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你為什么要這樣固執(zhí)呢？”鳳寥喘著粗氣，摟著她大汗淋漓的身體，忍不住地嘆息。

    “我很少固執(zhí)。所以，我一定要堅持的事情，必定是我不可退讓的底線。學騎馬是這樣，堅持到金風鎮(zhèn)去照顧你是這樣，這一次想與你同行，也是這樣?！?/br>
    她有一種強烈的恐懼：如果這一次不跟著鳳寥去，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他了？

    上一次給他下毒的人是誰，至今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幕后主使是誰，更是無人知道。

    她不能跳出來對皇帝說：有人給你侄子下毒、要謀害他，你別再派他出京了！

    她只能跟著他出京，為他擋掉可能的危險，并希望借此反客為主。

    “容深，你體諒一下我好不好？我實在不愿意留在家里，每天提心吊膽地為你擔心，卻什么也做不了……”

    鳳寥深深地嘆息：“若若，我一直想給你最好的生活，讓你萬事不用cao心，每天只是開開心心地觀花賞月、品酒讀書就好。可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做不到這一點……”

    他的神情，十分黯然：“這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雍若緊緊地摟住了他：“你已經(jīng)給了我最真摯、最純粹的感情，讓我過上了有尊嚴的生活。我覺得自己現(xiàn)在很幸福！

    “容深，別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人生在世，哪有不cao心的呢？就算沒有正經(jīng)事要cao心，也要cao心cao心今兒晚上吃什么菜肴、明兒早上戴什么首飾、張三家的小媳婦生了沒有、李四家的閨女該嫁人了吧……”

    鳳寥給她說得笑了起來，心情終于輕松一點。

    他很是無奈、很是感慨、又很是滿足地說了一聲：“好吧！你贏了！我去稟告皇伯父和皇伯母，讓你同我一起去魯南。”

    第二天，鳳寥進宮稟奏此事，皇帝果然同意了。

    雍若開始收拾行裝。

    花柔跪下懇求：“讓奴婢跟夫人一起去吧！奴婢會騎馬，不會拖累行程的！”

    鳳寥很高興，雍若也同意了。除了花柔，雍若又帶了焦竹等三名太監(jiān)，若真有事，也好多些幫手。

    第70章 在路上

    出京以后, 鳳寥一行人很快就發(fā)現(xiàn)：拖慢大家行程的, 既不是雍若，也不是花柔, 而是許太醫(yī)。

    鳳寥這一次出京，并沒有帶郡王的儀駕。除了裝補給品的幾輛大車以外，只有兩輛外表很低調的、給人坐的馬車。

    一輛是給許太醫(yī)準備的, 另一輛本是給雍若和花柔準備的。

    可大多數(shù)時候, 雍若和花柔都騎馬隨行，給出的理由是：要練習一下騎術。

    鳳寥覺得：既然若若已經(jīng)跟著出來了, 那么練習一下騎術以備不時之需, 也是很有必要的事, 便也由著她們了。

    許太醫(yī)不會騎馬, 就只能坐車了。

    可這個時代，既沒有水泥路也沒有柏油路, 哪怕是官道，也只是土路，只比普通的土路略為寬敞、平坦一點而已。

    再加上這時代的馬車缺少有效的減震裝置，馬車行進的速度一快, 那顛簸的程度, 能把人的心肝脾胃腎都抖落兩樣下來。

    出城不到十里，鳳寥他們剛騎著馬小跑了一段路, 許太醫(yī)就受不住了。

    他的小徒弟當歸從馬車里探出頭來, 朝著鳳寥等人高聲疾呼：“王爺, 能否慢一點？我?guī)煾当活嵉每焓懿蛔×?！?/br>
    正與雍若并駕齊驅、十分享受的鳳寥, 不由得暗暗說一聲抱歉。

    他調轉馬頭，策馬小跑到了許太醫(yī)的馬車旁，隔著車窗問：“許太醫(yī)還好吧？”

    馬車里的許太醫(yī)露出一臉的苦笑：“王爺，還請慢一點。我這把老骨頭，可經(jīng)不住這樣的顛簸！”

    “對不住！是我疏忽了?！兵P寥歉意地向許太醫(yī)笑了笑，高聲吩咐蘇名劍等人放慢速度。

    “這樣可以了嗎？”放慢速度走了一會兒之后，鳳寥隔窗問許太醫(yī)。

    許太醫(yī)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等到中午休息的時候，許太醫(yī)還沒有緩過來。

    他被當歸從馬車里扶出來、扶到樹蔭下去休息的時候，腳步是飄的，臉色是白的。

    鳳寥去方便了。

    雍若就走到許太醫(yī)跟前，看著他的樣子，十分擔憂地問：“感覺怎么樣？”

    “不怎么樣！”許太醫(yī)沒好氣地說，幾乎淚奔，“哎！一把老骨頭了，還受這個罪！”

    他看了若無其事的雍若一眼，心中更加郁悶，忍不住嘀咕起來：“分明是個女人啊，居然會騎馬！會騎馬也就罷了，居然騎得那么好、那么輕松，這還是女人嗎？”

    許太醫(yī)幽怨的神情，讓雍若忍俊不禁。

    她假裝理解錯了許太醫(yī)的話，刻意看了忙忙碌碌的花柔一眼，點了點頭：“沒錯，那丫頭竟然騎馬騎得那樣好，太招人恨了！”

    “我說的是你！”許太醫(yī)恨恨地看了雍若一眼，“一個丫頭會騎馬算什么？反正都是勞碌命，別說會騎馬，就是會拉磨也不奇怪。倒是你，雍夫人！你明明可以在家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傷春悲秋，卻巴巴兒地跟出來受罪，所為何來？”

    他超級不爽地想：騎馬也很顛的吧？為什么這個女人跟沒事人似的？

    要是沒有你在這里比照著，我一個老人家，拖累了行程也不算太丟人。可現(xiàn)在這樣一對比，讓我一個大男人顏面往哪兒擱??？老男人也是男人??！

    雍若隱約能猜到一點許太醫(yī)心中的怨念，便笑道：“太醫(yī)為什么跟出來的，我就是為什么跟出來的。我與太醫(yī)的目標，是一致的?！?/br>
    許太醫(yī)斜睨了她一眼：“老夫是皇上派出來的！你也是？”

    雍若厚顏無恥地說：“當然，若無皇上允許，我焉敢跟王爺同行？不怕朝中御史彈劾??？”

    許太醫(y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閉上眼不說話了。

    他心里流著寬面條淚，由著當歸給自己捶腿揉腰。

    他自己的手，也在幾處xue位上按摩。

    雍若見他這樣，也不再聒噪，免得更讓他心生煩惱。

    她退開幾步，站到一邊去看風景。

    他們休息的這個地方，正好處在兩座小山之間。

    狹管效應導致這里的山風，比別處更加強勁。在盛夏季節(jié)里，吹在身上分外涼爽。

    身后有涼風，頭上有樹蔭，眼前是一片青青的田野，遠處還有裊裊的炊煙、彎彎的溪流……

    看著這樣的景色，雍若覺得心中分外寧靜。

    方便回來后的鳳寥，也在打量著雍若的背影。

    她站著的時候，脊背總是挺得很直，身姿總是立得很正，宛如風雪中一株挺拔的寒梅。

    而如今，她的衣角在風中飛舞，裹在她頭上和肩上的披帛，也被山風吹得遠遠地飄了出去……此情此景，又為她傲然而孤獨的身影，增添了幾分極致的靈動和柔美。

    這樣衣袂飄飄、靜靜站立著的雍若，在青山如畫、綠樹成蔭的背景下，格外有一種遺世獨`立之感。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種難以控制的恐懼和緊張感，生怕在下一刻，她會突然間轉過頭來對他笑一笑，然后頭也不回地乘風而去，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間。

    他連忙甩甩頭，將這個令他心驚膽戰(zhàn)的可怕想法甩出了腦袋。

    然后他緊走幾步，站在了她的身邊，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在看什么呢？”他柔聲問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在看風景。”雍若回握住他的手，卻沒有回頭，只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前方，“你看，這景色真的很美！”

    鳳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同意她的說法：“的確很美！”

    他也不再多說什么，只靜靜地站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陪她看風景。

    許太醫(yī)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他們并肩而立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

    樣樣都好，就是出身太低，可惜了！他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之后，又閉上了眼睛，慢慢恢復被一路顛簸消耗掉的元氣。

    中午休息的時間很短暫，可是花柔還是抓緊時間炒了兩個小菜，一葷一素，食材都是從恒郡王府帶出來的。

    兩個小菜的分量都很少，分成了更少的三份，分別裝在三個盤子里給鳳寥、雍若和許太醫(yī)，讓他們配點心吃。

    當然啦！這些菜在端給鳳寥和雍若之前，得先端給許太醫(yī)看一看、嘗一嘗，免得再有“不干凈的東西”，這是許太醫(yī)此行的主要責任之一。

    “真是辛苦許太醫(yī)了！”鳳寥十分歉疚地對許太醫(yī)說。

    許太醫(yī)苦笑：“王爺客氣了！能者多勞吧……誰叫老夫本事大呢？”

    雍若聽著許太醫(yī)這樣毫不謙虛、與往日風格大相徑庭的話，覺得許太醫(yī)只怕真的被郁悶壞了。

    她聽鳳寥講過許太醫(yī)的事。

    說起來，許太醫(yī)還是鳳寥的救命恩人呢！

    許太醫(yī)出生于江南醫(yī)藥世家。他自小學醫(yī)，天賦奇高，又極具鉆研精神，內科、外科、毒科……沒有他不感興趣、不擅長的。

    到了三十多歲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是當?shù)氐拿t(yī)了。再過十余年，他已經(jīng)名滿江南了。

    鳳寥小時候那一場大病，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束手無策，皇帝無奈之下，就下詔天下各地官府，令他們舉薦名醫(yī)。

    名滿江南的許大夫，就被江南多地官員共同舉薦，然后他被皇帝特旨征召了。

    許太醫(yī)入了太醫(yī)院，治好了鳳寥的病，皇帝也舍不得放他走了。

    皇帝陛下一邊以皇權脅迫，一邊以太醫(yī)院的珍藏誘哄，硬生生將許太醫(yī)留了下來。

    本來皇帝還想讓許太醫(yī)做個院使、院判之類的官兒，可許太醫(yī)以自己資歷太淺為由，推辭了。

    鳳寥私下猜測：許太醫(yī)其實不太在意資歷不資歷的事兒，就是嫌煩，不想理事兒。

    午餐后，大家繼續(xù)趕路。鳳寥讓人再次放慢了速度，免得還沒到魯南，就將許太醫(yī)給顛散架了。

    他是到災區(qū)去巡視的，并不是去救災的。若能早些到當然很好，可若是沒辦法早些到，稍稍晚一點也不影響救災大局。

    再次放慢速度后，許太醫(yī)終于好過了些。

    晚上下車的時候，他的臉色沒那么白、腳步也沒有那么虛浮了，鳳寥這才放下心來。

    一行人頂著盛夏時節(jié)的酷暑烈日往魯南走去。

    晚上，他們大多住在各地的驛站之中。若沒有驛站，則去住客?；蛘呷ソ杷廾裾?。

    天氣越來越熱，太陽孜孜不倦地炙烤著大地。

    烈日和酷暑，讓趕路成了一件十分辛苦的事。

    鳳寥一再勸雍若去車里坐著。

    雖然車里也很熱，可總比在烈日下暴曬要好一些。

    可雍若覺得，只看看許太醫(yī)的臉色，就知道坐車里也絕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