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汪靈芝也才起不久,正要去給老夫人請安,她們幾個一路鬧著過來,她不覺好奇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馬秀菊便把方才的話同汪靈芝說了一遍,汪靈芝卻比鄧紫祺爽快多,聽罷就起身道:“既然幾位meimei都有話說,也不多我一個,走,咱們找額娘評理去。” 鄭紅纓心頭暗喜,正想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她們四人約齊了,各自帶著各房的丫鬟婆子,浩浩蕩蕩,仿佛興師問罪一般,就往老夫人房中去了。 三房馮玉鏡就住在老夫人對面的倒座抱廈里,這也是老夫人體恤她,生怕她們母子離開自己的眼皮底,過得越發(fā)不如。 她今日著人送了廷皋去私塾,正因早起無事,靠窗逗弄著籠子里的一只白皮綠頭鸚哥,兩個丫鬟亦是早早就在院子里灑掃了。 聞聽腳步聲,馮玉鏡便靠窗往外看去,只看見四房五房六房七房幾個人,說說講講就往老夫人那里去了。 她暗暗奇怪,雖然各房請安時每日例行的公事,但是像今日這般統(tǒng)一的情況還是頭一次見到。馮玉鏡直覺不好,遂叫過來掃地的丫鬟問道:“那邊四奶奶她們做什么呢?” 小丫鬟道:“不知道呢,沒聽大清。” 馮玉鏡略略沉吟,將手里的一把小米撒在鳥籠子里,自己理了理衣服,喊上丫鬟道:“走,去給老夫人請安?!?/br> 丫鬟們攙扶著她也到了正房,還未進門,就聽得屋里頭馬秀菊在訴苦:“額娘,咱們家可是最重詩書的,從來都沒在筆墨上苛刻過。如今這八meimei一來,把筆墨折現(xiàn),添到個人房里讓自行采買,一月就那么幾兩,先生們布置的課業(yè)又那么多,哪里夠用?” 馮玉鏡聽到這里,忙把腳步頓住,扶著門框子又聽四房里也說起筆墨紙硯的事,她咬了咬唇,忽的抬手噓了一聲,示意丫鬟們輕聲,轉(zhuǎn)身就躡手躡腳離了正房。 丫鬟們不明所以,忙都跟上她小聲問道:“奶奶這是要去哪里?” 馮玉鏡腳步急匆,卻顧不得說話,一徑往敏瑜住的八房走去。 到了院子,敏瑜果然還沒走開,跟著敏瑜的蓮兒瞧見馮玉鏡她們,愣了一下才忙道:“給三奶奶請安?!?/br> 馮玉鏡便問她:“你們奶奶呢?” 蓮兒道:“奶奶在屋里漱口呢。” 馮玉鏡也不多說,直直走進門里去。 敏瑜漱完口才取了帕子擦手,一轉(zhuǎn)頭看見馮玉鏡,忙就站起身笑迎上去:“三jiejie怎么起的這般早?” 馮玉鏡臉上卻一片憂忡,拉著敏瑜的手道:“meimei,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br> 敏瑜見她神情奇怪,正不知她要說什么,便擺擺手,讓蓮兒和兩個小丫鬟都下去,只留了瓔珞和蓯蓉兩人,道:“jiejie要對我說什么?” 馮玉鏡知道蓯蓉和瓔珞都算是敏瑜的心腹,倒也不瞞她們,忙道:“我剛才在屋里,瞧見四meimei五meimei六meimei和七meimei都往額娘房里請安去了,我想她幾人難得一塊來,就也帶了人要去給額娘請安。誰知走到門口,就聽見四meimei和七meimei在額娘面前告meimei你的狀呢?!?/br> “告我的狀,我能有什么狀?” 敏瑜這倒驚訝了,這幾日她忙里忙外,連老夫人那里都去的少了,更別說其他房里了,怎么就告她的狀了? 馮玉鏡就接著說道:“這話還得從meimei裁了筆墨支出這一項說起,我方才只聽見七meimei說,meimei你把筆墨紙硯這一項單列出來,不用公中的銀子采買,給她們各房的月例又那么少,嚷嚷著不夠用呢。” “每個月五兩的銀子,比大丫鬟們的月份錢還多二三兩,哪里不夠用?” 敏瑜倒是好笑起來,她又不是沒讀過書的人,正是知道筆墨紙硯的精貴,才特意多批了一些。想不到最后還要說她的不是,她不禁扭過頭問馮玉鏡:“三jiejie,你們廷皋可說過筆墨不夠用?” 馮玉鏡搖搖頭:“這個倒是沒聽說,meimei撥下來的那五兩銀子,如今也不過才用了一兩。這個月本就過了泰半,按理七meimei也不該哭這個窮啊?!?/br> ☆、第九十四章 進村 第九十四章 進村 敏瑜也滿心好奇,就問馮玉鏡:“廷皋今兒上私塾去了嗎?” 馮玉鏡道:“一早就讓小子們領(lǐng)著去了,meimei要找他嗎?” 敏瑜道:“他在私塾里和廷珅都是一樣的老師教著,廷珅又比他小三歲,總不可能在筆墨支出上廷珅比他還多。今兒反正也沒什么大事,三jiejie你說的話我都知道了,以防別人起疑心,額娘那里我等會子再過去,先去私塾問清了先生再說。” “這樣也好。”馮玉鏡知道她怕這會子去老夫人那里,迎面頂著四房五房她們,反生不快,自己便帶了丫鬟,照舊原路回去了。 敏瑜待她一走,就向蓯蓉說道:“如今在咱們家教課的是哪位先生?” 蓯蓉說了當(dāng)?shù)匾晃幻宓淖痔?,敏瑜道:“那就讓人把先生請了來,我有話要問先生呢?!?/br> “是?!?/br> 蓯蓉出去喊了小廝去請先生,過不多時,先生授完課,聞聽內(nèi)宅夫人有請,便讓廷羽看著弟弟們寫順朱兒,自己忙跟著人到議事廳。 敏瑜隔著簾子請人給先生賜坐,又著人奉上茶,方道:“先生辛苦,我今日找先生來,只有一事問先生,還請先生務(wù)必說實話。” 那先生忙擺著手:“不敢,不敢,夫人問話,畢某定當(dāng)如實回稟,不敢有半句假話?!?/br> 敏瑜笑道:“先生不必緊張,我要問只是一些小事罷了。聽聞家塾中一直由先生盡心教著幾位孫少爺,正好前兒府里要采買筆墨紙硯,拿不定需買多少,還要問先生,平日里孫少爺們大概開銷多少?” 先生不想她是問這個,垂首沉思片刻,才道:“回夫人,孫少爺們都是極其聰明伶俐的人,一篇文章教不上幾回,就會讀會寫了,若論平日開銷,大抵一月二三兩的銀子足夠了。這還是畢某往多了說的,蓋因少爺們出身不凡,一切用度都挑的上品,若是尋常私塾,只怕一個月一兩銀子都用不完?!?/br> “哦?”敏瑜低頭算了算,又問他,“我這里每月?lián)芙o孫少爺?shù)亩际俏鍍摄y子,聽見人說還有不夠用的,我就很奇怪。如今連先生都說一月二三兩足夠,可見這竟不是我苛刻了,只是不知他們怎地就不夠用了呢?” 畢先生笑著反問:“不知是哪一位孫少爺筆墨錢不夠用?要是廷芳廷之兩位孫少爺,那畢某就無話可說了。” 敏瑜咦了一聲,奇怪道:“先生何出此言?” 畢先生道:“夫人或許有所不知,廷芳廷之兩位孫少爺雖聰慧,但在私塾卻極其頑劣,無有一日不尋是非。這倒也罷了,只是學(xué)堂里的弟子,大多與他兩個同齡,玩鬧起來撕毀紙張,摔壞筆墨的事常有,縱然跟著的人禁止得了一回,卻禁止不了第二回。且又有些子弟,原不是府里各房奶奶的孩子,而是與侯府沾親帶故的親戚家的孩子,趁亂拿了少爺們東西的事也不是沒有。又或者少爺們一時高興,便都給了他們也沒人敢說什么?!?/br> “這就難怪了?!?/br> 敏瑜松口氣,只要不是她給的錢少就沒問題。 這群熊孩子,拿著筆墨紙硯當(dāng)玩具不說,還胳膊肘朝外拐,怨道四jiejie和七jiejie她們都嚷嚷著銀子不夠用呢。瞧瞧,就憑著這個又仍又送的勁頭,哪怕一個月每人十兩銀子呢,也不夠糟蹋的。 她坐著暗自想了一想,畢先生看她不說話,便道:“夫人還有什么吩咐?若是沒有,畢某就先回去了,今兒還有一頁書未讀,我若不回去,學(xué)堂里定然又要鬧翻天了?!?/br> “哦,我沒什么事了,先生請回吧。” 敏瑜說著就要著人送客,沒等畢先生走出門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就張口叫住他:“先生留步?!?/br> 畢先生趕緊回身站定道:“夫人有話請講?!?/br> 敏瑜便站起身來:“左右我今兒無事,就越矩麻煩先生一回,今日的書就講到這里,還請先生回去告訴你的學(xué)生們,就說我放他們半天的假,要帶他們出城去玩呢?!?/br> “這……夫人,這不大合適吧?” 畢先生遲遲疑疑,摸不清楚敏瑜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由道:“我每日里拿了府里的薪俸,原該盡心教導(dǎo),夫人無緣無故放他們半日的假,這學(xué)業(yè)豈不是落下了?” “先生放心,這半日說是給他們放假,其實我正要給他們上一堂別開生面的課呢?!?/br> 敏瑜說得神秘,畢先生不免疑惑:“敢問夫人要給他們上什么課?” 敏瑜笑笑,沒回答他,卻只讓人送先生回去,又另喊了兩個小廝來,吩咐去套騾子車,備馬備轎。卻使喚蓮兒:“去找個人問問八爺在哪兒,若他無事,就說我找他呢?!?/br> “哎?!鄙弮鹤炖锎饝?yīng),忙不迭就出了二門,尋了一個小丫頭去前院子里傳話,說是要找八爺。 小丫頭聽命去了,蓮兒便在二門里立定,忙上下拾掇一番,候了片刻,果然聽得施世范過來,一面走一面問著小丫頭:“你們夫人當(dāng)真沒說找我是什么事?” 小丫頭咯咯地笑:“跟八爺說了幾次,夫人當(dāng)真沒說,就讓蓮兒jiejie來找你。” 才說完,蓮兒忙就迎上去道了萬福。 施世范看見她倒是笑了:“你在這里等著做什么?” 他和敏瑜結(jié)婚五年,多少染了些敏瑜的性子,對待下人一貫的和顏悅色。 那蓮兒本就芳心暗動,此刻看他言語溫柔,越發(fā)羞澀起來,低了頭輕聲回道:“怕奶奶等得急,又怕別人尋不到八爺,是以在這里等著了。” 施世范笑道:“難為你心思細膩,走吧,去找你們奶奶去?!?/br> “是,八爺這邊請。”蓮兒輕答應(yīng)一聲,忙領(lǐng)著施世范往議事廳去。 敏瑜正在議事廳等得急,一看他來,便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將他帶到扶手椅旁,示意他坐下來道:“你今天忙不忙呢?” 施世范笑望她一眼道:“說忙也不忙,說不忙卻也忙,不過夫人的事情第一緊要,夫人有話直言,小生無有不從?!?/br> “胡鬧什么?!泵翳ひ娝粊砭陀妥旎啵澜袢胀忸^不忙,便忍笑白他一眼,隨之在他一側(cè)坐下來道,“你不忙正好陪我辦一件差事成不成?” 施世范劍眉一動:“什么差事?” 敏瑜招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便小聲道:“陪我出去走一走?!?/br> “今天嗎?” “嗯,就今天?!?/br> 施世范十分訝異的直起身,滿臉不解看一看敏瑜。 這可不像是她的作風(fēng),往常在京師,敏瑜可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怎地到了這里卻想起出門走一走了呢? 施世范直覺奇怪,又問:“你想去哪里呢?” 敏瑜便道:“我方才打聽了,王mama的老家就在衙口村,據(jù)她說那邊倒是有不少景色,不如我們就去王mama那里看一看吧?!?/br> “你這又是奇怪,好好地怎么想起來去王mama家了?” 施世范越發(fā)的不解,敏瑜卻不跟他多解釋。因為守孝,他二人不敢鬧大陣仗,于是夫妻兩個讓人找了家常的舊衣服各自換上。敏瑜想著現(xiàn)如今府里就剩她一人管事,她出門去,自然家里要留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于是做主將蓯蓉瓔珞兩個留下,道:“蓯蓉meimei,我說話也不瞞著你,你方才也聽到了,四jiejie和七jiejie她們都說我給的月例錢少了,我今兒正是要給她們看看,不是我給的少,而是有人不知足。” 蓯蓉再怎么大膽,畢竟還是年紀小,聽她此言,不由心驚起來:“奶奶這是要做什么?” 敏瑜笑道:“往常二jiejie常跟說我要開源節(jié)流,我想咱們府里總歸是世家,世家就免不了代代相傳,不能只在我們這一輩懂得開源節(jié)流的道理,也是時候讓孫少爺們知道何謂勤儉,何謂奢侈了?!?/br> 她說完,就拉著施世范出門去了。 兩個人扮作一般兒郎,這也是敏瑜的主意。以往在京師,她防著宮里頭的那幫人,又防著從前認識的故人,總不愿出去。這會子到了晉江,難得清兒不在,剩了大把的時間給他們夫妻,敏瑜心情大好,連四房七房告狀一事都不放在心上了。 她打著施世范跟班的名頭跑出來,施世范對她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只道:“你仔細些,若是叫額娘她們知道,少不了一頓罵的?!?/br> “罵就罵唄,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天天關(guān)在門里,悶都悶壞了,若是再悶下去,你信不信我找人吵架去?” 敏瑜騎在馬上,興致高昂的與施世范斗嘴。 施世范拿她沒法子,只得一面叮囑她小心,一面向后問德福他們:“少爺們的馬車都看仔細了,往村子里的路可不好走?!?/br> 德福連聲答應(yīng),趕緊吩咐馬車夫幾句。 大騾車里,廷芳廷皋廷之等人正不知因何被拉出來,只不過敏瑜讓人吩咐瞞著內(nèi)院,要悄無聲的出來,幾個孩子玩心大起,還以為施世范要帶他們?nèi)プ鍪裁春猛娴氖?,都一個個捂著嘴縮在車里不敢吭聲。 廷羽年紀稍長,跟著施世范和敏瑜騎馬出來,他已長成翩翩兒郎,眉目與他的父親叔伯十分相似,正是少年壯志的時候。 ☆、第九十五章 義學(xué) 第九十五章 義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