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日子有好有壞,在軌道上正常前行,但偏偏就是有人不肯讓從悅安寧。 考試后的第二天,從盛打來電話,張口就是一句:“你阿姨的朋友有個兒子,年紀和你差不多大,都在上大學,這幾天會去盛城玩,你好好招待一下他。” 從悅莫名其妙:“我招待什么?” “你好歹在盛城待了那么久,算半個地主,替大人照顧照顧朋友的兒子怎么了?!” 從悅不好反駁,沉默不語。 卻不想從盛的意思遠遠不止如此,聽她安分不說話像是同意,立馬得寸進尺。 “那個孩子一表人才,很不錯的,他爸爸是你阿姨的牌友,和咱們家最近也有生意上的往來。你看著和人家相處,都是年輕人多交交朋友沒有壞處,別整天悶在屋里搗鼓那些破畫!” 這般露骨,從悅聽得眉頭一皺:“爸,你這話什么意思?” 從盛道:“什么什么意思?讓你別跟個榆木疙瘩一樣,多和人來往的意思!” 從悅不跟他繞彎子,直接一語道破:“我不會跟他處對象,你們省省吧?!?/br> 從盛一頓,愕然怒道:“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家里人為你好為你著想,你別不知好歹!人家那孩子哪點不好,輪得著你挑三揀四瞧不上!” 從悅沒見過對方,確實不知道他是好是壞,但從盛的話如同一盆涼水,兜頭將她澆了個徹底。 “別人的孩子都是好的,除了我,對吧?!彼p笑一聲,語氣冷然,“你愛讓誰去相看就讓誰去,反正我不去。實在不行叫他們等幾年,從嬌很快就大了,她樣樣比我強,待價而沽肯定能比我賣個更好的價錢?!?/br> “你——”從盛怒不可遏,“你怎么說話的!怎么這樣說你meimei!你還有沒有一點……” “對不起,沒人教我,我就這么沒教養(yǎng)?!?/br> 從悅掛斷電話,暫時拉黑從盛,省得他沒完沒了的打電話來罵人。 坐在書桌前發(fā)呆,畫冊入眼,心底一片煩亂,從悅郁然吐了口氣。 手機“叮咚”響起,她情緒低沉地拿起一看,江也發(fā)來消息:[下午陪你上課。] 她下午的課是可以旁聽的。 從悅心情不好,沒有周旋的力氣,回了兩個字:[別來。] 那邊沒有回復,她將手機推到一旁,起身換衣服。 四十分鐘后,從悅收拾好下樓,走出宿舍樓,就見江也等在女寢區(qū)域前。這一片來往女生眾多,經過他身旁紛紛偷偷打量。 從悅一出現(xiàn),兩個人都成了焦點。 腳步止住,稍稍站了站。從悅心里說不清的煩躁,無視他繼續(xù)往前走。 江也過來攔路,她眼眸低垂,不想抬,“讓開?!?/br> 他頓了頓,“你心情不好?” “沒有?!?/br> “撒謊?!?/br> 從悅皺眉,語氣不耐:“走開,別擋路?!?/br> 江也微怔,輕輕蹙眉,抬手朝她額頭探,“生病了?” “啪”地一聲,他的手被打開,手背浮起一片淡淡的紅。 從悅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沉沉吸了兩口氣,“我要去上課,你回去吧。” 江也站著不動,居高臨下注視她。 “誰惹你了?” “沒有。”她提步繞開。 他挪動一步,擋住她,“說啊。” “沒有!說了沒有你聽不懂?!” 從悅猛然瞪他,眼里騰起怒火,短短片刻又很快熄下去,沉聲:“你很煩?!?/br> 江也僵了一剎,在她要走時扯住她手腕。 從悅猛地一下甩開他的手,反應比以往來得強烈得多。 “你夠了!麻煩你差不多一點,你能不能看看周圍,看看別人,不停給別人添麻煩的時候能不能替別人想想!” 她這一聲壓抑不住的斥責招來無數探詢目光,無人敢靠近,但都在偷偷關注。仿佛看籠中鳥,又似看困場獸,無盡的非議和八卦,肆無忌憚地圍繞著他們二人揣摩。 “我被人掛到論壇爆料,被人開帖子罵,走在路上被人看被人議論,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因為你!你有沒有問過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沒有!” “在一起也好,分開也好,你從來沒有一點反應,過去這么久突然又跑來要和好!你了不起,你是天上最亮的星,別人沒你這么好的命!麻煩你,過家家能不能找對人?!” 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次是十八歲生日那天,她以為自己可以豁達地看開,卻并不是這么回事。 壓抑,憋悶,無處傾瀉。 這么多年,她始終可有可無,她的感受永遠不被看重。 她不喜歡做的事情很多,卻一直在被迫承受。 好像沒人考慮她的想法。從盛是,面前這個人也是。 積壓許久的怒意急需出口,一夕全爆發(fā)出來。 閘口大開,內心的兇猛狂獸張開血盆大口,吟嘯叫囂。 “我很煩! 我煩死了!麻煩你收一收你的自作主張——” 從悅激動地有些顫抖,臉漲的發(fā)紅,浮上來的一點點淚意還沒見光,就被她全力壓制下去。 “你覺得我煩?”江也一臉平靜,語氣波瀾不興,仿佛被罵的人不是自己。 從悅深吸一口氣,沉聲:“是?!?/br> 沉默半晌,他靜靜看著她道:“我知道了?!?/br> 眼皮慢慢垂下,又成了那副半耷拉著的模樣。他在周遭打量的目光中,漠然地轉身走人。 從悅站著平復情緒,胸腔里堵著什么,呼吸一下都帶著“呵哧呵哧”風刮過喉管的聲音。 她閉了閉眼,再提步時,除了四周好奇的八卦者,前方已無別人的身影。 一步步行至教學樓前,終于甩開那些好事目光。 卓書顏的電話來的并不合宜:“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從悅很疲憊,手機里有好多未讀信息,從盛用張宜的號碼一連發(fā)了七八條罵她的短信,都是訓斥她不顧家、不像話的內容。 從悅粗略掃過,忽然之間累得連課都不想去上。 她知道有些東西是她要不到的,她早就明白,可總是有人一次又一次地要將她的血rou心肺剖開,一下一下地劃出血痕碾成rou糜,百般折磨。 卓書顏連喚兩聲,從悅婉拒:“不了,你找周嘉起吃吧。” 那邊聽出她聲音不對勁,“你怎么了?” “……沒怎么。”她慢慢平靜下來。 從悅扯了扯嘴角,卻是苦笑。 她沒本事,她心態(tài)失衡。她只會遷怒他人,對著無關的人發(fā)泄。 從悅和江也開始了冷戰(zhàn),不能算是冷戰(zhàn),應該說是回到大一的狀態(tài)更貼切。 江也沒有再來纏著她,電話不打,短信不發(fā),有兩次在校內碰見,也只是遠遠打了個照面。 他高大清瘦的身形越發(fā)懶散,懨懨表情沉寂更甚,視線掃過哪里都是不帶溫度和情緒的。 冷戰(zhàn)后第一回 碰上是在自動販售機前,一個女生上前攔他,似乎想要表白。 江也微仰頭喝水,沒等女生把話說完就直直從她身旁走過,視線始終沒有移動半分。 和他一道的林禧歉然對女生解釋:“他戴著耳機,沒聽到?!?/br> 誰都知道這話不過是托詞,即使給了個臺階下,女生當下還是羞憤跑開。 從悅不知道他是否看到自己,另一次大概是看到了的。 他們走在同一條小道上,迎面相對,江也眼都沒眨一下從她旁邊經過,微擰的眉間,不耐和煩躁顯露得那樣明顯。 江也還是那個江也。 計算機系的天之驕子,如今進了叉院,更是目下無塵,傲不可言。看人目不斜視,即使站在他面前也未必進得了他眼里。 從悅早就知道,沒有人比她了解得更深。他在她面前賣乖討巧,放下身段撒嬌,無所不用其極地糾纏她,那些,不過僅僅只是他的一部分。 他可以有溫和的一面,而暴躁戾氣高高在上的他,也是他。 全在轉念之間。 這樣的情勢之下,周嘉起和林禧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不對勁,但從悅沒給他們詢問的機會,將自己扔進書海之中,不作回應。 整整一個禮拜,從悅和江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又是下午,從悅獨自在宿舍溫習,林禧火急火燎打來電話。 “你有空沒?找你幫個忙!” 林禧甚少有這么失態(tài)的時候,從悅筆尖一頓,“怎么了?” 林禧道:“江也跟實驗室一位老師吵架了,剛剛研究課題的時候,他們討論到一半,兩個人意見不合發(fā)生分歧,爭著爭著就吵了起來!江也把電腦一收直接走人,那老師氣的半死,在實驗室里破口大罵!” 從悅聽得發(fā)愣,“啊?” “我們都在找他!他一個電話都不接,我們宿舍幾個人都快找瘋了!你幫個忙,試試看能不能聯(lián)系上?” 從悅抿唇。前陣子或許能,現(xiàn)在想都不用想,江也不接別人的電話,更不可能接她的。 “那我試試吧。”她沒拒絕,反倒嘆氣應下。林禧這么焦急,她不好袖手旁觀。 “好好好!要是打通了,你幫我們勸勸他!能當面勸就勸,電話里勸也行,跟老師鬧成這樣不合適,你讓他把脾氣收一收……” 從悅不禁苦笑,林禧對她還真是寄予厚望。 接完林禧的電話,從悅點開通訊錄,盯著江也的號碼看了半分鐘,猶疑著點下?lián)芴枴?/br> 忙音響直結束,那邊無人接聽。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