火的筆跡。 小火說什么?一直沒人到安遠(yuǎn)侯府提親,他擔(dān)心朕的內(nèi)庫銀子有失, 所以親自向峻熙求婚去了? 皇帝摸摸鼻子。 小火,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把朕的內(nèi)庫銀子看得如此緊要的? “淮王現(xiàn)在到哪兒了?”皇帝緩緩問道。 “陛下, 淮王殿下現(xiàn)在應(yīng)該……應(yīng)該出宮城了……”小太監(jiān)心里七上八下,聲音發(fā)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