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哼了聲，斜眼看他，“你不同意？”

    尚云朗張了張嘴，努力狡辯，“當(dāng)初她自己不都說了么，不干預(yù)璀璨事務(wù)管理，不插手璀璨事務(wù)運營，現(xiàn)在又這樣，這，這不大好吧？”

    “此一時，彼一時，”見他竟有勇氣質(zhì)疑自己的決定，老爺子反倒有些欣慰，“還有人當(dāng)初進公司時信誓旦旦要拋頭顱灑熱血，可現(xiàn)在呢，又幾個真做到的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尚云朗總覺得老爺子這話里有話，仿佛是沖自己來的。

    他略有些不安，喉頭滾了兩滾，訕訕道，“外甥女能干，您多疼她些也無可厚非，可阿志也是您的孫子，總不好差的太多了吧？”

    兩個同輩的人，一個還在基層苦苦熬資歷，另一個就要三級四級跳，一躍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讓外面的人怎么看！

    偏心，偏心，又是這個！

    尚清寒最聽不得他抱怨這個，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不由得抬高了嗓門，“你整天說我偏心，我都不當(dāng)真，覺得你總有一天能想開，可現(xiàn)在看來還是我錯了！今天咱們就來好好掰扯掰扯！”

    “算上去了的云璐，你們?nèi)齻€，你自己給我說，我虧待過哪一個？股份是一樣的，機會也是一樣的，我是攔著你們上進了嗎？”

    “老二有自知之明，不插手公司，可你在公司一待十幾年，身居高位毫無建樹！放在別家早卷鋪蓋滾蛋了，我有說過什么嗎？他們有抱怨過什么嗎？”

    “云清自己放棄不算，云璐走了，她家里沒了人，現(xiàn)在好不容易淼淼起來了，能獨當(dāng)一面，我就是讓她上去能怎么樣？這就是偏心了？何況這件事本身就是其他股東聯(lián)名提出的，并非我一個人的意思，你若是有意見，只管找他們?nèi)?，去?。　?/br>
    “我自認(rèn)問心無愧，對你們一視同仁，卻不想你跟你那混賬老婆貪心不足，實在可惡！”

    “為阿志鳴不平是吧？好啊，我給你機會！”

    尚云朗被他罵的頭大如斗，正滿腦袋嗡嗡響呢，卻還是敏銳的抓住了“機會”二字，連忙抬起頭來，滿臉渴望的看過去。

    見此情景，老爺子簡直失望透頂，恨聲道，“既然你這么心疼兒子，一心為了他好，不如退位讓賢好了，反正你在其位也不謀其政，這些年來大家早有意見，我也懶得再替你描補！”

    尚云朗一聽，登時大驚失色，“爸，您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尚清寒臉都給氣紅了，“你不是要公平嗎，我就給你公平，怎么，還不敢接了？”

    他現(xiàn)在是真后悔了，后悔沒趁長子年輕的時候管教好，也后悔給這傻小子娶了隋怡那么個心思不往正道使的兒媳婦！

    本來大兒子就夠蠢的了，結(jié)果又找了個自作聰明的老婆，可真是蠢到一處去了。

    尚云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喃喃著說不出話來。

    他是想讓兒子爬上去，至少也要跟冼淼淼平齊，至少沒想到對方一下子躥的這么高，反倒不好cao作了。他也只是想著，既然老爺子給了冼淼淼這樣好的機會，難保不會對尚志心存愧疚，自己若借機鬧一下，說不定就能得點實惠。

    可饒是這樣，他也沒想過用自己的前途替尚志鋪路?。?/br>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他一直都知道公司的人對自己口服心不服，可畢竟看在老爺子的面子上，倒也沒怎么給自己這個名不副實的副總太大難看?？伤€這么年輕呢，連退休年齡都不到，要是現(xiàn)在下臺，可真就沒有活路了。

    何況只要自己在位，好歹能憑借碩果僅存的幾個蝦兵蟹將保尚志平安，如果自己不在了……

    也就是這話沒好意思說出口，不然老爺子一準(zhǔn)兒能給他氣的厥過去，就是尚志也未必領(lǐng)情。

    那頭跑步的尚云清本來不打算摻和的，可偶爾一眼看過來卻發(fā)現(xiàn)大哥不出意外地又犯了蠢，眼見著老爺子手里的拐棍也蠢蠢欲動，他就趕緊跑過來。

    要是老爺子情緒太過激動自己就勸著點兒，要是沒大毛病，正好看熱鬧！

    穿著一身白運動裝的尚云清就晃過去了，他先看了老爺子的臉色，見倒也還在可接受范圍之內(nèi)，就笑著沖自家大哥說，“呦，這可是稀奇了，大哥什么時候也起得這么早了？吃飯了嗎？”

    尚云朗不敢對老爺子發(fā)脾氣，但對這個弟弟卻沒什么忌諱，眼下他正憋著一肚子氣，就冷冰冰道，“怎么，許你們爺倆兒蹭吃蹭喝，就不許我過來看看爸？”

    話一出口，且不說尚云清先給氣笑了，就是尚云朗自己也暗道不好。

    老爺子最不喜歡看他們兄弟不睦，他卻當(dāng)著老人家的面就這么著，可不是罪上加罪？

    果不其然，尚云朗還沒來得及替自己補漏，就見老爺子的眼睛又瞪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喝道，“孽子！”

    尚云朗腦子里就跟外出跑馬翻了似的五味雜陳，得，目的沒達(dá)成反而賺了個“孽子”的新鮮名頭，眼見著自己是越混越退回去了。

    只是這會兒他也沒工夫跟尚云清瞎折騰，不單是剛才老爺子的話讓他多多少少有些臊得慌，更怕的卻是老爺子一怒之下真的會擼了自己的頭銜，于是趕緊胡亂說了幾句話就落荒而逃。

    尚云清早已經(jīng)跟冼淼淼結(jié)成同盟，這會兒得了尚云朗出丑的事，怎么可能不第一時間跟冼淼淼分享？

    對尚云朗的反應(yīng)，冼淼淼非但不覺得意外，反而還有種“終于發(fā)作了”的解脫感。

    論起來她跟尚志是同輩人，對方還是特意去國外深造過的，且不說這里面的水分究竟有多大，光尚志的學(xué)歷和年紀(jì)就壓了自己不止一頭。要真按照尚云朗的劇本，沒準(zhǔn)兒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自己的兒子橫掃八方，她冼淼淼繼續(xù)醉生夢死，卻不想尚志還在基層掙扎，她反而要登頂了。

    不要說心胸本就不怎么寬廣的尚云朗，估計是個人都沒辦法對這樣的結(jié)果做到心平氣和。

    權(quán)錢迷人眼，不管大家小家，但凡上一輩存了點家業(yè)，小輩們就很難做到心如止水。

    別說尚清寒奮斗一輩子打下的江山，就是普通老百姓家里買了一套房，等父母百年，幾個孩子還要爭來搶去呢。

    老爺子在的時候大家都是一樣的，畢竟那是親爹，再怎么胡鬧也不過罵一頓，總不至于傷筋動骨?？扇羰抢蠣斪幼吡四?？自己掌權(quán)和親兄弟姐妹掌權(quán)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人家也有自己的兒女伴侶乃至心腹，不弄死自己這曾經(jīng)的對頭就算仁義的了，又怎么會跟親爹在時那么寬厚包容？

    所以尚云朗這么按耐不住到處蹦跶，冼淼淼非常理解，甚至也時常會想，假如自己處在他的位置，恐怕也冷靜不到哪兒去。

    她自認(rèn)也不是什么特別寬宏大量的人，眼下尚志父子無用也就罷了，放著不管也不必?fù)?dān)心他們會掀起什么大風(fēng)浪；可要是有一天對方真的有要翻身的跡象，冼淼淼絕對會選擇先下手為強。

    說白了，但凡有的選，誰愿意屈居人下？

    ******

    轉(zhuǎn)眼到了開董事大會的日子，冼淼淼起了個大早，特地挑了一聲黑色職業(yè)裝穿著。因為她到底年輕，皮膚又白，所以也不顯老，只是看著比平時成熟了好些，倒能壓得住場子。

    她即將出任副總的事情還只是在璀璨高層傳開，下面的人并不清楚，因此乍一見她罕見的打扮成這樣，都有些驚訝，紛紛猜測是不是又要有大事發(fā)生了。

    董事會的成員基本上都是璀璨的大股東，尚家三父子赫然在列，只是平時老爺子等閑小事不愛出頭，只開視頻與會；尚云清懶得摻和這些勾心斗角的爛事兒，也不喜歡露面，可今天爺倆卻也齊齊到場，真是少有的齊整。

    今天的會議也沒有旁的大事，就是推選冼淼淼出任副總裁，因為老爺子的力頂，其實結(jié)果早已經(jīng)是注定了的，但哪怕為了個公事公辦的旗號，也得給人個發(fā)表意見的機會。

    老爺子都坐在這里表態(tài)了，等閑人還真是不敢出聲。

    可到底權(quán)利迷人心，會議室里安靜了好幾分鐘后，才有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干咳一聲，表示自己有話要說。

    恰巧他就坐在尚云清身邊，兩人湊在一起，畫風(fēng)還真是截然不同。

    尚云清人長得風(fēng)流倜儻，一身西裝也是修身的休閑款，又打著帶暗花的細(xì)領(lǐng)帶，看著很是俏皮不羈，端坐著開會也像是隨時準(zhǔn)備出手撩妹，妥妥兒一位富家公子哥兒。遇見這么一個人，你反倒不會關(guān)心他的年紀(jì)了，因為他老了也照樣好看！

    而那位董事說得好聽是厚重大氣，不好聽了就是路人甲的長相，幾年前發(fā)際線就不知所蹤，平時總狠命把那兩邊的幾縷頭發(fā)留長了梳到中央，為了防止移位還要特意用頭油或是定型水打濕，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他一出聲，冼淼淼自然要往那邊看，一看之下就想笑。

    尚云清跟她太熟了，見她這個表情就隱約猜到什么，竟挑了挑眉，故意往那邊靠了靠。

    這下，不光冼淼淼，就是其他幾個董事也注意到那鮮明的對比，都有些忍俊不禁。

    那位董事沒有直接反對，可話里話外透的意思就是不贊成，還特別點名說冼淼淼年紀(jì)太輕。

    確實太輕，當(dāng)初胡奇峰上任大家就已經(jīng)驚過一把，現(xiàn)在冼淼淼滿打滿算也才不過25，實在是太年輕了點兒。

    但不少人都覺得她畢竟是老爺子的親孫女，早年父母也曾在璀璨呼風(fēng)喚雨，即便早進來幾年也沒什么；況且現(xiàn)在有胡奇峰坐鎮(zhèn)，就算小姑娘不頂用也不至于影響大局，再者冷眼看著她這幾年經(jīng)營的工作室也是有模有樣，慢慢上手，將來未必不能成個好接班人，所以并不怎么排斥。

    只是現(xiàn)在有人公然提出異議，有幾個立場不堅定的董事便開始眼神交流，本來因為大勢已去的尚云朗也意外生出幾分希望。

    見此情景，冼淼淼還沒怎么樣的，尚云清先就笑了。

    “呵，聽您的意思，是要以年紀(jì)論英雄了？真那樣，我老老實實待到八十歲，豈不是都能去當(dāng)總統(tǒng)了？”

    他不長往公司來，甚至年會也很少露面，但正因為這樣，他跟在座的都沒什么交情，行事作為更是百無禁忌的。

    更何況這位交友甚廣，三教九流無所不包，脾氣也不好拿捏，平時沒事兒可能跟你笑呵呵，一旦惹著了，轉(zhuǎn)眼就能翻臉不認(rèn)人，曾經(jīng)也鬧過幾出狠的，所以等閑人輕易不敢招惹。

    原本大家還在猜測他今天過來到底是做什么，這會兒聽他出聲，心中猜測便落實了：

    早就聽說他跟冼淼淼聯(lián)手了，一直以來還都有人以為是□□，可現(xiàn)在看來，恐怕是真的。

    合著人家是來給外甥女撐場子來了！

    尚云清一出聲，會場的氣氛就有些微妙了，那位董事的表情僵硬了下，還是勇敢道，“尚先生也不必這樣講，可年紀(jì)大了確實也有年紀(jì)大的好處，不說經(jīng)歷的事情，就是吃過的鹽怕也要多很多呢！”

    說到最后，他臉上難免有幾分得意。

    單論起年紀(jì)，在座的怕除了老爺子之外就屬他資歷最老，也難怪會發(fā)此感慨。只是這話卻也戳了不少人的肺管子，就連老爺子的眉頭也微微蹙了下，旋即很快松開。

    他是打定主意今天不出手的，單看孫女如何應(yīng)對了。

    冼淼淼確實想好了怎么應(yīng)對，方法簡單得很，但保證有效。

    過去幾天她想了很多，甚至還買了本《三十六計》翻了又翻，只是最終卻又統(tǒng)統(tǒng)推翻了那些復(fù)雜、迂回的計劃。

    在場的都是老狐貍了，說白了利益至上，要錢不要臉，指望動之以情，用嘴皮子功夫感動他們是不可能的，就得胡蘿卜加大棒，可巧冼淼淼的u盤里還真就有在座幾位的黑料！

    其實她輕易也是不想用的，但前提是別人不來招惹她，這會兒人家都欺負(fù)到頭上來了，再不予以還擊……怕就只能通過重新選舉董事會成員的途徑來推進了。但那樣周期長不說，動靜也太大，總也治標(biāo)不治本，還不如這樣好。

    冼淼淼冷笑幾聲，也不打算熱臉貼冷屁股，直接道，“我經(jīng)過的事真要換成鹽讓您吃，就怕您齁出什么毛病來?！?/br>
    就算你活的再久，有我一個再世為人的久？

    這話一出，對方的臉色都變了，“冼小姐，您這話說的就有點不好聽了吧?！?/br>
    “不好聽的還在后面呢，”冼淼淼面不改色道，“而且您的稱呼也不對，應(yīng)該喊我冼副總?！?/br>
    這些人也是倚老賣老慣了，老爺子念舊情不肯隨意發(fā)落，下面的人更不好動，久而久之便肆無忌憚起來，竟連既定的結(jié)果也敢指手畫腳了。

    冼淼淼深知今天老爺子不出聲不表態(tài)也不單單是考驗自己，恐怕也是存著借自己的手發(fā)落這些貨色的意思，不然也不至于這會兒還作壁上觀。

    左右她是小輩，成了自然好，就算成不了，鬧大了也可以用“年輕不懂事”抹過去，到時候老爺子再出面打圓場也來得及……

    那位董事的臉色更加難看，剛要再說什么卻聽冼淼淼道，“年紀(jì)大了不光經(jīng)歷得多，恐怕記性也不大好了，容我提醒您一下，這會兒進行的是發(fā)表意見的環(huán)節(jié)，發(fā)表對什么的意見呢？對既定結(jié)果的意見?！?/br>
    換言之，一切早已塵埃落定，您愛說就說，可聽不聽在我。

    誰都知道這位大小姐做事不喜歡愛常理出牌，但還真沒幾個想到她敢就這么大咧咧的在董事大會上說得這么不客氣。

    但經(jīng)她剛才一提醒，原本還有些不安分的人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可不是么！

    說一千道一萬，大小姐走馬上任早就說鐵板釘釘?shù)氖聝毫?，之所以現(xiàn)在還能讓人發(fā)表下意見怕也是老爺子給大家的面子，但未必真就喜歡聽什么第二種聲音。

    別看董事會瞧著威風(fēng)凜凜的，可還不是股東們選出來維護他們利益的傀儡？而老爺子現(xiàn)在雖然退居幕后，可手里還牢牢攥著股份呢！再加上尚云清和大小姐，以及那些個擁護者，他們說什么不算？

    讓你說也是想聽好話，若你真是給臉不要臉，那咱們也都別想好看了，大不了重新選舉，總能挑出幾個會看眼色的來。

    那位董事心里瞬間轉(zhuǎn)過幾萬個念頭，雖還是有些不服，到底喊了聲“冼副總”。

    冼淼淼甜甜一笑，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朱董事您說的也不全無道理，這么著吧，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什么也不做的話恐怕不能服眾，回頭年中考核我也跟著過一遍，像那些個想晉升的，各崗位都定個年齡限制，比如說后勤啊采購啊這些尤其需要人生閱歷的關(guān)鍵崗位，不到三十五不能動?；蛘呒矣幸焕希缬幸粚?，干脆一個人在一個崗位上從一而終得了，您說呢？”

    她這么看似胡攪蠻纏的一說，別人尚可，尚云朗和朱董事的臉都要綠了。

    尚志就不用說，眼下還在基層當(dāng)小職員，而這位朱董事也剛在年前把家里的侄子、外甥弄了進來，就打算趁年中、年底的考核往上升呢，要是冼淼淼真的發(fā)瘋設(shè)了年齡限制，他們還不得急的吐血？

    朱董事的臉都扭曲了，正要跟尚清寒討公道，卻聽冼淼淼涼颼颼道，“天熱了，難免人也跟著心浮氣躁的，聽說碧園景色優(yōu)美、植被茂密，還有很多國外移植來的名貴花卉，小孩子……”

    她還沒說完，對方就已經(jīng)出了一胖臉的油汗，眼神驚恐。

    她怎么知道的？

    朱董事幾年前包/養(yǎng)了一個女明星，替她買的房子就在碧園，兩人時常去那里幽會，孩子都一歲多了！因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朱董事家里沒人知道不說，外媒也一直以為那女明星至今是單身……

    看他們不高興，冼淼淼心里就爽了，她當(dāng)然不會為了報私仇就胡亂發(fā)作，可經(jīng)過今天這么一通折騰，這些個領(lǐng)導(dǎo)們的關(guān)系戶想踩著別人往上爬，哼哼，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