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鳳寥和鳳寬都呆坐在椅子上,眼中含淚,神情茫然而痛苦。 守在門外的興安郡主蹲靠在門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淚流滿面。 鳳寬默了默,起身就想拂袖而去。 蔡慶年卻叫住了他:“平郡王,皇上有旨:王爺聽完這些后,就隨老奴到宮里去一趟?!?/br> 鳳寬只得站住了。 蔡慶年又將守在門口的興安郡主叫了進(jìn)來,對兄妹四人說:“皇上有旨:今日之事,你們兄妹知道就好,別再告訴任何人了!算是為朝廷、為皇族、為英親王府、為你們九泉之下的父親留一點顏面?!?/br> 第85章 骨rou 乾元宮中, 成泰皇帝沉著一張臉, 坐在當(dāng)中的御座上。太監(jiān)總管蔡慶年站在皇帝身后,另有幾名心腹太監(jiān)守住殿中各處門戶。 平郡王鳳寬跪在御案之前。 “你有沒有什么話要對朕說?”成泰皇帝語氣平淡地問鳳寬。 鳳寬低眉垂眸,嘴唇輕輕抿著。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氣:“臣的確有話想問皇上:沈太妃做下那樣的事,如今又已親口認(rèn)罪, 不知皇上要如何處置沈太妃?” 成泰皇帝反問他:“你想要朕如何處置她?” 鳳寬微微咬牙:“她害了我生母, 害了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還害得我父王子嗣單薄。這樣的大罪,賜死不為過吧?” 成泰皇帝毫不遲疑地?fù)u了搖頭:“不管她做過什么,她終究是你的嫡母。賜死她的話,不應(yīng)該由你來說。你說了,便是過了。 “再說, 你父王臨終之前曾求朕饒了她, 朕也答應(yīng)了你父王饒她一命。做人不可言而無信, 所以無論如何,朕也絕不會賜死她。你不用再想這樣的事了。” 鳳寬心中更加憤恨難平,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要有太過激的舉動和言語。 “難道就這樣放過了她?讓她繼續(xù)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做太妃不成?”他語氣壓抑地說, “這樣的話,我生母和我弟弟豈不白死了?” 成泰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朕會下旨,令沈氏到普惠庵出家修行。這是對她的懲罰上限了。” 鳳寬仍有些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 只好閉上了嘴巴不說話。 成泰皇帝默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見他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絲毫沒有跟自己招認(rèn)什么的打算,心里涌上了深深的失望。 “你就沒有別的話要對朕說嗎?”他想再給鳳寬最后一次機(jī)會。 鳳寬咬了咬牙,心知皇帝指的是什么。 可他真心不愿承認(rèn),也真的不能承認(rèn),便道:“皇上要對沈太妃從輕發(fā)落,臣也無話可說。” 成泰皇帝的一張臉,徹底沉了下來,心中無比失望。 他扭頭將視線從鳳寬身上移開,長長地吸了幾口氣,等情緒平復(fù)一點了,才又看著鳳寬,沒什么表情地開了口:“既然你無話可說,那么朕來問你吧! “你剛才說:沈太妃害得你父王子嗣單薄,朕應(yīng)該賜死沈太妃。那么,你陰謀刺殺你三弟、嫁禍你二弟,如此沒有手足之愛,又該受什么樣的懲罰?” 鳳寬滿臉驚懼地看著成泰皇帝:“皇上何出此言?臣?xì)v來與世無爭,對于二弟三弟,雖然說不上手足情深,卻也絕不至于做出那樣的事。” 成泰皇帝諷刺地勾了勾嘴角:“你當(dāng)朕是在空口說白話,沒有一點證據(jù)就給你扣罪名嗎? “那個袁城,不僅是戾王余孽,還是你生母周側(cè)妃的仰慕者。周側(cè)妃死后,袁城就消失無蹤。在你15歲那年,他重新出現(xiàn)在京城,將周側(cè)妃的真實死因告訴了你。 “后來,袁城每隔一兩年都會來京城一趟,與你在普安寺秘密相會。朕可有說錯?” 在成泰皇帝說出了袁城與周側(cè)妃的關(guān)系時,鳳寬心中就產(chǎn)生了真正的、強烈的驚懼之感,額頭身上開始冒冷汗。 “皇上,絕無此事!”鳳寬大聲說,仍是堅決不承認(rèn),“不知皇上是聽了何人的讒言?臣愿與此人對質(zhì)!” 成泰皇帝也忍不住開始咬牙了。 他的鼻孔不由自主地張大,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可他終究是城府極深的人,并沒有把心中的怒氣發(fā)作出來。 深吸了幾口氣,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無比冰冷地說:“看在你父王的面子上,朕這一次就饒你一命。若你再敢胡作非為,朕就只有犧牲你,保全江山社稷和六弟的其他子孫了。滾吧!朕不想再看到你?!?/br> 鳳寬咬了咬牙,沒有再為自己分辯,也沒有再說幾句求情的軟話。 向成泰皇帝行禮之后,他按照禮儀退后三步,然后頭也不回地出了乾元宮。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外,成泰皇帝突然覺得胸口很悶,心很累。 這么多年,他一直在跟那些亂臣賊子斗,一直在傾盡所能地保護(hù)六弟的骨rou。 可現(xiàn)在,六弟剩下的這三個孩子,還是陷入了兄弟鬩墻的爭斗中。 他眼睜睜地看著,卻對這樣的局面無能為力。這感覺,真是糟透了。 他又想起了自己那兩個名義上的兒子。 那也是六弟的親骨rou??! 先帝時,他和六弟是被上一輩恩怨逼上奪嫡之路的。 他那些兄弟中,皇長子是陳皇后嫡出,曾被封為太子,后來被廢為戾王;皇次子是惠貴妃所出,后被廢為悖王;他和六弟都是宸貴妃所出,他被封為莊親王,六弟被封為英親王。 宮中本是皇后系與惠貴妃系針鋒相對,他母妃應(yīng)選入宮之后,極得先帝寵愛,成為這兩方勢力的共同敵人。 他母妃在兩方勢力的夾擊下,靠著先帝的寵愛艱難求存,生下了三子一女,卻只有他和六弟活了下來。 日復(fù)一日的宮中爭斗,讓他們這一系與其他兩系的仇怨越來越深,已不可能化解。 擺在他和六弟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登上皇位,要么任人宰割。他不想任人宰割,就只有去爭那個位置。 他知道自己被下了絕育藥時,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 成婚多年,妻妾無一有孕,他便知道事情不對勁。 悄悄找了兩個靠得住的民間大夫分別診治過,他才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當(dāng)時,真有一種天塌地陷的感覺。 他無比憤恨。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時候、中了誰的暗算,但會對他下這種毒手的,也不外乎那兩系人馬。 一方面要為自己報仇,一方面要為母妃和弟弟謀一個前途光明的未來,他也只能跟那兩系人馬斗到底了。 考慮到自己會一直無嗣,他當(dāng)時想推六弟上位。 六弟當(dāng)時才十三歲,性情粗中有細(xì),卻厭文喜武,極不耐煩那些宮中爭斗、朝中政務(wù),死活不愿意。 為了躲他,六弟還在乾元宮前絕食靜坐了兩天一夜,求準(zhǔn)了父皇許他去軍中。 他當(dāng)時有些心涼,卻沒有阻止六弟。 一方面是想著兵權(quán)問題,另一方面也是想著:六弟避一避京中的是非也好,也算是一種保全,免得六弟也一個不慎被人暗算了。 六弟去了軍中之后,有好幾年沒有回京。 據(jù)說,他整日沒上沒下地跟一群年輕軍官和小兵混在一起,同吃同住。楊景岳的爹,那時候就跟六弟的關(guān)系極好。 奪嫡之爭到了最激烈的時候,他因年近四十而無子,頹勢越來越明顯。 萬般無奈之下,他向六弟提出了“借種”之事。 皇家血脈的監(jiān)控非常嚴(yán)格,想要沒懷孕裝成懷孕了,然后在生產(chǎn)時從外面抱個孩子來冒充自己的孩子,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他當(dāng)時被那兩系人馬死死盯著,更不可能。 所以,他若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就只能讓“自己的”妻妾懷孕生子,就只能“借種”。 六弟一開始覺得此事很荒唐。 可最終,為了他們的母妃,為了他自己的孩子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他還是同意了。 這件事,他計劃得十分嚴(yán)密。 借口修繕府邸,他在一個被命名為葡萄院的院子正房里,秘密建了一條通往隔壁客院的地道,又搬進(jìn)了葡萄院里長住,不許閑雜人等攪擾。 之后,當(dāng)時還是莊王妃的衛(wèi)皇后,精心挑選了四個性情溫順怯懦、但有宜子之相的丫頭,升為通房。 那一年,老英親王住在莊親王府的時間,遠(yuǎn)遠(yuǎn)多過住在他自己府上的時間。 他每晚住的地方,自然就是那座有地道的客院。 莊親王晚上常常召那幾個通房侍寢,進(jìn)房就滅燈,還要裝成有特殊愛好的樣子,蒙住這些丫頭的眼睛、綁住她們的手,避免讓這些丫頭發(fā)現(xiàn)真相。 實際上跟這些通房丫頭行房的,自然是老英親王,成泰皇帝從來沒有碰過那四個通房中的任何一人。 后來,那四個通房里的三個陸續(xù)有孕,他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有了兒子后,他穩(wěn)住了自己的陣營,挽回了一點頹勢。 可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爭取更多優(yōu)勢了。一場奪宮之變突如其來,多虧了六弟在軍中結(jié)下的那群生死兄弟,他才能突破重圍,轉(zhuǎn)敗為勝。 讓他無比愧恨、無比遺憾的是:六弟折在了那場宮變之中。 他一直認(rèn)為,自己的皇位應(yīng)屬于六弟,將來也一定會傳給六弟的孩子。 然而,六弟養(yǎng)在他名下的那三個孩子,雖然他竭力保護(hù),兩個兒子還是夭折了。 被追封為悼懷太子的皇長子鳳宣,兩歲多時死于一場風(fēng)寒。一場風(fēng)寒,就那樣要了一個孩子的命! 被追封為哀懷親王的皇次子鳳容,因出生時胎位不正難產(chǎn),被悶在肚子里太久,一出生就病得十分兇險。雖然太醫(yī)全力救治,也未能讓他活到滿月。 現(xiàn)在,六弟的兒子只剩下了鳳寬、鳳實和鳳寥,每一個都無比珍貴,他絕不希望再有任何折損! “來人!宣宗人府宗人令、左右宗正,宣內(nèi)閣諸學(xué)士、六部尚書、五寺寺卿、都察院都御史、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入宮覲見!” 第86章 皇太子鳳寥 雍若正在恒郡王府的驢院摸驢子時, 一個小太監(jiān)飛奔過來回報:“王爺回府了, 在夫人的院子里,看上去心情不太好?!?/br> 雍若的手,在鳳寥送她的那頭毛驢的驢臉上頓了頓,說了聲:“知道了!” 然后她放開了那頭驢子, 轉(zhuǎn)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一邊走一邊想:鳳寥被叫去了英親王府, 究竟是什么事? 凌寒院里, 她和鳳寥身邊的丫頭太監(jiān)都站在屋子外面,全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看見雍若回來,留在院子里的玉凈便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鳳寥就在屋子里。 雍若也不急著進(jìn)去,而是吩咐人打了水給她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