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候夫人……

    這是帝都里出了名兒的不知好歹的婦人。

    只是她早前相中了才德皆備的太子妃，更因宣平候夫人雖然智商不怎么在線兒，然而宣平候卻位高權(quán)重，在昭陽帝面前很有分量。更何況宣平候的姑母嫁給了昭陽帝的叔父敬德王，那位叔王是昭陽帝在世長輩中輩分最高的一位,在宗室之中素有影響。

    有敬德王與宣平候，哪怕知道宣平候夫人平日里有些蠢笨，可是趙皇后卻依然為太子定下了他家的女兒。

    畢竟誰家沒有個不叫人心里舒坦的親戚呢？

    趙皇后還有個襄陽侯府太夫人這樣的外祖母呢。

    只宣平候，敬德王妃與太子妃，什么缺憾都能補(bǔ)足了。

    更何況宣平候夫人雖然蠢了些，然而為人膽子卻小，從不敢生出事端，趙皇后就放心了很多。

    如今見宣平候夫人這是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見太子妃紅著臉惴惴不安就要起身請罪，那一張臉紅得不像樣兒，趙皇后心底不免憐惜她幾分。畢竟生母糊涂，叫人看笑話兒，最丟臉的也就是太子妃了。

    因憐惜太子妃，因此趙皇后的目光就溫和地說道，“你也回去歇著?！?/br>
    “母后……”太子妃窘迫而羞愧，眼眶微微紅了。

    她還對一旁的紅月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眼神，覺得自己對不住紅月極了。

    若說宣平候夫人與她的竊竊私語，旁人聽不見，那么立在不遠(yuǎn)處的紅月是肯定聽見了的。

    這樣揣測一個清白的女孩兒家，實(shí)在不是太子妃的為人。

    紅月此刻迎著太子妃那愧疚的目光，卻覺得完全沒有什么生氣的。

    早年，這樣的非議與傳言還少了不成？

    當(dāng)年她初入宮，生得是美麗干凈，那時還沒有到長樂公主的身邊，所有看見過她的妃嬪與內(nèi)監(jiān)都以為她是趙皇后尋了來要侍奉昭陽帝的。那時的流言蜚語，打量她的目光，比宣平候夫人看她的要惡心一千倍。

    若不是之后她去服侍長樂公主，斷了那些流言，只怕更難聽的都有。

    當(dāng)然，侍奉過公主的，就和帝王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

    昭陽帝再好色，也不可能去收用親閨女身邊兒的侍婢不是？

    不然那話得難聽到什么程度?。?/br>
    此刻紅月就覺得這小小的非議不過是清風(fēng)拂面。她也不會與長樂告狀，蓋因叫她覺得，身上背著太子妃對自己的愧疚總比日后太子妃覺得自己挑撥離間心生厭惡來好得多，她只是垂了目光，做更乖巧狀。

    哪怕長樂投過來好奇的目光，她也沒有回應(yīng)。

    順便，紅月在心里覺得宣平候夫人真是想太多。

    就太子那心機(jī)深沉的貨色，誰敢跟他有個什么呀？

    沒準(zhǔn)兒一個不開心，送美人兒去死也說不定。

    那可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

    太子妃是不知道，然而早年跟在趙皇后身邊的時候，紅月多少聽聞這位太子殿下曾經(jīng)弄死過兩三個想要爬床的宮女兒，手段之冷酷，現(xiàn)在東宮里的宮女兒們都腿軟，不過是瞞著太子妃不叫她知道，還以為太子是個溫柔體貼的夫君僅此而已。

    如此寬容的態(tài)度，頓時就叫太子妃心里一嘆。

    她目光幽深地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

    她當(dāng)然知道趙皇后是為了給自己體面，因此才沒有對宣平候夫人做出什么評價(jià)。

    不然，換了旁人，只怕趙皇后“滾蛋”的逐客令已經(jīng)出口了。

    “那兒臣就告退了。”

    太子妃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叫自己不要因宣平候夫人惱怒，柔順地說道。

    “去吧，好好兒歇著，我這兒不必你服侍?！?/br>
    趙皇后面色疼愛地說道。

    她命身邊的兩個宮女扶住太子妃，唯恐太子妃傷了。

    “娘娘……”

    見長樂咬著自己雪白的手指眼巴巴地看著太子妃，宣平候夫人對趙皇后并不計(jì)較方才自己的無狀心里一松，臉上就帶了幾分笑模樣兒，恭恭敬敬地福了福，感激地說道，“娘娘疼愛太子妃，是太子妃的大福氣！有您在，妾身與侯爺都不擔(dān)心太子妃了?！?/br>
    “侯夫人何必這樣客氣?！?/br>
    趙皇后就笑著命長樂去扶宣平候夫人起來。

    長樂早就見識過宣平候夫人還有更不著調(diào)的做派，此刻見怪不怪，笑嘻嘻地下了趙皇后的座位扶著宣平候夫人起身，嬌嬌地笑道，“什么福氣不福氣的呢？叫我說，太子哥哥能娶了嫂嫂，如今琴瑟和鳴才是大福氣，姨母見了心里也歡喜呢?！?/br>
    雖然確實(shí)是太子更高貴一些，可是長樂卻不大喜歡宣平候夫人這樣謙卑。

    哪怕只是客套，卻依然叫人心里不舒坦。

    女人嫁給好男人確實(shí)是福氣，不過男人能娶了一個好女人，才叫更大的福氣呢。

    只看宣平候就知道了。

    精明干練，連趙皇后都側(cè)目的，誰知道娶了這么一個敗家娘們兒。

    可見宣平候大人的福氣就不怎么樣呀。

    公主殿下在心底搖頭晃腦的，卻并不露出痕跡，只是笑得叫人心生愉悅。

    宣平候夫人哪里知道這倒霉公主心底還在同情自家侯爺呢，還覺得長樂公主人不錯。

    要不是宣平候府實(shí)在是尋不出與長樂公主年紀(jì)相當(dāng)?shù)纳倌?，她真的想娶了這位得寵的公主，再給太子妃拉一位強(qiáng)援呀。

    且趙皇后是一位連親外祖母的臉都能打的人，長樂公主在帝都之中素有跋扈的“美名”。

    這兩位對太子妃這樣親近，宣平候夫人只有更放心的。

    她欣慰地看了垂頭不語的太子妃一眼，心底一松，只覺得又這兩位在，太子總不會對太子妃太差，然而令她心里擔(dān)心的卻是如今太子妃有孕之事。太子如今已經(jīng)不擔(dān)心庶子奪嫡之事，那放松一下心情來個新寵……

    她一邊扶著長樂的手，一邊就想到自己進(jìn)宮來是為了什么了。

    “還有一事，也請娘娘允許?！?/br>
    “何事？”見宣平候夫人這是準(zhǔn)備告退，趙皇后就更加和顏悅色了。

    她見長樂偷偷兒回頭對自己吐舌頭扮鬼臉兒，無奈地?fù)u頭笑了笑。

    宣平候夫人微微遲疑了一下，之后就指著她身邊一直安靜含羞坐著的少女笑道，“這是太子妃的meimei，多年不見太子妃，心里怪想念的。且太子妃有孕，她一向謹(jǐn)慎穩(wěn)重，有她在東宮照顧太子妃，咱們也安心一些……”

    她一引見，那少女就紅著臉起身再次與趙皇后福了福。

    她的聲音如鸚哥兒一般動人嬌嫩。

    太子妃的臉頓時就白了。

    “東宮奴婢多得是，何必叫侯夫人這樣擔(dān)心。且侯府小姐，哪里做得來奴婢的活計(jì)?！?/br>
    趙皇后什么魑魅魍魎沒見過，聽了宣平候夫人一句話，頓時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了。

    此刻，她膩歪得不行。

    太子妃有孕的時候，宣平候府送進(jìn)來一個女孩兒來固寵，明顯得想當(dāng)瞎子都不行。

    唯恐太子妃在這個時候不能服侍太子，也擔(dān)心選秀的時候上頭給挑兩個美貌可人能攏住太子的心的美人兒來叫太子妃失寵，所以把家中的另一個女孩兒提前送進(jìn)來，哪怕太子真的寵愛了，也還算是……

    肥水不流外人田？

    只是宣平候夫人把太子當(dāng)成什么了？

    當(dāng)親娘的還沒有這樣上心給他挑女人呢！

    這樣的私心，頓時就叫趙皇后有些不痛快，臉上的溫和就繃不住了。

    她本不是一個需要對外命婦和顏悅色的身份，此刻見宣平候夫人竟算計(jì)到了自己的面前，神色就有些淡淡地問道，“且一個未嫁人的姑娘家，偏要住到東宮去，哪怕是陪伴太子妃，叫人看了也不像……”

    趙皇后總覺得宣平候那樣的精明人不大能做出這樣的蠢事，就皺眉問道，“這也是貴府侯爺?shù)囊馑?？?/br>
    宣平候夫人就緊張地動了動嘴角。

    “雖是臣妾自作主張……”

    她賠笑，卻感到正被自己握在手中的軟乎乎的小手兒，一下子就抽離而去。

    長樂神色頗為氣憤地看著她。

    太子妃如此辛苦的時候，趙皇后都疼惜有加，給她找不痛快的卻是自己的生母。

    宣平候夫人信不過太子對太子妃一心一意不算什么，可是……

    她怎么能這樣明晃晃戳著太子妃的心呢？

    就算太子是那等受不住的，使用了宣平候府的美人，沒有叫寵愛被別的女子奪走，可是收益的也只是宣平候府，傷心的只有她的女兒太子妃呀。見這少女輕浮的樣子，長樂就知道這只怕是宣平候的庶女。

    叫庶女得寵，然后叫太子妃眼睜睜看著？

    這就叫姐妹情深了？

    真以為這世上有那么多趙皇后與昭貴妃呢！

    若不是當(dāng)初楚賢妃咄咄逼人奪寵爭位，說起來昭貴妃也才不會這樣眼巴巴進(jìn)宮奪jiejie的丈夫。

    她心里惱火起來，臉上就帶出痕跡，不由關(guān)切地去看太子妃。

    她并不相信，若夫妻情深，還會有什么姐妹之情。

    “那侯夫人也該去問問侯爺，才來處置！”

    她并不是一個不給人臉面的人，更何況宣平候夫人還是太子妃的生母，若在趙皇后宮中吃了呵斥，那太子妃只怕面上也無光。然而再心里為著太子妃，長樂眼下也很有些忍不住的樣子，譏諷地說道，“且太子妃嫂嫂有我陪著，用得著別人么？”

    她的目光就不善地落在那花容月貌的少女的身上。

    或許她也是因宣平候夫人的選擇身不由己，可是看她臉上那隱隱的喜色，顯然不覺得有什么不安或是對不住太子妃的地方。也或許……這樣的女子還在心底憧憬日后得了太子的眷顧，就可以不將從前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放在眼里了？

    “殿下？”

    見長樂變色，宣平候夫人頓時無措。

    “侯夫人一心為了太子妃，慈母心腸連皇妹都動容了。”四公主靜靜地看著，見宣平候夫人給太子妃公然添堵，心里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岳美人。這兩位母親看似精明，其實(shí)都糊涂得只令旁人得意。

    她見長樂的臉黑漆漆的，心下一嘆急忙上前笑著說道，“皇妹一向與太子妃親近，侯夫人的心情自然感同身受，您只放心，有皇妹在，太子妃斷然不會叫您有一點(diǎn)擔(dān)心的地方。至于這位姑娘……”

    四公主頓了頓，看著那似乎發(fā)現(xiàn)趙皇后不愿叫她入宮因此有些不快的少女，輕笑道，“記掛太子妃，也不僅是朝夕相伴才能叫太子妃明白你。既然這么擔(dān)心太子妃，這段日子，不如去給太子妃在佛堂里數(shù)幾個月佛米？佛祖知道姑娘的心，自然眷顧太子妃是不是？”

    她笑容滿面，不動聲色地就把這姑娘給使喚到佛堂去了。

    且數(shù)佛米，是那么輕松的事情么？

    “對呀！”長樂一下子就被自家皇姐提醒了，深深地覺得還是自家皇姐狡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