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漾還是老樣子，斯斯文文的帶著金屬邊框眼鏡，也虧得秦漾，不然她的演藝仕途怎么能走的這么順，他既是導師也是朋友，不過攤上陸綻這么個朋友，也是秦漾倒了八輩子的霉。

    秦漾一臉正色的看她：“你攤上什么事了？缺錢我這里有?！彼狸懢`用錢很少，大多是公司包，而且她也懶得買什么。

    陸綻打趣：“缺個千把來萬你也有？”

    “你怎么要這么多？”秦漾問。

    陸綻冷的搓了搓手，又搓了搓臉，手腕上次被捏紫了到現(xiàn)在還有點鈍疼：“開玩笑的，你最近得了空幫我處理一下。”

    “你得告訴我原因?！彼f。

    說著就走進了電梯，陸綻伸手把大衣的帽子蓋在腦袋上：“就當是做慈善?！?/br>
    秦漾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痕跡，指了指：“你和人打架了？”

    陸綻點頭，秦漾說：“別動?！?/br>
    她的帽子是反的，他幫她把帽子翻了過來，嘀咕著：“多大的人了怎么還打架。”

    不巧電梯到了一樓，那個人正風塵仆仆的上樓，看到兩人，愣住了，秦漾然順手把她把大衣領(lǐng)口的拉鏈提了上來。

    陸綻直勾勾的看著那個人，他的臉很黑，陰沉著，俊眉擰著像股繩，隨后擦身而過，連招呼也懶得打。

    陸綻是能看到的，可是那又怎么樣，她不過是玩了一場必輸?shù)挠螒?，賠上了一生的情動。

    第2章 再遇

    2013年冬，陸綻來北京的第二個月，雪。

    陸綻裹著舊棉衣哆嗦站在公交站臺，五點的北京是它最真實的模樣，地上的積雪只留下薄薄的一綹，水泥地和樓梯間的雪混合著臟水和已經(jīng)發(fā)黑的口香糖，煙屁股，這年霾剛有，像霧，沒有人知道這霾到以后會愈發(fā)嚴重，就像感情初起到深陷泥潭。

    陸綻下了公交依著秦漾給她的地址，昨夜里下了雪，晚上凝成冰，現(xiàn)在已漸化，疾馳的汽車駛過，濺了她一身水，她抬眼望去，那車已經(jīng)走遠。她罵了一句“靠”，拆了包紙巾把褲腿的污水擦了擦。

    陸綻的方向感極差，饒了好幾個巷子才摸到地址，等找到的時候正巧看到了那“肇事”的車，她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從外形就知道這是一輛豪車。

    車里下來四個人，清一色的運動夾克，以及右胸口的隊伍標志，其中的三個人勾肩搭背走來，身高相差無幾，氣質(zhì)各不一致，她的視線徑直落在了最左邊漏單的男人身上，倒不是因為他和其他人沒有勾肩搭背，而是她覺得似曾相識。

    這么好看的男人換做是誰見過一次也不會忘記，何況她是陸綻，記憶力一向很好的陸綻。

    她看著這無人但豪華的場館，燈光閃耀，在錦緞紗簾的映襯下她看到了落差。

    那個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與其說停留不如說略過，他面無表情雙手插兜繼續(xù)走路，短發(fā)在燈光下透著晶亮。

    陸綻的腦海里無法抑制的想起了那一天，和大多數(shù)高中生一樣，她站在紅塵的邊緣，舉目凝望，一切似乎都觸手可及，但又遙不可及。

    那個時候陸綻才初二，書本里的那些個知識早已無法滿足她的求知欲，家里買不起電腦，所以習慣性帶著本兒和筆去網(wǎng)吧查找各種課外資料。

    零幾年的時候，南京巷道里的小網(wǎng)吧是不需要身份證只要有幾個零錢都能來，她會省下飯錢來獲得精神的滿足。

    “同學，麻煩幫我去續(xù)二十~”隔壁的男生一口京腔，把一張五十塊錢放在了她桌上。

    陸綻擱下了筆，轉(zhuǎn)眼看去，他已經(jīng)奮戰(zhàn)在游戲里，手指靈活的敲擊著鍵盤，陽光正好，他們坐在靠窗一側(cè)，細碎的陽光透過玻璃照了進來，有陽光濺入了他的眼睛，他瞇了一下，手指仍然沒有停下。

    陸綻拿著錢去了前臺幫他續(xù)了二十，多了三十又放回了他桌上。

    同齡的男生甚少有這么好看的，精致的鎖骨在淺灰色的低領(lǐng)t恤下若影若現(xiàn)，深灰色的粗毛線外套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慵懶無比，模樣不過十七八歲，可這打扮和這小網(wǎng)吧格格不入。

    她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有個詞叫“裝b”，后來她知道這個詞了，而他早就隱沒在時間的長河里。

    陸綻的網(wǎng)費只夠三小時，電腦鎖住以后，她拿了筆記要走，他略略側(cè)身，看著她：“謝謝你，這三十是跑腿費?！标懢`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很漂亮，黑黝黝的，在陽光下似乎發(fā)著光。

    可他嘴里的這話她不愛聽，人窮志不窮。

    “前臺就在那邊，不遠的?！彼脑捦庵艉苊黠@。

    過了幾秒，他說：“我剛在solo，實在騰不出空來?！?/br>
    “唱歌？”她好奇的看著他，她如果沒記錯solo的意思是唱歌，她可沒見著他唱歌。

    他臉色一僵，嘴角有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笑，但隨后又正經(jīng)而嚴肅的看著她：“你英語不錯?！?/br>
    陸綻說：“還行，簡單的能懂?！保╯olo在英文單詞里翻譯為“獨唱”之類，但在電子競技里翻譯成單挑）

    后來他繼續(xù)奮戰(zhàn)游戲，她拎著筆記回家，她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去那個網(wǎng)吧，只是再也沒在那里遇見過他，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這樣一個慵懶又壕氣的陌生人烙在了年少的陸綻心里，在她短暫的青春里也再也沒遇到比他更好看的男孩。

    *

    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個人遠去的背影上，許久都沒有挪開，她帶著期望的時候他沒有出現(xiàn)，卻在某個不經(jīng)意間悄然的再次闖入她的眼簾，陸綻看著他的方向，想到了格格不入，他和那個時候幾乎一樣，所以她才能一眼認出來。

    忽的刮了一陣風，陸綻才回過神來，想著秦漾老師跟她說的兼職的事，她記得是給電競比賽當平面模特，擺幾個pose拍幾張照。

    既然是電競比賽，又是同一個地址，那他們一定是隊員，所以那個人今天會和她有交集嗎？

    陸綻這么想著，就聽著一個胖子說：“吊哥，看到咱門口那果兒了嗎？真他媽的正?！闭f得聲音不小，明顯是故意的。（果兒：北京話里指漂亮妹子）

    吊哥睡眼朦朧，拍了一把胖子：“肥豬，你小子這眼睛夠尖兒啊?！?/br>
    肥豬咯咯笑：“這可不，要不尖兒怎么把妹?！?/br>
    吊哥一臉鄙夷：“你就這五大三粗的樣兒還想把妹，就你下面那幾兩rou，嘖嘖嘖，妹兒都嫌棄?！?/br>
    肥豬被鄙視哪都行但被鄙視男人的象征就不高興了：“你大爺?shù)?！吊哥你這樣子是要跟我比大小了？不是我說，肥豬我不硬都比你硬著大?！?/br>
    吊哥“呸”了一聲：“待會咱就比，輸了吃拖鞋。”

    “肥豬我什么時候怕過？吊哥你就準備好吃拖鞋吧?！?/br>
    “我是裁判！”戴眼鏡斯文的男生舉手。

    “西瓜你這種娘炮就不要摻和大老爺們的斗爭了。”肥豬說著還搓了西瓜的鍋蓋頭。

    “我草你們大爺?shù)??！贝衷捲谒刮牡奈鞴峡诶锒嗔藥追帜餁狻?/br>
    那個人依舊插著手不言不語，不制止也不摻和，好似這和他完全沒有任何關(guān)系。

    “darby哥，那妞在看你?！狈守i說完陸綻就轉(zhuǎn)過臉去。

    “喂！”肥豬轉(zhuǎn)過臉嬉笑著看著她：“花癡妹，想泡我darby哥先去l安門廣場排隊。”

    陸綻莫名被扣上了“花癡”的名，肥豬又說：“我darby哥可看不上你這樣的外地妞，等著給darby哥生猴子的妹子一堆，你連隊都排不上，不過我們隊其他四個可都是單身狗，歡迎勾搭~mua~”

    那個人瞥了陸綻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他單手握了拳放在嘴上，輕咳一聲：“待會還有比賽，都安分點?！?/br>
    肥豬朝陸綻做了個鬼臉才隨著隊伍上樓去，陸綻看著那人的背影，他的眼睛不再是明亮的，多了幾分冷漠，她揉揉臉。

    是啊，這樣一座城市，外地人和本地人區(qū)分的多明顯。

    秦漾老師讓她在門口等一個叫托尼的負責人，她不知道托尼是誰只知道秦漾說托尼紅頭發(fā)很好辨識，她站在門口一等就是一個鐘頭，人漸漸多了起來，托尼到的時候陸綻已經(jīng)凍得嘴唇發(fā)紫。

    托尼看到陸綻說：“你就是秦老師介紹來的？”

    陸綻點點頭，托尼有點嫌棄的瞥了她一眼，這秦漾真不靠譜，以前介紹的那些就算不是豐乳肥臀也起碼身材可圈可點，可面前的這個女孩，干癟無光一點也不適合做coser：“跟我進化妝室?！保╟oser指的是通過穿上各種角色的服飾，扮演成作品中的角色）

    陸綻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地方，不似外面的金碧輝煌，化妝室很擁擠，衣服，鞋子，首飾亂作一團，托尼讓她坐在靠里的位置，給她選了一身紅色的帶著九個尾巴的衣服。

    “換上?！蓖心嵋膊粡U話。

    陸綻拿了衣服躲到了更衣室，很快她就換好了，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根本邁不出去，這身衣服實在，實在是太露骨了，她想到了香艷這個詞，對，就是這個詞。

    托尼在外面敲著木板的門框：“你好沒好？”語氣一點也不客氣。

    陸綻咬了下唇，她早就該做好這種準備，事已至此，也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她鼓足勇氣步履維艱的走了出去。

    托尼本來的嫌棄在看到她的時候小眼睛蹭的亮了起來，他沒想到脫掉厚重棉服的陸綻簡直就是完美的藝術(shù)品。

    也不知道他怎么會覺得她干癟，這身材比他見過的最大牌的明星都要迷人，當然他最多也只見過八/九線的小明星。

    托尼自下而上打量著她，細長白嫩的腿上穿著白色透rou的絲襪，小巧的腳踝包裹在紅色的繡花高跟鞋里，腳踝處的紅色鈴鐺，隨著動作的搖擺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托尼不是戀腳癖卻也對這雙長腿下的腳充滿了好奇。

    白色開叉想著金絲邊兒的短裙包裹著這雙如玉般的長腿，偏又短的恰到好處，遐想非非，托尼咽了一口口水，不再看她，亦是不敢再看她，瞥見了她的小動作。

    “把手拿開，不要捂著胸。”托尼繼續(xù)說：“你要記住，待會上臺要自信，絕對的自信，任何的羞赧都不要有，因為從你上臺的那一刻，你就不是你自己，你是九尾狐，你是魅惑眾生的狐貍精?！?/br>
    這席話就像她看過的《論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里說的：在舞臺上，這些演員卻不是這樣來動作，他們在吐露心思的時分卻總是走到舞臺的最前部，面向觀眾，扯起嗓子，帶著滿腔熱情，有聲有色地宣講自己的那些根本不存在的體驗。

    這是演員，她放棄所有要實現(xiàn)的夢想。

    她放下了手，面帶微笑的看著托尼說：“謝謝你。”

    第3章 比賽

    托尼帶過不少coser，但被教育了還心懷感激的少之又少，他不再蔑視這個不起眼的女孩，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種不知名的光芒，他說：“你先坐下，我讓化妝師幫你上妝。”

    “還要化妝??？”陸綻說。

    托尼汗，大概他剛剛被屎糊了眼才覺得她是可塑之才：“廢話?！?/br>
    陸綻不講話了，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凳子是陳舊的木凳，表面有些缺口，她撫摸著凳子表面的缺口，直到手指生疼，她知道這不是夢。

    陸綻的周圍已經(jīng)有不少coser換好了衣服，有個扎著藍色雙馬尾辮的女孩畫著兩個大大的眼妝，看起來靈動而小巧，她感受到陸綻的眼神，朝她眨了大大的眼睛，陸綻“噗”的笑了出來，她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哈嘍，我叫謝喬，謝謝的謝，宋慧喬的喬?！敝x喬往嘴里塞了一個橘子。

    化妝師忙說：“小祖宗哎，化完妝就別吃了?！?/br>
    “栗子，反正我有你嘛?！敝x喬朝化妝師撒嬌道，謝喬來合作過很多次，對這里的情況了如指掌。

    陸綻覺得她的性格和她的人一樣可愛：“我叫陸綻?！?/br>
    謝喬說：“哇塞，陸綻，不得了，你這胸起碼有c，羨慕死辣。”

    她伸手戳了戳：“你這真的假的，這也太perfect了吧?！?/br>
    陸綻護住胸口，一臉防備：“真的?！?/br>
    “暴走蘿莉上場準備！”前面的人叫道。

    謝喬朝陸綻的胸又看了兩眼，看著自己胸無二兩rou，很難過：“喂，陸綻，待會下臺以后吃個飯，你順帶教教我怎么豐胸?！?/br>
    陸綻一臉黑線，哪有人一上來就問她怎么豐胸的，而且她這是天生的哪來什么秘籍。

    謝喬上臺了，陸綻還護著胸，她大概死也不會想到謝喬這樣的姑娘最后會變成她自己都厭惡的模樣。

    有人說人變了，心不變那還是不變，可是陸綻知道，人變了，心怎么再和最初的時候一樣。

    陸綻盯著鏡子發(fā)呆，托尼忽然叫道：“栗子，不要給她涂橙紅換成紫紅色?！?/br>
    栗子看著托尼：“紫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