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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涴溪沙·尋歡在線閱讀 - 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

    婉婉行云流水般沏好一壺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十分優(yōu)雅得體,馮豐比之前要放松了些,不再僵直了坐著,端過茶盞,還未湊近便聞出暗香撲鼻,心底贊嘆又可惜,若是她家中未遭禍?zhǔn)?,現(xiàn)在必定已經(jīng)平京城中世家閨秀的典范了罷。

    兩人一邊飲茶,一邊談天,實質(zhì)上多是馮豐在講,自己這些許年來破過的案子,挑揀著不那么血腥可怖的講了,倒是也能引得美人時不時掩嘴而笑。

    談了許久,雖是喝了茶,可那陣困乏期還未去,婉婉忍不住扭頭打了個哈欠,馮豐自然瞧見了,他本來說到自己在行的事情越說越有興頭,絲毫也無倦意,可見著婉婉這般,心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困了便去歇息罷?!?/br>
    婉婉聽了這句話倒是清醒過來,“郎君同我一起去歇息罷。”伸手就去拉住了馮豐。直把個再次渾身僵硬的人拉到床邊才松開手去解他衣裳。

    馮豐像是一驚,揮手就推開了婉婉的手,婉婉本就累了沒用什么力氣,也不料到他是這般反應(yīng),不防被他一下子推到了床上,手因為跌倒的本能反應(yīng)一下打翻了床頭的梳妝匣子,里面零零散散的東西落了一地。

    巨大的響聲,打破了兩人間將要彌漫起的尷尬氣氛,婉婉揉了揉撞在床上的腦袋坐起來,見馮豐正捏起地上一個藏藍色的荷包細看。

    婉婉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顧不得整理自己因為方才的動作而散開的衣襟,奪了那荷包塞進被子里。

    馮豐正覺著這荷包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婉婉奪走的那一瞬間,心中似有閃電劃破黑暗,是了,甄薦死時所著的衣物上也系有這樣一個荷包,連味道都一模一樣,都是雄黃的味道。

    “你怎的亂翻女子?xùn)|西。”婉婉見他欲言先發(fā)制人道。

    馮豐見她強作鎮(zhèn)定眼底明明白白顯著慌亂的神色和色厲內(nèi)荏的話語,心一軟,“對不住姑娘了,我只是想幫姑娘將物什都拾起來,既然是姑娘的私物,那我便不便觸碰了。”

    婉婉有些驚疑地看著馮豐,想確認他到底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荷包的秘密,但馮豐卻不像她,多年的官場生涯早就讓他能擺出合適的神色來,只是在面對特殊的人事時,他才會變得木訥。婉婉自然完全不能從馮豐的臉上辨認出什么來,看到的只有不小心動了別人隱私的尷尬和愧疚,心底一塊石頭也就安安穩(wěn)穩(wěn)地落了下來。

    “你,要不要來歇息?!蓖裢袷值紫戮o緊攥著那個荷包,遲疑地開口問道,一邊想若是他上床來,應(yīng)該把這個東西怎么悄無聲息的處理掉,她不敢托大,畢竟一次沒有發(fā)現(xiàn),不代表第二次不會注意到。

    “你好生歇息吧,我不慣與人同床,今夜那邊軟塌可否借我一用?”馮豐看得出婉婉在他說出這句話后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便知道她肯定是會答應(yīng)的。

    婉婉在第二日馮豐走后就直接將那個荷包燒掉了。

    馮豐卻是回到官衙,找出了保存在那里的荷包,細細查看,果然,布料材質(zhì),繡花者在繡的最后一片葉子那多勾起的一針和自己昨日看到的那花枝下最后突出來的一針細看之下特別顯眼。馮豐緩緩捏緊了荷包,臉色晦暗不明,在官衙內(nèi)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一下午,直到天黑盡才走出官衙,卻沒有下任何捉拿唐婉婉的命令。

    自那日之后,馮豐每隔幾日便要來同婉婉飲茶暢談一番,卻不留宿。婉婉不解其意,但她心底還是高興的,馮豐每次都是同她飲茶說書,或是聽她彈琴,旁的事一概不做,婉婉覺得這樣的相處輕松而自在,只是偶爾會疑惑他花大把銀子難道每日就只是為了同自己做這些,這些疑惑不過瞬間又被她遺忘掉了。

    她不知道的是,馮豐來這里的幾日暗訪之下得知前段時間有一位神秘的大老爺,年紀介于而立與不惑之間,在婉婉這處歇過幾晚。他有九分把握,這位大老爺就是甄薦。

    既有作案動機,又有作案時機,馮豐幾乎可以斷定,就是她做的一切,馮豐坐在婉婉院中的石桌旁,看著對面的女子輕抬秀手拂過茶具上一排素白小盞,臉上是一片恬淡的笑意,空氣中浮著淡淡的茶香與花香,他躊躇良久卻不舍將她交出去了。

    婉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在馮豐眼中破綻百出,已經(jīng)全然知曉她所做的一切,看馮豐待她是一貫的小心翼翼,還心中暗自得意,大理寺少卿也不過如此,過往他給自己講的那些案子怕是有夸大嫌疑來哄自己的。念及此,她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田子山雖然放了婉婉回到尋歡坊,到底還是派了人守在她身邊的,見著馮豐這樣頻繁來模樣,既有些擔(dān)心他發(fā)現(xiàn)當(dāng)日的真相連累自己,又擔(dān)心他將婉婉抓去論罪,思索幾日,田子山想了個下下策。

    又過了幾日,林嬤嬤終于得空來見她了,卻給她帶來一個爆炸般的消息,殺死甄薦的兇手抓到了!竟然真的是甄薦生前養(yǎng)在外宅的一個女人,那女人到官衙中自首認罪了,說是藏了砒霜在耳環(huán)里,趁歡好時抹在了甄薦的唇上。而后那女子就在天牢里服毒自盡了。

    婉婉得知這個消息后久久回不過神來,她是不是害了別人,她的身上是不是背負了一條無辜的人命。

    拿了林嬤嬤替她置辦的東西放在一旁,她連晚膳都沒有心思用便睡下了,晚間不知為何竟然發(fā)起高熱來,驚得守夜的翠兒忙不迭去請了大夫來,那熱卻是反反復(fù)復(fù)了幾日,一直不能散盡,大夫只說是心病,要姑娘心里郁結(jié)解開便好了。

    可是旁人都不知道她是為何病倒,更何談去替她解開憂郁的心思了。

    五月快要盡了,婉婉突然似想起了什么,靠在床上喝藥時突然問翠兒今日是五月幾日了。

    翠兒立馬答道二十九了,姑娘,你都病了將近六日了。

    婉婉一口將手中的藥飲盡,拿了翠兒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道,“勞你照顧我了,今日我覺得精神頭好些了,你去將前些日子我未修完的畫屏拿來?!?/br>
    “姑娘,現(xiàn)在天色已晚,姑娘要不先歇息明日再繡吧,這光線忒暗,奴婢憂心姑娘的眼睛?!贝鋬憾酥肓⒃诖睬暗?。

    “無事,我這些日子睡得多了些,現(xiàn)在讓我睡也睡不著了,把燭火挑明些就行了,你今個兒也不用守夜了,照顧了那么多天,也累壞了罷?!蓖裢癫⒉豢侠^續(xù)睡下去,再睡,骨頭都要松了。

    “姑娘,奴婢不累,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翠兒立馬表忠心道。

    “我是知道你的好的,所以才要你去好生休息,明日才更有精力當(dāng)差啊。”婉婉笑道。

    翠兒只得應(yīng)下不提。

    第二日翠兒早早地起來,問了院子里灑掃的丫頭,姑娘起了沒。

    丫頭答道,姑娘昨夜很晚才睡下,早晨用了早膳現(xiàn)下又去補眠去了。

    翠兒站在緊閉的房門口想了想,還是沒有進去打擾婉婉。

    此時,本應(yīng)在自己屋子里補眠的婉婉,卻是在幾里之外的景山上。

    “婉娘,我又來見你了?!碧镒由綌[好兩杯酒在墓前,自言自語“我知你應(yīng)是不喜我來的罷。這么多年,你竟一次也未入過我的夢?!?/br>
    忽的一陣風(fēng)起,刮得山間樹枝嘩啦啦只作響。

    “誰?”田子山倏得轉(zhuǎn)過頭去,見林間一道白影閃過,想也未想閃身進了林中,卻什么也未看到,他忽然醒悟過來,大喊,“婉娘!婉娘,是你嗎?你肯見我了?你原諒我了?”任憑他怎么喊怎么找,那道白影卻是不見蹤影了。

    他郁郁地回到墓前,看著墓前相對而擺的兩只酒杯,拿起其中一杯一飲而盡?!巴衲铮瑢Σ黄?。都是我當(dāng)年做的畜生事,害的你,可是我是真的喜歡你,每日夢里我都見著你對我笑,你要我如何忍得住。后來我也不想上奏參唐兄的罪,可是甄兄說唐兄已經(jīng)在四處搜尋我們曾經(jīng)做過的事,唉,想必現(xiàn)在唐兄已經(jīng)陪著你去下一世了吧,他又先了我一步。”說罷,田子山又飲了一杯。

    一杯接一杯,待到他發(fā)現(xiàn)不對勁時已經(jīng)晚了,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全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來。

    一身白色紗衣的婉婉緩步從林子中走出來,看著躺在地上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田子山,不發(fā)一言。

    “婉娘,婉娘你回來了!”田子山瞇起眼看逐漸向她走近的白衣女子,隨著女子的走近,漸漸與記憶中那個女子的面貌相剝離?!安?,你不是婉娘,你是…….婉婉?。俊彼左E然縮緊。

    婉婉并不回答他的話,一直隱藏在長裙背后的手伸出,“噗啦”,利刃劃破衣物和皮膚的聲音。一把小巧的看上去像是女子防身用的匕首整個刀刃都沒入了田子山的胸膛,唯余一個把手在外面。

    婉婉用盡全力將匕首插進去后像是魔障突然被打破一般,怔怔地松開手退后兩步坐在地上,看鮮血迅速將田子山藏藍色的衣袍染得更加深沉。

    “你,你想必都知道往事了罷,我是真心喜歡你母親的,只是為了自己私欲做了對不住她的事,咳咳?!碧镒由椒磻?yīng)過事實來,顫抖著伸手握著插在自己胸前那把小巧的匕首,卻沒有力氣將它拔出來,吐出兩口血沫子來,“前些日子又對你…….做了禽獸不如之事,合該是我的報應(yīng),咳咳,這,這匕首,還是我送你防身用的罷,這,咳咳,般鋒利,果然殺,殺人,不見血?!痹挼酱?,他竟笑了起來,半闔了眼眸,嘴里喃喃,“婉娘,婉娘……”聲音漸漸低微下去。

    婉婉也是第一次親手殺人,原以為麻佛散已經(jīng)夠量將人藥倒,卻不知道田子山乃習(xí)武之人,身體比旁人強健許多,那些麻佛散只不過將他略微藥暈,待匕首插入胸間,他就已經(jīng)因為劇痛清醒過來。將匕首插入田子山胸膛已經(jīng)是用了全力,松了手邊癱坐在一旁看著田子山嘴一張一合,她腦中嗡嗡作響,完全不能聽清他說了什么。

    直到田子山完全沒了聲息,她才抖著身子爬過去,顫抖著伸出手去在他鼻下探了探,感覺到田子山真的沒了氣息,她茫然地坐在地上深吸了幾口氣,才將田子山胸前那把匕首用力拔了出來,又將匕首在田歷衣服上擦干凈血跡,拖了人到得山崖邊上,將尸首囫圇推了下去,許久傳來一聲水花四濺的響聲,婉婉拖著麻木的身子才走到母親墓碑前,忽然跪下抱著那碑,嚎啕大哭出來,她不知為何想哭,手刃了敵人,應(yīng)同知曉甄薦死去那時覺得快意才對,可是此次她只覺得心中郁氣不散,大聲哭泣出來才稍稍好過一點。

    許久,止了哭,她拿出隨身帶著的手帕擦了擦眼淚,才開始收拾凌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