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我就問:“供奉神仙,古人還研究性價比什么的?按你說家神這么大本事,又這么容易顯靈,那誰還干活?。恳蝗伺粋€在家拜,不就什么都有了嗎?” 他卻沖我擺擺手,叫我別打斷,繼續(xù)說道:“沒有你講得那么夸張,先不說家神可遇不可求,單說能力它本身就很有限。所謂的靈驗只是相較而言,充其量也就是送個子、送個雨或者保佑家里女子生產(chǎn)順利什么的。供奉的人本來所求就不高,況且按我個人分析,很可能他們所求之事靈驗并不是家神的功勞,而是他們命中注定的。家神只是通過命運推算,提前知道了結(jié)果,表現(xiàn)出來而已,估計也就頂兩個好的算命先生。但供奉家神的人家肯定意識不到這一點,所以信仰得就很盲目,這種盲目就促使了砣這種東西的出現(xiàn)。 “按理來說,家神并不專屬于這一個家族,供奉的人家心里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但為了一己私利,希望把這些靈驗的家神留住,結(jié)果就衍生出砣這個東西。相傳在神位正前方置一盞長明燈,用砣壓住神位的影子,就能把家神拴在家里,離去不得。這樣一來,這個家神就相當(dāng)于蹲了監(jiān)獄,只能為這一戶人家服務(wù)了。這個方術(shù)是誰最先發(fā)明的已經(jīng)無據(jù)可查,但至今還在流傳,可見還是管用的。后來又基于這個方術(shù)有了很多分支,譬如有的大戶人家也會用砣壓住儲財房子的影子,據(jù)說這樣能保證家族不泄財;還有的地方用砣壓住女人結(jié)婚的蓋頭,據(jù)說是能預(yù)防女子出軌,等等。這碗里最早是要放雄鹿血的,每月初一、十五要各加一次血,后來逐漸地沒了那么多講究,只要是血就行。 “到了新中國成立后,已演變成從字面上取音同,干脆用真的秤砣代替,也不知道這么替換還能不能有效果,反正現(xiàn)在看,恐怕用秤砣的都是江湖騙子蒙人的手段,否則出現(xiàn)在這里的,就不會還是這樣一只碗了?!?/br> 聽了一通,我還是一片茫然,這地方雖然不是荒郊野外,至少也稱得上人煙稀少吧?先不說有沒有神位,即便有神位,家神不是要放在家里的嗎?這兒哪兒有房子?想到這兒我心里忽然一凜,我靠,這人的家不會就在我們腳下的地下吧? 這么一想,我差點兒叫出聲來:“合著是個墓里的尸體在供奉家神?!” 秦一恒趕忙勸我別擔(dān)心,解釋道:“這砣不見得一定是要壓住什么家神,現(xiàn)在看,恐怕放砣的人目的很簡單。砣之所以能拴住家神,是因為它夠重,這個重并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玄學(xué)中的稱呼,與說這個人八字重是一個道理。正因為它夠重,那些神仙鬼怪就很難移動它,把它放在這里,會是一個很好的路標(biāo),那些放鞭炮的人可能是擔(dān)心他們走不出來?!?/br> 走不出來?這地方也不是迷宮或是原始森林,怎么會走不出來?我用手電照了照前面的路,手電光在路的盡頭被黑暗吞噬了,我看著心里越來越怵。秦一恒也像是猶豫了一下,才叫我繼續(xù)趕路,說已經(jīng)耽誤了些時間,接下來我們得更快一點。 繼續(xù)上路,我走得還是很吃力,這么一提速,總是擔(dān)心腳底下踩到坑洼崴傷腳,人就更累了。咬牙走了幾百米,秦一恒就用手電光指給我看,路邊又是一只跟之前一樣的白瓷大碗,看來這玩意兒真是個路標(biāo)。 忘了留意時間,我也不知道追了多久,身體極度疲乏。前面時不時地還能聽見鞭炮聲,聽動靜,放的鞭炮似乎越來越少了。不過,距離縮短了,鞭炮爆炸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我們倆關(guān)上手電。當(dāng)晚的月光還可以,起碼不至于黑得迷了路。起初眼睛還沒適應(yīng)黑暗,我倆前進(jìn)的速度頓時就慢了下來,我這才有機(jī)會問秦一恒,剛才用木簽子敲碗有什么玄機(jī)。 秦一恒給我解釋道:“首先這瓷碗一向就是玄學(xué)方術(shù)中常用的物件,一來它比較好找,而且碗通常都大小適中,用起來也比較好cao作;二來因為碗會接觸五谷,所以穩(wěn)定性比較高。所謂的穩(wěn)定性,并不是指碗四平八穩(wěn)不易倒,而是碗在方術(shù)的運用中較其他器皿而言比較結(jié)實。這就避免了在方術(shù)布局的過程中運用的器皿裂了,給自己惹禍上身。值得一提的是,很多影視劇里面會拍到很多窮人家給自己故去的親人上香,都是在靈位前放一個盛滿沙子或是米的碗,這可是大忌,擺明了就是往家里招孤魂野鬼。即便這家人再窮,用不起香爐,也不可能用飯碗;就算是看著很像飯碗的瓷器,也得是碗口向內(nèi)收的那種,這不僅在玄學(xué)里是禁忌,聽著也不吉利,這不是寓意把飯碗供出去了嗎?這跟在很多農(nóng)村兩家有仇再怎么打架,也不能砸了對方家里的大鍋一樣。” 正因為方術(shù)里很多局都跟碗有關(guān),所以剛才他一時半會兒也沒看出來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一般這種放在路邊的碗都是倒扣著的,碗內(nèi)壓了符,通常是家里人重病纏身,或是因為什么著了道,找了懂行的人來布這么一個局,想轉(zhuǎn)嫁給好奇或是無意中把碗掀開的人。而剛剛這個碗是正放著的,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用桃木簽子敲了幾下,怕的就是碗底有什么東西。這桃木簽子通靈辟邪不用多說,用它敲碗,倘若真有玄機(jī),聲音肯定不對。剛才敲了幾下,聲音正常,簽子的震動卻很特別,他又多敲了幾次,才確認(rèn)是個砣。 說話間我倆已經(jīng)越走越快,一來是因為眼睛適應(yīng)了光線;二來是之前放慢了速度,也恢復(fù)了一些體力。我們已經(jīng)跟對方比較接近,不敢大張旗鼓地跑,只能快走。又走了十幾分鐘,中間又見過兩只同樣的白瓷大碗,前面也斷斷續(xù)續(xù)地放過幾次鞭炮,已經(jīng)能看見火光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甚至都能看見鞭炮旁邊幾個若隱若現(xiàn)的黑影。 我很奇怪,這群人沒有打明光,合著一直是摸黑前進(jìn)呢,難怪走得這么慢。我問秦一恒:“之前還以為我們關(guān)了手電,是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合著都在暗處啊,這怎么靠近?” 秦一恒抿著嘴想了一下,又四處看了一圈,說:“我們只要看個大概就成,并不用太近,主要是跟緊了,看看他們到底想干什么?!闭f著,就把之前的桃木簽子遞到我手里,又叫我把手機(jī)關(guān)了。 我立刻就郁悶了,這是讓我關(guān)鍵時刻自殘?。∏匾缓阌謬诟牢?,把簽子放兜里,現(xiàn)在他根本感覺不到怨氣,這群人都是大活人,隊伍里面應(yīng)該還有懂行的,讓我放桃木簽子只是怕路過的小鬼驚了我的陽氣,不小心打噴嚏暴露自己,說著又叫我把身子低下一些,就又朝前摸了過去。 有經(jīng)驗的人應(yīng)該知道,這姿勢還不如爬呢,我走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幸好這一片已經(jīng)到了三期,地上有很多打地基留的樁子,偶爾還能藏在后面喘口氣。又走了差不多十分鐘,到了一個樁子后面,秦一恒叫我停下。我探出頭一望,已經(jīng)能看見那些人的輪廓,雖然不清晰,但也能大致看出對方的動作。這一看不要緊,我嚇得差點尿褲子。我趕緊側(cè)過頭問秦一恒:“都是大活人?這他媽哪兒像?。 ?/br> 第四章 出殯的隊伍 這一行人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得有二十幾號人。最讓我奇怪的是,隊伍前面的幾個人舉著什么旗子,旗子是白色的,比較顯眼,我一眼就注意到了。舉旗的后面的人扎堆在一起,也不知道是隊伍行進(jìn)的陣形還是什么,看不清楚。我冷汗不停往外冒,這群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讓秦一恒確認(rèn)一下,這到底是不是活人。他死盯著那群人,半晌才開口,聽語氣也是很驚愕:“看樣子像是出殯的隊伍,前面扛的是引魂幡,后面幾個人抬了口棺材。” 他話音還沒落,我就感覺身上的寒毛一根接一根立了起來。誰聽說過半夜出殯的?按理都是清晨啊,不趕著天亮借陽氣,不怕招了什么污穢?而且你出殯就出殯吧,怎么不用個照明設(shè)備啊,摸著黑走這么遠(yuǎn)? 我徹底蒙了。秦一恒也沒琢磨出什么來,猶豫了一下,就壓低聲音說要我在這里等著,他再走近一點兒看看。 坦白說,見到這樣的情形,我是真沒膽量跟著他往前沖,可又一想,我一個人留在這兒也是心驚膽戰(zhàn),還不如放開膽子一起去,起碼還有個照應(yīng)。跟秦一恒表達(dá)了一下態(tài)度,他也沒反對,只是囑咐我一會兒有情況就趕緊跑,說著就率先朝前摸了過去。 出了這個樁子,前面又變得開闊,基本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幸好我倆今天穿的衣服都是暗色調(diào)的,不管對方能否發(fā)現(xiàn),起碼自己覺得安全點。又往前探了十幾米,秦一恒就叫我趴下,再往前走,實在太近了。 我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朝那邊看了看,對方似乎在休整,看架勢并沒有到他們的目的地。我們往遠(yuǎn)望了望,現(xiàn)在的位置估摸已經(jīng)到了三期邊緣,再往前走就是幾棟黑漆漆的樓,也只能看個大致輪廓。我回憶著規(guī)劃圖,應(yīng)該是整個樓盤外圍的商業(yè)建筑。 我心想,難道他們要去那兒?否則可就要出工地了。我低聲跟秦一恒交流了一下,他耳語道:“這群人應(yīng)該跟開發(fā)商有點關(guān)系,這一路過來,即便是沒建完的樓盤,那也得有打更的人或是民工宿舍,這建筑工地里可是有不少鋼筋之類的建筑材料,沒人看管太說不過去了?!?/br> 我如夢初醒,之前一直忽略了這一點。說話的工夫,那群人又開始動作,照舊還是不緊不慢地前進(jìn)。我倆耐心地等對方走得差不多了,就又跟了過去。 半走半爬地跟了十幾分鐘,我渾身上下已經(jīng)開始酸疼。這行人還真是奔著那幾棟沒修好的商業(yè)建筑去的,最后停在了樓邊。我倆耐著性子耗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迂回了個彎湊到了墻角。 這個位置,看得比之前要清楚很多。因害怕對方有所察覺,我倆都不敢貿(mào)然探出頭去,只是隔個十幾秒就瞄上一眼。秦一恒看完了就在我耳邊低聲問我:“你仔細(xì)看看,棺材里是不是爬出了什么東西?”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我聽來卻是平地驚雷——棺材里面爬出來的?詐尸了?害怕歸害怕,但按捺不住好奇心,我還是壯著膽子把腦袋探了出去。 果不其然,正有一個人影從棺材里往外爬,這時候多半個身子都已經(jīng)探出來了。我倒抽了一口冷氣,轉(zhuǎn)過身想問秦一恒這是怎么個情況,可又不敢大聲喊出來,把我噎得很難受。 沒想到秦一恒卻笑了,告訴我不用害怕,那個肯定是大活人。按照現(xiàn)在的情形來看,這整個就是一個局,估計棺材里的人要不就是很迷信,聽了誰給的法子,要不就是病入膏肓走投無路了。這整個局,其實在玄學(xué)里很常見,這在方術(shù)里叫“出鬢”或“壽拐行”。這里的“出鬢”是鬢角的鬢,跟“出殯”同音不同字,估計當(dāng)初也是故意這么取的。這在古時候是個續(xù)命接壽的招,倒是很少聽說有人成功。之所以叫“出鬢”,就是整套流程跟這個人死了之后真正的出殯一模一樣,不過,最后下葬在棺材里的只有這個人的頭發(fā),為的就是欺騙一下來取魂的小鬼,讓小鬼們誤以為此人已死,魂魄已經(jīng)散盡。一時半會兒沒發(fā)現(xiàn),這人就打一個時間差,又多活個幾年或是數(shù)月。另一個稱謂“壽拐行”也是一個意思,大概是想說這個人的生命又拐了一個彎,還能繼續(xù)一陣子。 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倘若有機(jī)會見到這個人掌紋上的生命線,肯定用針蘸著朱砂刺了幾個拐點。這個其實不能稱為標(biāo)準(zhǔn)的方術(shù),很多地方都有這個民俗,不過已經(jīng)很簡化了,多半只是讓至親在家里假哭一下喪而已,圖個心理安慰,基本沒什么作用。像這些人做得這么詭異的,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秦一恒說到這兒,又看了一眼那群人,才繼續(xù)道:“至于那些鞭炮,現(xiàn)在也只能猜測,應(yīng)該是用來驅(qū)趕孤魂野鬼的,很多地方出殯前都會放鞭炮,這叫作‘驚蹄’,一來提醒那些孤魂野鬼讓路,別找麻煩;二來也是招呼附近的游魂跟在出殯隊伍后面領(lǐng)陰錢。而陰錢一路撒到下葬的地方,也正是出于此。這群人并沒有撒陰錢,不知道是事先就這么安排的還是有了紕漏,原本前面引魂幡打著,就更應(yīng)該放炮開一開路了?!?/br> 他講了一堆,我總結(jié)出一個中心思想,這他媽不就是糊弄鬼呢嘛。即便是走一個形式,那也不能把棺材送到這兒來啊,難道他們是路過的? 我問秦一恒,他搖搖頭說:“只能等著看看了?!泵榱艘谎塾终f道,“據(jù)說用過這種法子的人,死了之后可是要在陰間受酷刑的,而且下輩子不能當(dāng)人。不過,這也只是人們的猜測,畢竟誰也沒親眼見過閻王爺。” 既然對方是大活人,我也就沒那么害怕了,就算被發(fā)現(xiàn),大不了跑就是。又看了一眼,那群人還在原地杵著,也不知道有沒有交談,看動作都像是傻立著。心情放松了,我自然也就能沉下心來觀察了。這群人帶的東西還真齊,紙人車馬一樣不少,在原地堆了一小片。我心說趕緊都燒了吧,還能借著光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差不多又過了一支煙的工夫,那群人開始有了動作,抬著棺材浩浩蕩蕩地朝樓里面去了。 我回身叫秦一恒,他倒是沒著急,只說再耐心等一會兒,他們就算抬著空棺材,也輕不到哪兒去,走得快不了。 既然他胸有成竹,我干脆靠著墻坐下歇歇,趁機(jī)抽了根煙,我倆才又躡手躡腳地進(jìn)了樓。站在樓門外觀望了一下,因為月光照不進(jìn)去,屋里出奇地黑,只有靠著窗洞邊上能看見點東西。我瞇著眼睛使勁看了幾眼,只能勉強(qiáng)看見那一行人舉著的引魂幡,在視線里就是幾個朦朦朧朧的淡點。倒是他們的腳步聲聽得很真切,樓里實在是空曠,回音很大。秦一恒提醒我一會兒走路千萬別弄出動靜,說完就踮著腳尖帶頭往里走。走了沒一會兒,我發(fā)現(xiàn)這棟樓比我想象的還要空曠,估計跟建筑用途有關(guān),也不見有什么墻,可能最后建成會被用作大型超市或者商場之類。 這樣一來倒也方便,不用擔(dān)心摸黑還得七拐八拐的,不過跟蹤的難度更大了,都沒個能臨時躲藏的地兒。幸好沒一會兒,那群人便停下了,腳步聲聽不到了,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動靜。 我倆蹲下來等了一會兒,前面忽然有光亮了起來。那群人一下子打亮了好幾個手電,幾個光柱在前面晃來晃去的。 之前一直在黑暗里,倒也沒感到害怕,這回見著光我反而慌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們暴露了,剛想動,秦一恒就把我摁住了,叫我跟著他一起趴下來。他對我耳語道:“對方?jīng)]有回身的意思,應(yīng)該沒發(fā)現(xiàn)我們,八成是他們自己也因為實在黑得走不下去了?!?/br> 人要是一直高度緊張,難免草木皆兵,我趴下之后發(fā)現(xiàn)果然沒錯,那群人并沒有回身的意思。前面有了亮光,看得也真切了,那群人穿著打扮都很平常,瞧不出有誰比較特別。這時候棺材已經(jīng)被放在了地上,棺材蓋是蓋著的,也不知道剛才從棺材里爬出來的那個人現(xiàn)在是在棺材里,還是站在人群里。 看了兩三分鐘,那群人也沒什么動作,只是時不時貓著腰在地上整理什么東西。至于他們鼓搗的是什么,就實在是看不出來了。 我想問問秦一恒,就用手指點了他一下。他沖我比畫了幾個手勢,我死活沒看明白他要表達(dá)的意思。最后,他很無奈地用手指了指前面,估計還是讓我自己看。 我只好耐心地繼續(xù)觀望??戳藘擅耄揖突腥淮笪蛄?。剛才視線有阻礙,加上也沒朝這個方面想,現(xiàn)在等那些整理東西的人站起來,我才看明白,合著他們是準(zhǔn)備砌磚!媽的,是一群工人半夜來加班的?這他媽太敬業(yè)了吧? 我不止眼睛,恐怕嘴都張大了。對方干起活兒來出奇地利索,沒幾分鐘的工夫就忙活開了。這群人跟約好了似的,干活都是躡手躡腳的,用什么東西也都是輕拿輕放。最詭異的是,竟然沒聽過他們說一句話,甚至連“唉”一聲這樣的動靜都沒有。看得我這心里隱約地往外泛涼氣。 這群人差不多忙活了十分鐘,估計是把準(zhǔn)備工作做完了,又出來幾個人把棺材抬了起來,旁邊的人立刻讓出一條路,抬棺材的這幾個人慢慢悠悠地把棺材往前抬了幾步,又停下了。 這時我的視線被擋住了,看不見棺材前面是什么,從棺材和人之間的空隙看過去,似乎就是一堵墻。我更納悶了,看這架勢,有點像是那些古代戰(zhàn)爭電影里幾個士兵抬著大樹干撞城門的意思啊。他們是想把墻撞開?還沒等我多想,那群人竟然把棺材的一端往上抬了起來,棺材的另一頭斜沖地面。我起初還以為他們是想把棺材豎立在地上,結(jié)果仔細(xì)看了一會兒,我才終于看明白,他們面前的那堵墻上面有一個一人高的大缺口,幾個人一起發(fā)力,竟然把棺材塞進(jìn)了那個缺口里,立在里面。 第五章 鬼門關(guān) 我腦門上的冷汗都滴到鼻子上了,倒不是害怕,只是特別緊張,因為剛才他們發(fā)力托棺材的時候,我隱約聽見有人發(fā)出了一聲鉚足勁兒的低吼,更確定他們就是活人。 我很奇怪,以前總在電視上看見很多報道說誰誰殺了人之后把尸體砌在墻里,合著這些人都是殺人犯?今晚上是來毀尸滅跡的?可為什么要把尸體裝在棺材里呢?我本能地把身子向后蹭了蹭。在視線里看見秦一恒的肩膀,我才覺得安穩(wěn)一點。 我一動,秦一恒看了我一眼,感覺他也很緊張。我見他跟如臨大敵似的,心跳得更快了。那群人已經(jīng)在三三兩兩地砌那面墻了。這些人干活兒都很熟練,沒幾分鐘,那面墻就被砌好了,從外面看,誰他媽能知道里面有副棺材?。?/br> 還沒來得及感嘆,秦一恒忽然往后挪了一下,在我耳邊低聲說:“趕緊往外撤,他們一會兒就該點紙人車馬了!”說著換了一個半趴的姿勢,朝后退了幾米,貓著腰就往外溜,根本就沒等我。 這也他媽太不義氣了,我憋著罵,趕緊照著他的樣子撤退。他的動作看著挺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怕對方有所察覺,還不敢放開手腳,這么爬了幾步,我的胳膊就有些泛酸,所幸這時已經(jīng)能半蹲著朝后挪了。又挪了近二十米,我跟秦一恒退到墻邊一塊陰影里,才算停下。 人剛蹲穩(wěn),那邊果然就亮了起來,頓時火光四射。我倆雖然已經(jīng)在黑暗里了,可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后退了幾米,我才終于有機(jī)會開口問:“這些人在干嗎?。俊?/br> 秦一恒搖了搖頭,說:“我也一直在琢磨,這群人行事實在是詭異難辨。”他又盯著火光的方向看了幾眼,還是搖頭。連他都沒了思路,我就更甭說了。 我只能看著那群人把紙人車馬依次往火堆里丟,最后那幾個扛引魂幡的人把引魂幡也丟了進(jìn)去,火光才逐漸暗了下來,接著人群里又出來一個人,揚(yáng)起手使勁往地上摔了一個什么東西,聽動靜應(yīng)該是個器皿,然后一行人統(tǒng)一貓下腰,鼓搗了一下什么。距離變遠(yuǎn)了,加上紙人車馬已經(jīng)差不多燒完,實在看不清他們腳下有什么。 最奇怪的是,本來秦一恒見狀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拉我跑了,可這群人立起身后竟然統(tǒng)一匆匆地朝另一個方向去了,并沒有回身,把我倆弄得都是一愣。 半晌,秦一恒才突然臉色一變地看著我說:“壞了,他們放的路標(biāo)根本就不是用來提示出去的路,而是在為別的東西指路,讓那東西進(jìn)來?!?/br> 我聽得心驚膽戰(zhàn),把東西引進(jìn)來?甭說了,肯定不是什么干凈東西??!我趕緊叫秦一恒想個法子。他倒是穩(wěn)住了情緒,低頭想了一下,道:“現(xiàn)在有倆辦法,第一個是跟著那群人,不過這時候想要再跟上就難了,沒了棺材當(dāng)累贅,加上路線肯定是早就計劃好的,估摸著早就跑沒影了。第二個辦法就是我們自己找出路,畢竟這棟建筑已經(jīng)在整個樓盤的邊緣,一會兒我們多加小心,很快也就走出去了?!?/br> 言下之意,還是想自己找路。我左右看了兩眼,四周一片漆黑,不管怎么著,得趕快出去才行,在這里待著我是一點安全感也沒有,就連忙讓秦一恒帶路,我們自己出去算了。 秦一恒“嗯”了一聲,四下打量了一下,不知道他在這黑漆漆的屋子里能看出什么路線,就帶我也朝著那群人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經(jīng)過那堵墻的時候,我倆特意停下看了幾眼,才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一堵墻,應(yīng)該是在整個樓層中央的位置,算是修了一個很大的方柱,每一面都有七八米寬。秦一恒還上前用手敲了一下,又低著頭看了看地上剛燒過紙人車馬的殘灰,最后撿起一片黑不溜秋的東西聞了聞,喊了聲“我靠”,說:“我大概懂了,這個地方肯定是大師選的風(fēng)水眼,他想用風(fēng)水上的局把這附近的那種東西都引過來,把他的財路讓開!”說著,他一拍大腿,喊了聲,“糟了,我們早該往外跑的!” 秦一恒抽冷子這么一喊,我腿立刻就軟了。聽他這語氣,我倆是兇多吉少啊。不過,之前那么多經(jīng)歷也不是白挨的,我緩了一下就回過神來,趕忙問秦一恒現(xiàn)在到底怎么辦。 這會兒他倒是鎮(zhèn)定下來了,琢磨了一下,用手比畫了一下大概的方向,然后叫我閉上眼睛,不要出聲,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囑咐我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也不要睜開眼,倘若感覺到有人拉自己衣服什么的,也不要顧及,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千萬不要拿開。說完,也沒等我追問為什么,他就把我的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又從包里掏出了一個什么東西鼓搗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就往外走。 我心里這時候沒著沒落的,忐忑得不行。聽秦一恒這么一說我就知道,我們八成是要見鬼了。這之前也不是一次兩次地閉著眼在兇宅里面晃蕩了,可這次我卻比以往都要緊張,雙手搭在他肩膀上閉了眼,就跟著秦一恒的節(jié)奏慢慢往前挪步。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睜著眼睛,總之,我們前進(jìn)的速度出奇地慢,走了好半天,我還是感覺自己在這棟樓里并沒有前行多遠(yuǎn)。 走了五六分鐘,似乎才到了這棟樓的門口,秦一恒叮囑了我一句“小心臺階”,我跟著邁下去。從腳底傳來的感覺分析,似乎又走回了來時的那種土路。路面上有很多坑洼,我很害怕不小心崴了腳,又沒辦法睜開眼,每次落腳的時候都有些猶豫,這樣一來走得更慢了。 秦一恒倒也沒催促我,也像是有默契地故意慢了下來。感覺又往前走了一二十米,他在前面就開始有些東倒西歪。 我在后面扶著他的肩膀,感覺他的肩膀總是扭來扭去的,一會兒左一下,一會兒右一下。起初我還以為他是在躲避地上的坑洼,但他一直這么走了好一會兒也沒恢復(fù)常態(tài),我在后面跟著十分辛苦,實在想開口問他,可又怕破了規(guī)矩,忍了好幾次,才好不容易把話壓了下來。 又這么走了幾步,我忽然就感覺自己的胯骨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不疼,力道卻不小,我險些就被撞得松開了手。這也看不見,不知道秦一恒究竟是在干什么,從手上的感覺來看,他像是在一扭一扭地躲著什么,非要形容的話,有點像是小時候玩老鷹捉小雞。 我心里更加納悶,手上加勁捏了他一下,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我心里面有些慌了,他不是被什么上身了吧? 第六章 逆行 我正打算再捏一下,肩膀上又被一個東西撞了一下。這下比上一次撞的力量還大,撞得我生疼,被撞的胳膊一下就從秦一恒肩膀上滑了下來。 慌亂中,我趕忙想再搭上去,這么一抬手,我就感覺指尖像是蹭到了一個什么東西,具體也形容不出來,不過,肯定不是個硬物。這下我是徹底摸不著頭腦了,秦一恒不緊不慢地帶我去哪兒?。肯胫揖陀衷囂叫缘厣焓窒蛲馀牧艘幌?,然而我什么也沒有摸到。 剛才也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摸,這時候我才猛然想起來,秦一恒叮囑過我,不要把手拿開,我就又把手搭了上去。手剛放到他肩膀上,我就渾身一涼,因為就在那一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也有一雙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一股寒意從脖子蔓延到全身。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肯定不是活人啊。 我好久沒有這么害怕了,本能地就想大叫,意識里卻還記著秦一恒的囑咐。這么忍著只好用手使勁捏他,想提醒他我出了狀況??蔁o論我手上下多大勁,他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這下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我擔(dān)心他也著了道,指不定這時候也有一雙手掐著他的脖子呢! 這么一想,我就開腔大喊了一聲“秦一恒”,這工夫也顧不了那么多,我直接睜開了眼睛,想看看現(xiàn)在究竟身處何方。這一睜開眼,我整個人就木了,這種沖擊在我即便經(jīng)手了那么多詭異的宅子之后,依然那么強(qiáng)烈,因為在我的視野里,有數(shù)十個黑影,看著輪廓有的像是人,有的則像是動物,一個個地都迎面朝我們走來,即便離得很近,也只能看見一團(tuán)模糊。我斜著眼睛往身體一側(cè)打量了一下,才明白秦一恒之前為什么要左扭右晃地前進(jìn)了。這個時候,我們正在逆向穿行,他是在躲著黑影呢! 這下我的心徹底涼了,心說這次算是交待在這兒了,這么多污穢,秦一恒肯定也束手無策啊。人一斷了希望,反而不害怕了,我跟著秦一恒前進(jìn),對視線里的任何東西都已木然,只是我肩膀上的手還在,似乎對方也在用著相同的節(jié)奏往外走。 本來我已經(jīng)放棄掙扎了,這么走下去,估計就直接到閻王殿了。忽然,秦一恒“哎喲”了一聲,就在他這聲落下的工夫,身邊的黑影全部消失了,就連我肩膀上的手也跟著一起感覺不到了。 秦一恒喊完,直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轉(zhuǎn)過臉就開罵:“媽的,老子囑咐過你,你怎么不聽???要不是天亮了,這次真他媽被你害死了!” 他罵歸罵,我聽著卻一點也不生氣,心里邊還一喜,這撿條命的感覺讓我差點哭出來。 我抬頭看了一眼,太陽倒還沒見著,但天空已經(jīng)露出些魚肚白了。 剛才一直繃著神經(jīng),這會兒一放松人就跟著發(fā)軟,我直接就癱坐在了地上,問秦一恒剛才怎么不回話。 秦一恒沒答話,先對著地面“呸”了幾下,看表情還挺痛苦。他又含羊糞球了?沒等我問,他就又繼續(xù)開罵了:“我他媽的拼了老命用嘴叼著‘鹽蠟’,雙手還得死命地護(hù)著燭芯,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說完又“呸”了幾口,估計是嘴里還有不少蠟燭屑。 我趕忙從包里給他拿了瓶水。他沖我擺擺手,自己點了根煙才繼續(xù)說道:“這鬼門關(guān)上次已經(jīng)給你講過了,就不用再溫習(xí)了吧?這群人行事實在詭異,連我都被忽悠了。直到我發(fā)現(xiàn)他們最后摔的是一個喪盆子才終于明白。 “這喪盆子又叫陰陽盆,就是搭靈棚守靈的時候用來燒紙錢的,出殯前要長子或是長孫摔碎。在民間習(xí)俗里,這代表著死者的鍋,摔得越碎死者越容易攜帶,到了陰間那頭繼續(xù)用鍋開火生活。不過,方術(shù)中倒有一說,說這是死者用來收家人燒送的陰錢的物件,說白了就跟自家的郵箱差不多。這要是摔不碎的話,不僅陰間的那個死者日后斷了香火,陽間的家人也要有飛來橫禍、血光之災(zāi)。所以,這種喪盆子都是用陶器或者是瓦器來制作,因為這兩種材料易碎,怕的就是到時候一個失手打不碎,惹禍上身。 “而這群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出殯一系列流程走完之后,埋了棺材再摔這個盆,等于把整個出殯的儀式顛倒了過來。這樣一來,本來應(yīng)該跟著出殯隊伍身后領(lǐng)錢的孤魂野鬼,就都被騙來等著這伙人發(fā)錢呢!而那個棺材里肯定也藏了某種性質(zhì)的物體或是尸首。埋在這么一個風(fēng)水眼,等于把這方圓數(shù)公里的野鬼都吸引到這里來,這個地方就被打造成了一個局。到時候等到所有工程弄完,這棟商業(yè)樓肯定賠個傾家蕩產(chǎn),但是其他的樓都會興旺。這么大的一個局,沒有點道行的人是根本想不出來的。 “這開發(fā)商的背景想必很深,每一步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我們不是看見他們臨走前還鼓搗了一下什么嗎?現(xiàn)在看,他們肯定是在自己的鞋里面做了手腳,因為沒親眼見著,具體我也說不準(zhǔn),不過,肯定是用了什么辟邪的手段施在鞋墊或是鞋帶上,這樣他們走的時候就不怕撞邪了。這個法子本來我們也可以用,其實只要把鞋子反穿就可以,但我擔(dān)心那樣行動不太方便,所以只好用這根‘鹽蠟’開路,所幸還是走了出來?!?/br> 秦一恒說了這么多,聽得出來他很疲憊。剛才我也是無意中注意到,他掌心都已經(jīng)起了泡,估計是護(hù)著蠟燭芯時離火焰太近,被灼傷了。我很內(nèi)疚,回過頭看了看,閉著眼沒感覺走了多遠(yuǎn),而那棟商業(yè)樓已經(jīng)在很遠(yuǎn)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