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他已經(jīng)極盡舌辯之才了,可父皇還是沒有松口。 難道,真要動用后備方案? 他在心里嘆息一聲:若逼不得已,就只好動用后備方案了!如今,且看父皇接下來要怎么做吧! 雍若仍在書房里作畫,可一直畫得亂七八糟的,許多廢紙被扔在了紙簍里。 聽到外面的太監(jiān)宮女向鳳寥行禮的聲音,她竟有一點(diǎn)害怕面對他帶來的結(jié)果,就站在書桌前沒有動。 鳳寥走進(jìn)了她的書房,從身后環(huán)住了她的腰,與她頭挨著頭。 不等她開口詢問,他就主動說起了最重要的結(jié)果:“父皇同意了我暫時不立太子妃,暫未同意我這一次不納妾……” 雍若十分難過地閉上了眼睛,微微垂下了頭。 鳳寥在她耳邊安慰她:“你不要難過。若父皇不顧我的請求,仍然給我指了人來,我也有后備計劃的?!?/br> “什么后備計劃?”雍若語氣低沉地問。 鳳寥嘆息了一聲,卻沒有告訴她:“不算光明正大的計劃。暫時……我不想告訴你?!?/br> 雍若只好不再問。她垂著頭,看了看在她腹部交叉的那一雙大手,用自己的手輕輕按住了。 “好,我相信你?!痹谶@件事情上,她除了相信他,沒有別的辦法。 第二天,成泰皇帝連續(xù)發(fā)了幾道賜婚的旨意。 安書琦被指給了一位郡王的嫡長子,其他幾道賜婚旨意也都是指給宗室親貴的。 柳玉妝等人被撂了牌子,發(fā)給本家自行聘嫁。 那個容貌最美的周明柔,以及那個看起來最為溫柔賢淑的徐婉兒,都被留在了毓秀宮。 鳳寥和雍若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皇帝的后宮,已經(jīng)連續(xù)兩屆選秀不曾進(jìn)人了。周明柔和徐婉兒是為誰留下的,不言而喻。 鳳寥安慰雍若:“后備計劃已經(jīng)啟動了,只是還需要時間。你……不要心急……” 雍若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說什么,心里卻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皇權(quán)高高在上,普天之下誰又能抗旨?太子也不能! 她的鳳寥的緣分,怕是已經(jīng)到頭了。 兩天后,鳳寥去了工部清查賬目。 雍若被叫去了坤德宮,說是挑選新貢的料子。 到了坤德宮,她竟然見到了成泰皇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上前見禮:“妾身太子良娣雍氏,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 她心里有一點(diǎn)緊張,卻又有一種奇異的解脫感。 圖窮匕現(xiàn)的時刻,終于到了。 第95章 圖窮匕現(xiàn) 成泰皇帝沒有說平身,雍若就只好繼續(xù)跪著。 過了好一會兒兒, 成泰皇帝才慢慢說:“本次選秀, 朕留下了兩名秀女在宮里。一個叫周敏柔,是工部侍郎周順才之女;一個叫徐婉兒, 是湯州知府徐巍之女。你對她們印象如何?” 雍若不帶什么感情`色彩地客觀評價:“稟皇上,這兩位姑娘都生得十分標(biāo)致, 是各具特色的兩個美人?!?/br> “只是生得標(biāo)致嗎?你覺得她們性情如何?” “這兩位姑娘, 妾身都只見過一面, 未曾深交,并不知她們性情如何?!?/br> “你沒有派人到毓秀宮打探一二?” “妾身素來散漫,無益之事向來懶得去做?!?/br> 成泰皇帝默了默,看著雍若說:“朕打算封她們?yōu)樘恿兼?,你有何看法??/br> 雍若沉默了一下,依舊是客觀評價:“太子似乎并不喜歡這兩位姑娘?!?/br> “朕是問:你有何看法?”成泰皇帝完全不容她回避, 直指問題的核心,“如果朕封她們?yōu)樘恿兼?,你會嫉妒她們嗎?會與她們爭風(fēng)吃醋,令太子心煩嗎?” 雍若暗暗嘆息一聲, 在心里對鳳寥說了一聲:抱歉! 她深吸一口氣, 十分坦然地說:“妾身會嫉妒,但不會與她們爭風(fēng)吃醋。” 成泰皇帝臉上隱隱浮現(xiàn)出一點(diǎn)怒色:“你可知‘嫉妒’是‘七出’之罪?太子身邊,可容不得如此不賢的婦人!” 雍若輕笑一聲:“皇上后宮佳麗三千, 大約從未揣摩過女子的心思。 “人都有七情六欲。因欲而生情, 因情而生妒, 此乃人間常理,男女都一樣。 “對夫君另結(jié)新歡不生妒嫉的婦人大約有兩種:一種是已修得六根清凈的佛系高人,無欲則不妒;另一種是心中厭惡夫君,巴不得他去親近別人,眼不見為凈。 “故而妾身以為:妒與不妒在于心,不受世俗的教條規(guī)矩所約束;賢與不賢在于行,會因教化而有所不同。 “世間婦人,若能不因嫉妒而謀算于人,已經(jīng)是品行端正;若能克制妒意為夫君張羅妾室通房,那就接近圣賢了。” 成泰皇帝沉默下來,陷入了思索之中。 “妒與不妒在于心,賢與不賢在于行……”衛(wèi)皇后將這兩句話重復(fù)了一遍,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成泰皇帝說,“皇上,雍氏這兩句話,倒是說得極妙!” 成泰皇帝橫了衛(wèi)皇后一眼,又問雍若:“你說自己不會與那兩人爭風(fēng)吃醋,意思是說:自己是賢婦了?” “妾身修行不夠,所能做的唯有‘不爭’而已,是品行端正之人,卻不敢自稱賢婦。” 成泰皇帝指尖在寶座的扶手上輕輕叩了叩,淡淡地說了一聲:“起來回話吧!” “謝皇上!”雍若站起身來,感覺膝蓋有點(diǎn)發(fā)麻。 成泰皇帝沉吟片刻之后,對雍若說:“朕有一件差事交給你去辦。若你辦得好,朕必有重賞?!?/br> 聽到這話,雍若心中毫無喜悅之感。 賞賜越重,差事會越難辦。 皇帝要交給自己去辦的差事是什么,她已經(jīng)猜到了。那差事,她絕對辦不了也不能辦。 “還請皇上吩咐?!庇喝粑⑽⒋鬼?,神情十分沉靜地說。 成泰皇帝便說:“東宮只有你一個良娣。以前太子年紀(jì)小,倒也無妨;如今太子已十八歲,仍是這樣就太不成話了。 “朕要交給你的差事是:你去勸服太子,讓他同意納周氏和徐氏為良媛。日后,你與她們雨露均沾,早些為皇家綿延子嗣?!?/br> 雍若心中極其苦澀:皇帝要交給自己的,果然是這種拉皮條的差事。 這差事不僅讓她惡心,還是一個巨大的坑??铀廊瞬粌斆哪欠N。 如果自己接了這差事,無論成功與否,對于正設(shè)法拒絕這兩個妾室的鳳寥來說,都是一種背判。 更要命的是:她在鳳寥心中的人設(shè),也會徹底崩塌。 鳳寥或許會想:不是說梅花有傲雪凌霜的品質(zhì)嗎?怎么如此輕易就屈服了? 他或許還會覺得:他對她這一年的慕戀,只是一個笑話。 當(dāng)這些念頭閃過腦海時,雍若向皇帝躬了躬身,無比清晰地說:“稟皇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勸諫太子添置妾室、綿延子嗣是太子妃之責(zé),妾身只是一個東宮良娣,不敢越俎代庖,行此逾權(quán)之事。” 成泰皇帝和衛(wèi)皇后都十分吃驚地看著她,萬萬沒想到她竟敢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絕了皇帝。 “你這是抗旨!你知道嗎?”成泰皇帝微微瞇起了眼,目光冷冽地看著她。 “都察院的御史言官有勸諫君王之責(zé)。妾身不才,自不敢與那些言官大人們相提并論,卻也不敢一味媚上,明知此事不當(dāng)而行之。請皇上明察?!?/br> 成泰皇帝的一口氣,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堵在胸口里。 衛(wèi)皇后在旁邊看著雍若,又是佩服,又是憂心。 “還真是能言善辯!”成泰皇帝冷哼一聲,“可惜你不是朝中御史,沒有‘不因言獲罪’的盔甲護(hù)身。區(qū)區(qū)一個東宮良娣,朕若想讓你死,只需要三尺白綾就能了事?!?/br> 雍若想也不想就說:“妾身自然明白:自己的生死榮辱,皆cao于皇上之手。但生而為人,總該有一點(diǎn)風(fēng)骨氣節(jié),不可一遇到禍福攸關(guān)之事,就立刻折了脊梁?!?/br> 成泰皇帝心中的那口氣,更是被堵得不上不下的。 他的呼吸漸漸粗重,有些咬牙切齒地說:“你真不怕朕殺了你?!” 雍若長長地、深深地嘆息一聲,神情黯然地說:“自然是怕的!妾身怕死,還怕因自己之死,影響了皇上與太子的父子關(guān)系;更怕太子因妾身之死而一蹶不振,再沒有如今的朝氣意志……那樣,妾身就是朝廷的罪人了!” “既然怕,又為何要如此強(qiáng)項(xiàng)?” “因?yàn)榛噬辖淮牟钍?,?shí)非妾身所應(yīng)做的?!?/br> “如果朕冊封你為太子妃呢?”成泰皇帝突然說,“你若做了太子妃,為太子張羅妾室、照顧一家大小便是你應(yīng)盡之責(zé)。朕可以拋棄門戶之見,給你最大的體面;但你也要做一個堪為天下表率的賢婦,方才不辜負(fù)朕對你的抬舉?!?/br> 太子妃啊…… 雍若心里嘆息一聲:這也是個坑。 她寧可成為一個棄婦,也不愿跳進(jìn)這個坑里做一個“賢婦”。 連大長公主的外孫女、簡國公的嫡孫女都未能成為太子妃,她一個平民女子卻可以成為太子妃?憑什么?自然得憑“賢德”啊! 她若做了太子妃,皇帝皇后和全天下的人,也都會看著她這個平民逆襲的奇跡能夠風(fēng)光多久,會拿著放大鏡看她的一言一行。 她若想坐穩(wěn)那個位子,就只能把自己變成一個婦德僵尸,拼命地賢賢賢……德德德…… 那樣活著太累、太憋屈。 她絕不愿意過那樣的日子。也過不了那樣的日子。 雍若鄭重地向皇帝行了個福禮:“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后。妾身出身寒微,才德淺薄,哪堪當(dāng)此重任?皇上還是另選名門淑女為好?!?/br> 成泰皇帝和衛(wèi)皇后極度吃驚地看著她。 “你竟然不想當(dāng)太子妃?”成泰瞪大了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 雍若輕嘆一聲:“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俗話說:人貴有自知之明。妾身自知不是那塊材料,不敢竊居高位?!?/br> 坤德宮正殿,陷入了寂靜之中。 成泰皇帝和衛(wèi)皇后都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周圍侍候的太監(jiān)宮女等,雖然都低著頭作恭順狀,眼珠子卻都在不停地亂轉(zhuǎn),恨不能抬頭瞻仰瞻仰這位雍良娣。 究竟是何等奇女子,才能拒絕做太子妃的誘惑?還敢跟皇上硬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