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都是標(biāo)準(zhǔn)的二室一廳一衛(wèi)一陽臺，該有的裝修都有，陽臺的地面還是水泥，想要裝修的話只能自己出錢，陸堯去衛(wèi)生間試了試熱水器，全新的，用起來還不算差，拍拍手道：“差不多可以，你先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吧，等下午小學(xué)生放了學(xué)我找人把床給你搬上來?！?/br>
    晏輕點(diǎn)點(diǎn)頭。

    陸堯詫異道：“不問問你晚上怎么睡？”

    “有床。”晏輕道：“你想要聽的話，那，我晚上怎么睡？”

    陸堯嘆了一口氣：“等我下班給你送床褥子枕頭來，夏天不冷，湊活著過一晚吧?！?/br>
    晏輕問：“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陸堯直接道：“添了好多麻煩?！?/br>
    他說出口了才覺得有點(diǎn)太嚴(yán)肅，摸摸小孩兒的腦袋：“算了，也不怪你，錢的話你再等兩天，我去問上邊要一點(diǎn)。”

    晏輕垂下眼睛，看上去有點(diǎn)失落，陸堯只見過不開心的時候滿地打滾的，沒見過這樣不言不語還讓人心尖尖都顫的，當(dāng)即補(bǔ)救似的把電視遙控器塞進(jìn)他手里：“坐下看一會兒，餓了就去警衛(wèi)室找我?！?/br>
    他簡直可以說是落荒而逃了，晏輕看著他的背影，手里抓著遙控器，微微抿了抿嘴。

    陸堯其實是個倔強(qiáng)又順從的人。

    要是想要對付他，開頭就得擺足了架勢，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在你眼里是個朋友，然后在他面前擺上一杯熱牛奶、一杯可口可樂，然后跟他講，牛奶是你的。

    陸堯討厭喝牛奶，喝了就會吐的那種，他一杯都不會動。

    他的倔強(qiáng)說，不喝牛奶。

    他的順從不讓他說，我想喝可樂。

    但是如果這個假設(shè)一開始沒成立，你吊兒郎當(dāng)?shù)臄[出一副大爺模樣，陸堯會做的，就是按著你的腦袋狠狠磕在桌子上，面目猙獰的說老子喝不了牛奶你不知道？然后逼著你喝下一滿杯牛奶跟可樂的混合物——陸堯的武力值一般是夠用的。

    晏輕聽著防盜門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的聲音，別開了目光，然后盯在了電視機(jī)上。

    屋子角落中放著那兩個小包裹，其中一個包著晏重的頭。

    第6章 兔兔這么可愛

    陸堯一路進(jìn)了警衛(wèi)室，早上被搗碎的玻璃還在那，他坐在椅子上點(diǎn)了根煙，半晌才罵了一聲。

    陸大爺縱橫鄴城這么多年，就沒遇見過個克星，今兒見了晏輕，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他陪著人家逛了半天的街，結(jié)果連來歷都沒問清楚。

    看著耳朵上的銀墜兒跟深邃清麗的五官，倒是有點(diǎn)像苗疆那邊的人。

    云南那一片都?xì)w老七管，這人住在大山中，一年到頭聯(lián)系不上，這次出事兒人家連臉都沒有露，陸堯跟他不怎么熟，點(diǎn)頭之交而已。

    他照常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會兒，迷糊中感覺有人走了進(jìn)來，把件衣服披在了他身上，陸堯動了動鼻子，反手扭住了來人的手。

    晏輕任由他把自己骨頭捏得咯吱作響，等他清醒了，才說：“天黑了，容易感冒?！?/br>
    陸堯打了個哈欠，松了手。晏輕的胳膊跟沒骨頭一樣，垂落了回去。他站在那里是真像塊木頭，就一雙眼睛還會眨。陸堯問：“我扭疼你了？”

    晏輕說沒有。

    外邊的天已經(jīng)黑了，陸堯支著腮看了一會兒。他身體素質(zhì)不如那些非人類，太忙的時候就很容易疲乏，倒也不是哪里泛酸，就是不想動，他伸手壓了壓頭上翹起來的一縷呆毛，站起來把衣服塞回晏輕手里。

    “這個點(diǎn)了都，小孩兒早就放學(xué)了。”陸堯說：“人來人往的，沒一個人喊我一聲。這會兒估計都吃完晚飯了，跟我去趟老李家？”

    晏輕后退一步，讓陸堯側(cè)著身拿柜子里的外套。

    保安的工作服都是統(tǒng)一定制的沖鋒衣，陸堯干脆的套在身上，一扭頭看見晏輕，發(fā)現(xiàn)他換了件衣服，身上就穿了一件黑t，露出來的小臂線條漂亮，覆蓋著一層漂亮的肌rou，有少年人獨(dú)特的干凈。

    但是陸堯看得不是那個。

    晏輕露出來的手臂上有點(diǎn)東西，像是紋身，干柴一樣的顏色，也說不出來究竟是什么，陸堯覺得像蛇，但是說蝎子也不是一點(diǎn)都不像，大部分都蔓延到了衣服中，被牢牢的掩蓋了起來。

    陸堯扎了一眼，漫不經(jīng)心的從他脖子上掃了過去，再往深就到衣服里邊了，陸堯沒干過那么流氓的事兒，進(jìn)退自如的把眼神兒收了回來。

    晏輕問：“怎么了？”

    陸堯推開門，把他讓了出去：“你衣服都是一個色兒？真沒情調(diào)，現(xiàn)在的小姑娘可了不得，都得捧著寵著，你這樣人家怎么看得上你？”

    晏輕‘嗯’了一聲，說：“耐臟。”

    陸堯帶著他去了四號樓，一邊上樓梯一邊跟他說：“記好了，四號樓三單元的二樓，以后搬東西可以找他們家，給根棒棒糖就成?！?/br>
    晏輕說：“記住了?！?/br>
    他跟在陸堯身后，上樓梯的動作都是一板一眼，一抬頭一低頭，把臺階數(shù)記住了。陸堯靠在防盜門背后，沖晏輕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按門鈴，就說來找兔兔玩。”

    晏輕順從的敲敲門，沒多久里邊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有個細(xì)小的、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誰呀？”

    晏輕看了陸堯一眼，后者給他比了個手勢，晏輕偏偏頭，沒怎么看懂，扭頭道：“晏輕?！?/br>
    “你叫晏輕呀？”

    “嗯?！?/br>
    換成一般人肯定知道不對勁兒了，里邊小孩兒猶豫了一下，奶聲奶氣道：“你是陸堯哥哥么？”

    晏輕說：“不是，我叫晏輕?！?/br>
    “真叫晏輕？”

    “嗯。”

    ——陸堯一時半會兒沒分清他倆誰更弱智。

    “那，”小孩兒又問：“陸堯哥哥在你旁邊么？”，

    晏輕頓了一下，陸堯雙手交叉，使勁兒搖頭，又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晏輕果斷道：“沒在。”

    嘎達(dá)一聲，門鎖落了下來，防盜門被慢慢推開了，里邊露出張白皙的小臉，小姑娘約莫六七歲，頭發(fā)上別著一只粉紅色的兔子發(fā)卡，眼睛烏溜溜的。她費(fèi)勁兒巴拉的把防盜門推到最大，后邊的陸堯墊著腳使勁兒往墻上貼，臉都糊在門上了。

    小姑娘抬著頭，奶聲奶氣的說：“晏輕哥哥好，我叫兔兔?！?/br>
    晏輕后退一步，兔兔也跟著他往前走。小姑娘年紀(jì)太小，不怎么懂事兒，家庭教育看上去也非常粗糙——要是換成其他小孩兒，估計沒少被家長揪著耳朵說不準(zhǔn)給陌生人開門。

    等她走出一段距離，陸堯露出了猙獰的微笑，一抬手哐當(dāng)一聲把防盜門關(guān)上了，兔兔慢了半拍，猛地一下子被陸堯抱在了懷中。

    陸堯呲著牙笑：“抓到了。”

    兔兔歡呼一聲：“抓住啦。”她揪揪陸堯的袖子，小聲道：“爸爸mama不讓我給你開門。我沒給你開門，我是給晏輕哥哥開的。”

    陸堯往她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兔兔安心的縮成一團(tuán)，在他懷里不動了。陸堯一邊往下走一邊隨口道：“兔兔不認(rèn)生。”

    晏輕知道他想講，就順著問：“為什么？”

    “過會兒你就知道了?！标憟蛘ＵＱ劬Α?/br>
    晏輕低著頭往下走，四單元的聲控?zé)舨惶檬?，沒亮，他眼睛里是一片漆黑跟一層接著一層的臺階，陸堯走路也沒聲音，樓道中空蕩蕩的，晏輕手指頭無意識的抽動了一下，腳底一滑，他身形穩(wěn)，沒摔，連點(diǎn)動靜都沒有，半張的嘴里卻忽然冒出來了點(diǎn)甜味兒，牙齒磕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圓的，草莓味兒。

    陸堯后邊長了眼睛似的，抬手露出手心里的棒棒糖，頭都沒回：“咱仨一人一根。”

    晏輕伸手摸了摸自己鼓起來的腮幫，跟著他走了下去。

    陸堯一只手棒棒糖，一只手摸著兔兔的頭，正經(jīng)道：“聽好了寶貝，把這張床搬到八號樓四樓，你就可以從這兩根棒棒糖中選一根?！?/br>
    兔兔掰著陸堯的手認(rèn)真看了看，問：“你喜歡吃菠蘿的還是哈密瓜的呀？我把你喜歡的留給你?！?/br>
    陸堯說：“我喜歡吃草莓的?！?/br>
    兔兔失望的哦了一聲。她個兒小，臉上帶著點(diǎn)嬰兒肥，給自己鼓勁兒喊一二三加油，普通小姑娘喊這個是要準(zhǔn)備跑五百，她不一樣。陸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后背：“別喊了，趕緊的，你晏輕哥哥等著回家睡覺呢?！?/br>
    兔兔伸出手，撅著屁股把床舉了起來，她走了兩步覺得褲子不抖勁兒，用了點(diǎn)力氣，把床往上一拋起，再飛快的提了提褲子，又剛好把床接住。

    ——行云流水，從樓上看都看不到兔兔的人，只能看見長了腿的床在移動。

    “她開門的時候一般都很小心?！标憟蛘f：“害怕把門捏碎了?！?/br>
    晏輕含著棒棒糖，不知道在想什么。兔兔連蹦帶跳，比他倆腳步都快，在晏輕家門口蹲著等他們。陸堯把兩根棒棒糖都給她了，說：“爸爸mama幾點(diǎn)回來？”

    “十二點(diǎn)。”

    陸堯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行。晏輕！”

    晏輕掀起眼皮。

    陸堯把兔兔放到他懷里：“報酬你已經(jīng)收了，現(xiàn)在該干活兒了。晚上不安全，把兔兔送回去?！?/br>
    晏輕完全是下意識的走了幾步，兔兔把臉貼在他胸口，伸著小舌頭，吸溜吸溜的舔著棒棒糖。她乖巧的時候真就是個普通小孩兒，吃糖流口水，給晏輕的手臂洗了個澡。

    晏輕把兔兔放在她家門口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

    陸堯說的‘報酬’，是他嘴里的棒棒糖。

    “晏輕哥哥再見?！蓖猛脫]揮手，進(jìn)去了。

    晏輕一個人回去，走到樓道口忽然看見了陸堯。

    他身上的沖鋒衣已經(jīng)脫下來了，一雙長腿有些散漫的支在地上，歪著腦袋抽煙，看見晏輕，抬手道：“走了，回去睡覺?！?/br>
    聲控?zé)袅亮似饋?，空中浮著些白點(diǎn)子，陸堯把煙掐了，說：“幾年前兔兔爸媽打架，四號樓的鋼筋都被抽出來了，后來重新建的。兔兔出生之后，兩口子就不怎么動手了。最近在愁兔兔上小學(xué)的事兒，小區(qū)里有個死了幾百年的老學(xué)究，勉強(qiáng)能教一下學(xué)前班，再往后就不成了。”

    晏輕：“嗯。”

    陸堯笑了笑：“兔兔是我看著長大的。”

    晏輕：“嗯，很可愛。”

    陸堯刷的一下停住了腳步，復(fù)雜的看著晏輕，最終伸手給他順了順毛：“你別覺得我多嘴，我沒什么別的意思。還是那個理兒，小區(qū)里魚龍混雜，什么東西都有，不問來路，不問歸途，湊活著過日子，你要是一時半會兒回不去，就多去串串門?！?/br>
    晏輕在他后邊，落了一個臺階，他本來就矮，現(xiàn)在平視前方，也只能看見陸堯的胸膛。

    他難得猶豫了一下，終于下了決心，將放在嘴里沒怎么舔過的棒棒糖抽了出來，然后把粉紅色、濕噠噠的球體抵在了陸堯的嘴唇上：“你吃吧，草莓味的。”

    陸堯沉默了一下，含了進(jìn)去，嘎嘣一聲咬碎了——然后一直到進(jìn)門都沒再跟晏輕說過一句話。

    晏輕站在他門前，有點(diǎn)委屈，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

    第7章 今天的早飯是豆腐腦

    陸堯第二天睡起來的時候，滿嘴草莓味兒。

    他赤著上半身，靠在枕頭上，床頭旁邊有個小柜子，放著一些連七八糟的東西。玻璃水杯是跟警衛(wèi)室那個配套的，里邊盛著不知道放了多長時間的涼水。

    陸大爺萬念俱灰，悶了幾口水，想起來昨天晚上他忘了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