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雍良娣要去告發(fā)我嗎?”她再次咬了咬嘴唇,看向雍若的眼神交織著失望、憤怒、恐懼等各種情緒。 “看情況?!庇喝舻赝鲁隽巳齻€字,又問,“柳姑娘還有什么事嗎?” 柳玉妝微微垂頭:“我等表哥?!?/br> “那么柳姑娘請自便,我就不奉陪了?!庇喝舻貟吡怂谎?,朝門外喊了一聲,“來人!” 花柔進來。雍若便讓花柔陪著柳玉妝,自己回到了西側(cè)的書房,繼續(xù)作畫。 過了小半個時辰,鳳寥回來了??吹搅駣y在屋里,他有些驚訝:“表妹怎么在這里?” 柳玉妝正等得心焦,向鳳寥行禮之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說:“我有事與表哥商量。” “跟我?”鳳寥有些驚訝地走到了書房門口,看了看心無旁騖只管作畫的雍若,想了想又退了回來,問柳玉妝,“有什么事?” 柳玉妝看了看書房的方向,輕輕咬了咬嘴唇,忍著心中的羞恥,向他說明了來意。 鳳寥聽了以后,十分好笑:“你為什么會覺得,我和若若的終身幸福,需要你‘犧牲自己’來成全?” 他看著柳玉妝,臉上有淡淡的嘲諷:“你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br> 他說話這樣不留情面,柳玉妝頓時覺得無比難堪。她的嘴無法抑制地微微張開,一張臉漲得通紅。 書房里的雍若,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她筆下不停,嘴角卻輕輕勾了勾。正廳里侍候的宮女太監(jiān),臉上也都露出了一點笑意來。 柳玉妝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對著鳳寥低吼一聲:“你就不怕皇上指一個悍婦當太子妃,讓你和你那個心上人都沒有好日子過嗎?” 鳳寥沉下臉來,目光冷峻地看著她:“這是我和若若的事,與你無關(guān)。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我好言勸一句:表妹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別cao心得太多?!?/br> 柳玉妝整個人,都被巨大的失望籠罩著。 從柳太太帶她到英親王府寄居,從她見過鳳寥,她就一心想嫁給鳳寥。不只是因為鳳寥這個人,更因為他的身份。 她母親嫁的,就是一個平民出身的小官。 就算她娘有英親王府做靠山,她爹不怎么敢納妾,可她父母的夫妻之情也就那樣,她并不覺得她娘有多幸福。與那些窮親戚、上官家眷相處時,她娘更是受盡了種種委屈和不如意。 她從小耳濡目染,深深覺得她娘嫁錯了人。她與姨母家那些表哥表姐身份上的巨大差異,更讓她心中無比失落。 她常常會想:如果她外祖家沒有敗落,她娘一定也能嫁個王孫公子,她一定不會只是個小官之女。 所以,她早已立志,嫁人要嫁高門大戶。 哪怕夫妻感情淡薄,只要占住了正妻的名份,日子也會比她娘好過。 可她沒想到,鳳寥對她那樣冷淡,冷淡得讓她一度失去了信心,不知如何是好。 她曾經(jīng)給他的寵妾下藥,既是報復,也是未雨綢繆。 可隨后她娘就知道了這件事,將她狠狠教訓了一頓,說服了她不再輕舉妄動,免得給人抓住了把柄,反倒壞事。 她娘說:只要出了孝,參加了今年的選秀,就可以請沈太妃從中周全,叫她多多討好沈太妃,別再招鳳寥厭棄。 她按照她娘說的做了。 誰料人算不如天算。 鳳寥被過繼,被封為太子,而沈太妃卻到普惠庵落發(fā)出家。 之前的一切謀算都成了空,她和她娘在英親王府處境尷尬,她只能自己為自己謀算。 這次選秀進了毓秀宮,不需要她自己宣揚,人人都已知道她是太子的表妹。 可在毓秀宮中這么久,她卻從未得到過東宮的任何邀約、賞賜或關(guān)照,早已因此而受盡了奚落。 若只是被別人奚落,她可以不放在心上,可以忍耐。 可東宮對她的冷落卻代表著:她不受太子的喜愛!她嫁入東宮的可能性十分渺茫!對于她來說,這一點才是最致命的。 “我是你表妹?。∧阍趺茨苓@樣對我?”柳玉妝的心理防線完全崩潰了,失控地大喊起來,“我一心想討好你,可你從來都是冷言冷語的,對我不聞不問、不留絲毫情面。你……你……” 后面的話,柳玉妝已經(jīng)說不出來了,只彎著腰,躬著背,捂著臉痛哭起來。 站在她身邊的花柔,連忙一把扶住了她,將她連拖帶扯地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鳳寥看看她,皺起了眉頭,露出了一點嫌惡的表情。 書房里的雍若,停下了畫筆,靜靜地站在那里,聽著外面的動靜。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對你冷言冷語、不聞不問、不留絲毫情面嗎?”過了好一會兒,鳳寥突然問柳玉妝。 柳玉妝的哭聲立刻一頓,她把手從臉上拿開,露出一張哭花了的臉,充滿渴求地看著鳳寥:“為什么?”她想知道答案。 “因為我不喜歡你,很厭煩你的討好,便也懶得跟你假客套,免得你打蛇隨棍上,像牛皮糖似的纏上來,讓我煩不勝煩?!彼袂槟坏卣f。 柳玉妝失神地看著她,本已千瘡百孔的自尊心,瞬間碎成了渣。 雍若暗暗嘆息一聲,擱下了手中的畫筆,卻沒有出去勸解。 此情此景,她說什么都是多余,只會讓柳玉妝更加羞惱難堪。她的確不喜歡柳玉妝,卻也沒必要往她的傷口上撒鹽,讓她更恨自己。 “我做了什么讓你這樣厭煩?”柳玉妝喃喃地問。 鳳寥默了默。 最開始是因為沈太妃喜歡她,他就直接將她歸到“不喜歡”那一類了。 后來,這位表妹為人行事的一些細節(jié),卻總讓他覺得虛偽、心機太多,他就更不喜歡了。 他看著柳玉妝,清晰而淡然地說:“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最后給你一點忠告:別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人聰明。你那一點心機算計,真以為別人都看不透嗎?” 柳玉妝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了個干凈。 鳳寥便吩咐花柔:“帶柳姑娘洗洗臉,再將她送回毓秀宮。告訴管事的人:柳姑娘在東宮出言無狀,請他們嚴加管教。倘若柳姑娘再行差踏錯,就稟了皇后娘娘,將她遣送出宮?!?/br> 第93章 振振有辭 柳玉妝來訪的那天晚上, 雍若與鳳寥躺在床上時,終于忍不住問起來:“對于皇上的指婚,你究竟有何打算?” 秀女入宮已經(jīng)二十多天,一月之期將滿。她覺得頭上的那把達摩克利斯劍, 已經(jīng)快要刺到她的頭皮了,沒法再強作淡定狀。 “你終于問了?”鳳寥眼神晶亮地看著她, “我還以為你一直都不會問呢!” 雍若苦笑一聲, 斜斜地趴在床上, 頭埋在他的肩窩里:“我也想過一聲不問, 將一切都交給你處理??涩F(xiàn)在,我實在有些忍不住了,還是想問一聲……” 鳳寥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后腦勺,又攬住了她的肩頸, 讓她與自己貼得更緊密。 “首先呢,父皇已經(jīng)許諾,由我自己擇妻。所以,只要我把這一批秀女中有資格做太子妃的挨個兒挑剔一遍,立太子妃的事,就可以日后再議了?!彼哪樕? 露出了十分溫柔的笑意。 雍若輕輕嗯了一聲:“但如果你這次不立太子妃, 皇上必定會給你指幾個妾室過來, 你……又要怎么應對?” 她想:我真的忍不了跟一群女人搶男人!如果你真的有了別的女人, 我不會再留戀的…… 想到也許在不久之后, 她就不得不揮慧劍斬情絲,與這樣的美好時刻永別,她的情緒就迅速跌落到了谷底。 一種名叫絕望的滋味,啃嚙著她的心靈。 心里似乎有一種既沉又悶的鈍痛,她的眼睛立刻酸漲起來。一股潮氣迅速從她心間彌漫上來,在她的眼眶之中凝結(jié)成了點點淚花。 鳳寥,我還能擁有你多久?她在心中無聲地泣問。 鳳寥沉默了一下,緩緩說:“我會先拖延一下,然后……會用一些別的手段。” “什么手段?” 鳳寥攬住她的手臂緊了緊,柔聲安慰她:“這個先不告訴你,免得你心中不安?!?/br> 雍若輕輕咬了咬嘴唇,有些遲疑地說:“如果我繼續(xù)追問,你會不會覺得厭煩?” 鳳寥輕笑一聲:“不會。不管你是否追問,我都會很高興。” “為什么?” “你如果不問,說明你完全相信我;你如果你問了,說明你關(guān)心這件事。所以,我都會感到很開心?!?/br> 聽了這話,雍若莫名地微笑起來,煩躁的心情和低落的情緒都得到了極大撫慰。 她想:他這樣凡事往好處想,真是情侶之間不可多得的好品質(zhì),可以減少相互之間的很多矛盾。 “那我不問了!”她笑著說,似乎又重新?lián)碛辛颂嵉母杏X。 ———————— 一個月的期限很快就到了。三月初六,是此次選秀的決選之日。 因為讓鳳寥自己擇妻的承諾,皇帝特地通知鳳寥去參加最后的決選。雍若沒有再受邀去“觀禮”,她求之不得。 在決選的前一天,鳳寥收到了兩本小冊子,上面記錄著這一個月以來,眾秀女在毓秀宮中的言行舉止。 這兩本小冊子,一本是毓秀宮管事女官送來的,是這次選秀的官方檔案;另一本是小桂子悄悄送來的,是鳳寥安插在毓秀宮的線人私下里記錄整理的,算是鳳寥的私人參考資料。 鳳寥拉著雍若,一起看那兩本小冊子,很是發(fā)現(xiàn)了幾個鋒芒畢露的人。 “這個周明柔可真是了不得!”鳳寥搖頭不已,“一面與安書琦交好,一面排擠柳玉妝,順便還要打壓其他幾個姿容出眾的秀女,可真是一刻也不得閑。 “只是,她抱大腿也未免抱得太早了些。她就如此肯定:安書琦一定是太子妃嗎?” 這是鳳寥私人資料上的記錄,毓秀宮提供的官方資料比較簡略,并沒有這些內(nèi)容。 “還有這個叫徐婉兒的,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鳳寥看著自己手上的私人參考資料,繼續(xù)吐槽,“表面上溫柔賢淑,說話都是輕言細語的??伤垢以诒车乩镎f你壞話!可真是個人物!湯州知府徐巍之女,我記住了……” 雍若笑而不語。 鳳寥繼續(xù)吐槽:“我這個遠房表妹安書琦也很不簡單??!在毓秀宮住了一個月,她身邊的馬屁精、跟屁蟲就聚了十來個,柳玉妝被她們排擠得幾乎呆不下去。要論結(jié)黨的本事,怕是沒人及得上這位安表妹了。” 他拿起毓秀宮送來的官方檔案看了看,笑道:“這上面全是她的好話!看來,我那位姑祖母在宮中還是頗有勢力聲望的嘛!” 他說的姑祖母,就是安書琦的外祖母——懷慶大長公主。 雍若跟他一起看完了那兩本小冊子,笑著說:“你整天忙著跟皇上學習政務,竟然還有工夫在毓秀宮安插自己的人手,可真是讓我意外。” 鳳寥笑:“沒有費多少功夫??!我只是在毓秀宮服侍的人手定下來之后,挑了幾個聰明伶俐的悄悄吩咐了一聲。 “說起來,我這個太子的身份還是有點用處的,他們并未拒絕我,十分積極地完成了這件事?!?/br> 雍若搖頭失笑:也對!只要太子沒有被廢,就是未來的皇帝。未來的皇帝交代下來的事,那些宮女太監(jiān)們誰敢拒絕?誰敢敷衍了事? 甚至不用鳳寥主動吩咐,就會有人千方百計地想辦法討好他。 最終決選不在毓秀宮舉行,而是在皇后的坤德宮里。 當天,成泰皇帝坐在坤德宮正殿的主位上,衛(wèi)皇后和鳳寥分坐在他的兩邊,另有幾個高位妃嬪坐在一邊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