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前不著村，后不著店?！?/br>
    鄭皓：“……”

    鄭皓嫌我的成語里充滿了貶義，怒氣沖沖的往前走。

    “我明明說的是個中性詞?！编嵰茁湓谖覀兒竺鎯刹?，我回頭等了他一下，并肩跟他一起進(jìn)廳門。

    我小聲說：“你爸媽不嚴(yán)厲吧？我好擔(dān)心他們不歡迎我?！?/br>
    鄭易扯了扯嘴角，神情卻沒有多少笑意，“你以為我為什么不想回來？”

    我：“……”

    不等我再多說話，門口已經(jīng)有傭人迎了上來，十分恭敬的接過我們手里的東西，給我們遞了拖鞋。

    鄭皓已經(jīng)進(jìn)了客廳，遠(yuǎn)遠(yuǎn)地聽見他語氣輕松的說：“我們回來了，我邀請了一個朋友過來?！?/br>
    “誰啊？”一個嬌嫩的女聲響起，“鄭易回來了沒有呀？”

    我跟著鄭易走過玄關(guān)，正看見許諾在沙發(fā)上扭著頭，往這邊投來期待的視線。

    坐在她身邊的是她媽和鄭易的媽，再遠(yuǎn)處是許敬亭和另一個中年男人，幾個人正在聊天，抬頭看見我們時，都停止了交談。

    一室沉默里，只聽見鄭皓拿著叉子吃西瓜的聲音，他隨手指著我說：“介紹一下，這是我今天剛認(rèn)識的新朋友，叫周呦呦，也是我哥的女……”

    我沖他投去了兩道警告的眼神，如果他敢說出女朋友三個字，我估計會在游戲里把他凌遲一百遍。

    他使勁咳了兩聲，“……客戶?！?/br>
    許諾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立刻皺著眉質(zhì)問我：“怎么又是你？”

    我那個媽——夏青輕聲斥了她一句，“諾諾?！?/br>
    鄭易解了襯衫袖扣遞給我，“給我拿著?！庇忠贿呁熘渥油镒?，漫不經(jīng)心看了許諾一眼，“怎么，有意見？”

    許諾神色不悅的沒說話。

    鄭易那個年輕的mama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看了一眼許敬亭身邊的男人，也就是鄭易的爸，臉上緩慢的泛起一絲和藹的神色來，跟說我：“周小姐是吧，過來坐。”

    這跟我第一次見她時的印象很不同。

    鄭易mama轉(zhuǎn)頭跟鄭易爸爸介紹，“這是周小姐，上次在顧老的壽宴上見過。”

    鄭易的爸爸有些瘦削，面色威嚴(yán)，可能因為剛生完一場病，整個人精神氣不是很足，沖我點了點頭，“周小姐自便就好，不用拘束?！?/br>
    他身邊的許敬亭也對我笑了笑，跟鄭易爸比起來，他顯的儒雅又年輕。

    我順從的跟他們道謝。

    傭人很快過來說晚飯準(zhǔn)備好了，我們移步到后面的餐廳去。

    長形的飯桌，鄭易的爸爸坐在主位，一側(cè)依次坐了許敬亭、許諾、夏青，另一側(cè)是鄭易、我和鄭皓，對面是女主人鄭易的mama。

    吃的西餐，傭人端上開胃菜來，鄭易mama笑著對鄭易說：“在醫(yī)院里的時候，你爸就念著你呢，以后有空多回來吃飯?！?/br>
    許諾媽也跟著說：“前幾天諾諾還跟我說呢，說好久沒跟鄭易一起吃飯了，我說鄭易事業(yè)心重，得理解他。”

    許諾適時的開口，語氣很是討好：“鄭易哥哥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去吃飯？聽說市里開了一家法國餐廳，據(jù)說很不錯。”

    我正跟鄭皓悄無聲息的吃東西，他聞言同情的看了許諾一眼。

    我偷偷的去瞄鄭易，他面不改色的淡聲說：“這不正一起吃么?！?/br>
    許諾一張臉氣得通紅，偏偏周圍都是長輩，又無處發(fā)泄，我抬頭看她，沒想到正跟她對視上，她瞪了我一眼。

    “哎，過分了啊?！编嶐┗Ｖ樥f她。

    鄭易mama開口說鄭皓：“諾諾也算你meimei，怎么說話呢，吃都堵不住你的嘴?！?/br>
    鄭易爸爸已經(jīng)在聲音沉著的跟鄭易聊工作上的事情，鄭易不咸不淡的答著。

    我拿著刀叉，低著頭默默地給這頓飯打了個差評。

    他們這些人吃個飯比去餐廳里吃的還要講究，叉子和刀配了好幾副，而我對西餐的了解僅限于左手拿叉，右手拿刀。

    只能學(xué)著鄭易的樣子慢慢摸索，只可惜他在說話，吃東西進(jìn)展緩慢，很難模仿。

    我心想，這頓飯吃的很無聊，早知道就不來了。

    然后就聽見鄭易mama問我：“周小姐覺得飯菜不合口味嗎？”

    對面許諾和她媽一起看向我，我搖搖頭說沒有，隨即自認(rèn)動作優(yōu)雅的切了一塊兒黃乎乎的像內(nèi)臟一樣的東西放進(jìn)了嘴里。

    那口感，就像吃了一塊兒油膩無比的肥rou。

    許諾一臉無法忍受的看著我：“你不膩么?！?/br>
    鄭皓也說：“你口味夠重的啊，這么吃鵝肝醬?！?/br>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貴族美食鵝肝醬……我忍住要吐出來的沖動，把滿嘴的油膩咽下去，笑了笑說：“我比較喜歡這種濃郁的口感?！?/br>
    許諾嗤笑了一聲，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儀態(tài)良好的吃了口沙拉。

    鄭易跟他爸說話正到停頓時，我瞥見他抬手拿了一小片烤面包片，用餐刀把一小塊兒鵝肝醬均勻的抹到上面，慢條斯理的吃掉，然后啜了一口手邊的白葡萄酒。

    我：“……”

    坐我斜對面的我那個媽突然出聲，她帶著一絲探究的問：“周小姐是鄭易的客戶，想來家中也是非富即貴吧？”

    許諾笑著附和道：“富到大口吃鵝肝，這何止有錢呀，得是暴富的那種吧?！?/br>
    我聽出她嘲諷我暴發(fā)戶的意思來，想到那天鄭易介紹許敬亭的話，便故作淡定的說：“我祖父早年留洋后來回國當(dāng)校長，父親是個教授，平時研究些學(xué)術(shù)，不敢說富貴?！?/br>
    鄭易的媽話里有話的說：“鄭易的投資門檻挺高的，周小姐書香門第出身，有這樣的財富實力真是難得?！?/br>
    她這語氣比第一次見面的質(zhì)疑好聽了好幾倍，只是意思沒變，依舊在懷疑我，哪兒來那么多錢。

    我想起鄭易辦公室那副畫，于是調(diào)整面部表情，遺憾又落寞的說：“家里父母去世的早，我年紀(jì)輕也賺不到什么錢，幸好長輩平時喜歡收藏字畫古董，算是給我留了一些薄產(chǎn)。”

    鄭皓懵逼的看我，“你不是說你是彩票中獎的嗎？”

    我無辜的說：“跟你開玩笑呢，你真信啦？”

    鄭皓一臉“就知道你在耍我”的表情。

    桌上一時寂靜。

    許敬亭突然感興趣的問我：“周小姐的父親也喜歡收集字畫？都有哪些名家的墨寶？”

    我：“……”

    我忘記這里還有個外祖父是國畫大家的后代了。

    我眨了下眼睛，說：“家里長輩更偏愛西方藝術(shù)，像莫奈、塞尚這些……”

    我還沒說完，正在喝湯的鄭皓就被嗆了一口，攥著餐巾大有把肺咳出來的跡象。

    鄭父皺著眉說：“你這是什么教養(yǎng)。”

    鄭皓憋得一臉通紅，充滿困惑的看我，被我無視了。

    夏青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鄭皓，她說：“g市的書香門第我倒是知道幾家，以前跟他們也有過來往，只是沒聽說過周家，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br>
    “周家……”許敬亭聞言也喃喃了一聲，似是在回想哪個周家。

    鄭易此時出聲說：“既然是別人的傷心事，一再追問，沒什么意思吧？”

    鄭父皺了皺眉，但沒像剛才呵斥鄭皓一樣開口。

    夏青臉上頓時就有些尷尬，點頭沖我說了句抱歉。

    這一頓飯吃的是真叫累。

    然而還沒有結(jié)束。

    飯后鄭易被他爸叫進(jìn)了書房，我們余人坐在客廳里聊天。

    鄭皓咋咋呼呼的叫我和許諾開黑，我們兩個彼此看了對方一眼，難得默契的沒有理他。

    夏青跟鄭易媽低聲聊了幾句，然后轉(zhuǎn)頭叫許諾：“你鄭阿姨說好久沒聽你彈鋼琴了，想看看你最近進(jìn)步了沒有?！?/br>
    許諾甜甜的應(yīng)了一聲，起身去坐到了鋼琴前。

    夏青笑著對我說：“周小姐一會兒也彈首曲子吧？我這個女兒平時學(xué)藝不精，你肯定比她彈的好?！?/br>
    我：“……”

    看來今天晚上，我這個媽是要致力于拆穿我不是名門之后的真面目。

    那我怎么辦？我手里握著那么大的料，我可沒想在今天抖出來啊。

    第十六章 演技

    舒緩輕快的鋼琴聲響起來，許諾坐在琴凳脊背筆挺，頭頸微垂，弧度優(yōu)美，間或往我這邊看一眼，目光中充滿挑釁。

    鄭易的mama坐過來，完全不像剛才吃飯時表現(xiàn)的大度和寬容，她狐疑的說：“周小姐難道不會彈鋼琴嗎？你家里長輩既然受過良好的教育，又熱愛藝術(shù)收集藝術(shù)品，周小姐肯定也才情過人吧？”

    “這還用問嗎？”我那個媽不贊同的看了鄭易媽一眼，笑著說：“周小姐肯定已經(jīng)在想彈哪首曲子能讓諾諾甘拜下風(fēng)了?！?/br>
    她對我說：“你要手下留情啊，給我們諾諾點面子?！?/br>
    這兩個人左右把我圍在中間，皮笑rou不笑的極盡虛情假意之能，大概是看不順眼我總跟鄭易一起出現(xiàn)，更不信我是一個有教養(yǎng)有身份的大家閨秀，眼里俱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鄙夷，以及拆穿我真面目的期待。

    鋼琴這種東西，我顯然是不會的。

    它對于許諾、鄭皓這樣的人家來講，大概就跟吃飯喝水一樣，是從出生起就要學(xué)會的生活技能之一，是標(biāo)配。對我，尤其是小時候家里不富裕的我，卻是從來沒有摸過的、更買不起的一件遙遠(yuǎn)的貴重物件。

    但是我不能說出來。

    許敬亭坐在沙發(fā)另一邊，正拿著手機打字，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我們對話。鄭皓倒是聽見了，隨口說了一句：“我也才情過人啊，一會兒給你們彈個李斯特那種變態(tài)難的。”

    他媽立刻說：“有周小姐在，你還好意思瞎顯擺。”

    無形中，又把對我的琴技要求往上抬了不知多少個臺階。

    夏青笑而不語的看著我，等待我下不來臺。

    我其實很想說一句：“你一個出生在g市山村里的人，難道就會彈鋼琴了么？”然后看著她臉上虛偽的笑容裂成渣渣。

    但這并不是我的初衷。

    我吸了口氣，感受到眼淚蓄滿眼眶的那種酸澀，確定此刻眼圈應(yīng)該紅了后，抿了抿唇輕聲說：“說起來，我還記得小時候母親教我彈鋼琴，后來父母早亡，我就很少再碰琴了，觸景總?cè)菀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