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梁楚慢慢走過去,十多歲的少年在這座城市沒親沒故,自然也是沒家的,住得好穿得暖才是稀罕事。 沿著小路走到廢橋,梁楚站在河岸撐著一棵樹彎腰去看。這座橋有四個拱形橋洞,兩大兩小,小的靠里大的靠外。謝慎行就住在外面的大橋洞里,去橋洞的路傾斜幅度很大而且水滑,謝慎行在路面上撒了許多小石子,鋪出一條窄窄的石頭路。 “你不是要下去吧?”荊文武看一眼橋洞,壓低聲音問。 孩子的好奇心旺盛,這里天高地闊,周圍枯草荒林,樹影憧憧,寂靜蕭條,也沒有什么人,不由充滿了冒險的刺激感。 荊文武眼睛四下亂轉(zhuǎn),充滿擔(dān)憂的問:“你說那個人是不是鬼?” 梁楚斬釘截鐵說:“是的!” 荊文武愣了愣,說:“你騙人的吧,鬼怕陽光的,白天不敢出來。” 梁楚一本正經(jīng)反駁:“誰說的,厲鬼不怕陽光,厲鬼就是最厲害的鬼,你以后要是不聽我話,我就讓他吃了你?!?/br> 荊文武嚇了一跳,滿臉都是你怎么這么壞。 梁楚嘿嘿偷笑,拍拍他肩膀,轉(zhuǎn)身扶住河邊的小樹,試探著走了幾步。石頭路的石頭棱角深深陷進(jìn)地面,只露出小半截在外面,非常安全防滑。 荊文武睜大眼睛,呆呆看著他在路上試了兩步,然后真的走到了那陰暗的橋洞下面。洞口有點(diǎn)高,他的小叔叔正撅著屁股搬石頭,踩著石頭扒住上沿往上爬。 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小步追了上去。 梁楚仰頭望著橋洞,這橋洞懸在半空,比他還要高出十幾公分,就是踩著石頭也只能堪堪和邊沿持平,真不知道比他還矮點(diǎn)的謝慎行是怎么上去的。 這時候荊文武蹭蹭跑來,趁機(jī)敲詐:“你要是喊我哥哥,我就托你上去?!?/br> ……這孩子真有做生意的天賦。 梁楚不知道骨氣倆字咋寫,說:“好的吧,哥哥?!?/br> 荊文武笑的見牙不見眼,腰板挺得直直的,蹲好了當(dāng)板凳。 謝慎行領(lǐng)了午飯靠著墻坐下,閉目長吁口氣,他年紀(jì)小又寡言,自然不會合群,每天獨(dú)來獨(dú)往。 但并不要緊,工地上班時間超過11個小時,超強(qiáng)度的勞動量讓每個人都只能勉強(qiáng)負(fù)荷,別人不會因?yàn)槟挲g差距就對他多加照拂,相反因?yàn)椴皇钦焦と?,他往往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勞動。巨大的生存壓力讓他沒有時間感受和習(xí)慣孤獨(dú)。 外面?zhèn)鱽碇蓺獾耐?,謝慎行分神看去,只見先甩上來一包餅干,隨后是那不講理的小蘿卜頭露出半顆腦袋,手臂扒著洞口使勁。他底下踩著什么東西,指揮下面的人再把他托高點(diǎn),馬上就上來了,一邊笨手笨腳蹭了一身土。 爬上來歇了一會兒,他底下的小同伴迭聲叫:“還有我還有我,把哥哥拉上去!” 于是小蘿卜頭慢慢吞吞放下去一條腿,底下的人靜了幾秒,才抱著他的腿爬了上來。 4.我的可口小羔羊 荊文武爬上橋洞,他好干凈,站起來的第一件事是先把身上的土拍掉。 梁楚也愛干凈,默默地走到荊文武跟前站著,荊文武手頓了頓,認(rèn)命的也給他拍了兩下。 “怎么越來越好使喚人?!鼻G文武小聲嘀咕。 梁楚聽到了記在心里,等荊文武給他拍干凈了土,趕緊跑到一邊問板牙熊:“他說我越來越好使喚人,荊可以前不是這樣?我沒ooc吧?” 板牙熊默然片刻,回答:“ooc我會警報(bào)的,您繼續(xù)保持?!?/br> 梁楚松了口氣,端量橋洞內(nèi)部。 這個住所很簡陋,一剎那間竟有來到原始社會的錯覺。因?yàn)椴煌姏]有電燈也就罷了,連根蠟燭也不擺,再一看,連張擺蠟燭的桌子都沒有。 床倒是有的,靠著石壁的應(yīng)該是床,因?yàn)闆]有床板所以很難分辨,梁楚只看到一堆干草鋪成的長方形。 而橋洞的上下左右雖然密封,但畢竟是橋洞,是要過水的,所以前后相通,兩個洞口朝天大敞。遮雨遮雪是可以的,卻擋不住颼颼寒風(fēng),和這足以把人凍死的零下幾度的低溫。 梁楚只待了這么一會兒就手腳冰涼,陰冷的濕氣直往骨縫鉆,血液都要被凍住了。 謝慎行靠著石壁坐著,披了一件軍綠色棉襖,灰暗中很難看到他的表情,今天陽光熱烈,他卻不曬太陽。夏天和冬天是很有趣的季節(jié),有陽光照耀的地方和沒有陽光的地方經(jīng)常會有很大的溫度差異。寒冬臘月,有陽光的地方多多少少會暖和一些。可他好像并不在意那一點(diǎn)溫暖,在寒冷潮濕的陰影處靜靜坐著。 梁楚無法形容那一瞬間謝慎行帶給他的感受,明明是正當(dāng)青春的少年人,卻有一種死灰槁木的感覺,像是久經(jīng)滄桑、大限將至的老年人?;钪仓皇堑人蓝?。 梁楚沒能在第一時間說話,荊文武顯然想不了這么多,“怎么這么冷!還沒外邊暖和呢!”荊文武在里面走來走去,想讓身上溫暖一點(diǎn)。 梁楚也感覺冷氣順著腳底心往上面鉆,穿鞋跟沒穿沒什么區(qū)別,跟著一塊在原地跺起腳來。 荊文武對這里的一切新鮮極了,沒想到這樣的地方還能住人,他東摸摸西摸摸,左看看右看看,看到謝慎行手里的午飯,驚訝地大叫:“哎呀,荊可你快來看!這吃的是什么呀,是人吃的嗎,咱們家狗都不吃?!?/br> 這是十分無知和侮辱人的話,梁楚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午飯確實(shí)難上臺面,半盒黑米飯,稀拉拉幾根青菜泡在黑乎乎的菜湯里,讓人食欲不佳。然而對方吃飽都是問題,更別說挑嘴了。但荊文武不知人間疾苦哪兒知道這個。 好在黑瘦少年終于看他們了,鷙狠轉(zhuǎn)瞬即逝,他站了起來。 他看起來很不好惹,梁楚和荊文武不約而同往后退了一步,梁楚退了一步又退了幾步,跑到橋洞的邊沿處站著,方便喊人來幫忙。 謝慎行看著瘦削,實(shí)則力氣非常大,反正以他現(xiàn)在的身板,連半袋泥灰都搬不起來的,而這是謝慎行的日常工作。他們兩個加起來也干不過啊,揍他還不跟玩似的。不過真沒想到大侄子這么厲害,一下子就把謝慎行給惹毛了,他剛才兩下子都沒用呢。 讓梁楚意外的是謝慎行并沒有暴怒,他站起來后,一雙寒目只平靜看著他們,像是在等下文。梁楚吃了一驚,再一再二再三,謝慎行居然又忍了下來。 忍耐是難能可貴的品質(zhì),就連成年人往往都難以控制情緒,而他居然能在這樣熱血沖動的年紀(jì)做到這一點(diǎn),不可謂不難得。 一拳打在棉花上,梁楚只好又走了回來,看來還得靠自己,笨蛋荊文武,找打都不會。 梁楚也看了看飯盒,說:“瞎說,狗怎么不吃這個了?!?/br> 荊文武哼他一聲,振振有詞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看見過很多次,橙橙都吃rou和大骨頭的,要不然它怎么能跑那么快。” 橙橙是一只羅特韋爾犬,長得又大又兇,見了誰都搖尾巴。 梁楚想了想,點(diǎn)頭支持:“是的哦,你看它長那么肥。不過連你吃飯都要葷素搭配,狗怎么就不能吃青菜了,它不吃是因?yàn)闆]人喂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