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jié)
手邊沒有藥物,賀椿正想著要不要抓一把爛泥抹在傷口上先把血止住, 就見他傷口邊沿的皮膚下突然冒出幾根白絲,那幾根白絲就如幾百年沒見的牛郎織女一般,一碰到對方就緊緊纏繞在一起,龍眼大的傷口也因此被拉扯到一起, 傷口處的血很快止住, 只留下一道白色痕跡。 賀椿輕輕碰了碰傷口,他能感覺出來傷口還沒有長好,但正在愈合中。白絲代替了縫針,還自帶消毒和促進(jìn)傷口愈合功能,且不用拆線。 這讓賀椿有點興奮, 他的身體各項機(jī)能看樣子正在恢復(fù)中,如果造化絲能使用,那將對他方便許多,至少之前遇到泥石流加洪水時不至于一點自救的能力都沒有。 用另一條完好的腿支撐著站起身,右腳接觸到地面還是會產(chǎn)生激痛感,賀椿也不敢太使力。 站起來后就能發(fā)現(xiàn),在半人高的野草之后是大片反射著水光的農(nóng)田。 農(nóng)田里的農(nóng)作物被洪水沖得稀稀拉拉,僅剩下的那些也都被淹得焉頭巴腦,等明天太陽一出,還不知道能活下多少。 有農(nóng)田就代表有村莊。 可賀椿極盡目力也沒能看到一座房屋。不,有房屋,但在很遠(yuǎn)的丘陵邊上,遠(yuǎn)看只孤零零一座。 賀椿想到了兩個可能,要么位于河邊的農(nóng)田是一個大農(nóng)場,全都屬于同一個主人,而這個主人肯定不可能住在農(nóng)田邊,也許他就住在遠(yuǎn)方小山腳下的那棟房子里。 要么位于河邊的房屋全都被沖垮。 賀椿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也無法判斷這里是像地球那樣的科技世界,還是古色古香版數(shù)萬年都沒有什么大改變的修真世界。 他只能讓自己遠(yuǎn)離河岸,拖著腿一點點向遠(yuǎn)方那座像是一個橫倒的海螺的丘陵走去。丘陵上有樹,就是他看到的樹林,那是附近唯一一個高地,如果附近有人躲避洪水,十有八九會逃向那里。 看山跑死馬,加上路途難行,幾乎一步一打滑,賀椿這一走就走了近兩個小時,走到天都微微亮了。 而這么一路走過來,賀椿才看到一些空地的邊沿多少都有一些土坯房基的影子。 看來這里不是沒有房屋,而是全都被大水沖垮。 而能被一場洪水沖得連房基都快見不到影子,這洪水得多大?而這房屋又得有多脆弱? 從僅剩下的一點房基來看,這里的房子很可能都是土坯房,而且是最簡單那種——里面搭上木架子,外層抹上拌了干草的黃泥,屋頂鋪干草,等干了就是能住人的屋子。 這種屋子的優(yōu)點是:不費錢,施工簡單不費事,材料隨處可見,手腳快的一天就能蓋一座足夠一人住的小屋。 缺點也顯而易見:不結(jié)實,不太防水,不太防蟲,冬冷夏熱,要經(jīng)常修補(bǔ)等等。 賀椿祈禱這些土坯房只是臨時看守田地之用,而不是正經(jīng)住房。 只可惜他的祈禱向來很少靈驗。 再過了一會兒,賀椿終于看見那棟位于山腳下的青石大瓦房冒起了炊煙,顯然那家人已經(jīng)起床并開始燒鍋弄早飯。 賀椿摸摸肚子,他不知道從被傳送陣拋出來后到底過去了幾天,但從久違的饑餓感來看,應(yīng)該至少有三天以上。 賀椿微微加快腳步。 等他好不容易爬上小山腳,接近了那座冒出炊煙的房屋,天色已經(jīng)全明。 而就在這時,那房屋后院突然傳來大聲喧嘩,有人的叫罵詛咒聲,還有幾聲拉長了腔調(diào)的哭喊聲。 賀椿忙站住腳步,扶住旁邊的小樹,他的手上多了一根充當(dāng)拐杖的被折斷的粗樹枝,必要時這也將是他的武器。 院落大門打開,不算很大的院子里浩浩蕩蕩地走出了一群人。 這群人的人數(shù)約有五六十,男女老少都有,走在前頭的是一名壯漢,那壯漢手里還提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 賀椿看清那些人身上的衣服,便知道自己肯定不在地球上了。 這群人大多短打打扮,看料子也是粗麻居多,一半人穿著草鞋,一半赤著腳。連女人家也大多光著腳,身上的衣服也只是遮羞為主。有那年老的女人,可能衣服不夠,隨便用個草席子挖個洞搭在身上就出來了。 被壯漢提在手里的孩子身體緊縮,滿臉驚恐,露出的小胳膊小臉上沒一塊完好的皮rou,小臉蛋上還有明顯的掌印痕跡,小臉蛋腫著,口鼻滲血,完全看不出這孩子長什么模樣。 跟在壯漢后面的人不停咒罵哭嚎著。 有些小孩還撿起地上的石塊和樹枝砸向那個被提著的孩子。 壯漢等人也看到賀椿了,雙方俱是一愣。 壯漢上下打量賀椿兩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嘆口氣,用拗口的鄉(xiāng)音跟賀椿說道:“小和尚,你是上游東山寺的和尚吧?被大水沖來的嗎?” 賀椿慶幸自己還能聽懂對方的話,忙順著對方的猜測點頭。他一身泥泥水水,一點都看不出他穿的什么衣服,旁人看他露出胳膊和小腿也只以為他的外衣被大水沖走了,而他的板寸頭則是對方誤以為他是小和尚的重點。 “可憐,你腿腳怎么了?受傷了?二狗,你過來背這位小師傅去屋里,問問吳郎中能不能治?!?/br> 二狗從人群后面跑出來,是一個和賀椿現(xiàn)在差不多大的少年。 賀椿忙合十道謝,裝模作樣地唱:“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感謝諸位施主在小僧危難之際施以援手。好心有好報,諸位施主大難之后必有后福?!?/br> 誰都喜歡聽好話,何況說話的還是他們以為的專業(yè)人員,壯漢和他身后的村民聽了賀椿的祝福,心里多少都生出了一點盼頭。 賀椿看壯漢他們提著孩子要繼續(xù)往下走,忙又喊道:“等等!” 壯漢停住腳步,眉頭皺起,“小和尚,你還有什么事?” 賀椿豎起單掌,“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施主手中拎著的這個孩子,不知是怎么一個緣故?” 壯漢聽賀椿問起他手中提著的孩子,當(dāng)即大聲說道:“小師傅你別看他可憐,其實這東西最最可惡,自從他某天突然來到我們村莊后,我們村便大大小小災(zāi)難不斷,就連當(dāng)初收養(yǎng)他的老木匠夫妻也被他克死了!” “哦?” 后面的村人怕賀椿不信,一起上前七嘴八舌地說道:“是真的!我們怎么敢欺騙佛祖?這掃把星克死了他的養(yǎng)父母不算,還想害死我們?nèi)宓娜耍 ?/br> “這場大洪水就是他招來的!” “我們打算趕他出村莊,才把他從老木匠家攆出來,第二天這邊就發(fā)了大水!” “這小掃把星太歹毒,只因為村人不愿再收養(yǎng)他,就引來洪水毀了我們的莊稼,還沖毀了我們的家,更害死了村里那么多人,我的兒啊——!河神爺爺不開眼,怎么就把你給收走了呀——!” “胡說八道什么!”壯漢一聲暴吼,“賴八,還不堵住你那婆娘的嘴,竟然背后說河神爺爺壞話,她是嫌一場水還不夠嗎!” 叫賴八的漢子一邊罵自家嚎哭的婆娘,一邊腆著臉說:“沒事沒事,河神爺爺不會生我那婆娘的氣。這些災(zāi)難都是那災(zāi)星帶來的,柳村的神婆不是說了嘛,只要把這災(zāi)星祭給河神爺爺,讓河神爺爺壓住他,以后咱們這一片肯定年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 “對!祭河神!趕緊把這掃把星祭給河神爺爺!” 村民們越說越激動,還有人上前就踹了那孩子一腳。 賀椿眼皮一跳,趁那壯漢不注意,兩個跨步上前,一把搶過那個孩子。 “刺啦”一聲,小孩的后衣領(lǐng)被扯破,不過他身上的衣服本就破爛,現(xiàn)在只不過爛得更徹底。 賀椿奪過小孩,從他撕破的后衣領(lǐng)看到他背上也全是被鞭打的痕跡,心中怒火就騰地升了起來,連右腳著力而生出的激痛都被他暫時忽略。 壯漢被賀椿奪了掃把星,怔愣片刻,立刻又伸手來奪,口中還說:“小和尚,你這是干什么?” 賀椿忍住腳痛,一手抱著小孩,身體靠在樹干上,一手用樹枝擋住壯漢的手,“阿彌陀佛,諸位施主且聽我一言。” 村民們看災(zāi)星被小和尚護(hù)住,哪還愿意聽他說什么,那叫賴八的人更是大喊大叫,說柳神婆說了,無論如何都要在今天把那災(zāi)星祭給河神,否則他們村以后必然還有大難云云。 壯漢幾次想要搶奪小孩,都被那根不算很粗的樹枝擋開。 那壯漢既然能打頭,自然是有點眼力見的,當(dāng)下驚咦一聲,竟收手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對賀椿抱了抱拳道:“原來是東山寺的武僧,怪不得你小小年紀(jì)被大水沖走還能逃出來,在下下野村孫大石,給小師傅見禮?!?/br> 賀椿一手抱小孩一手抓樹枝,無法豎掌,只能點頭回禮。 其他村人看他們村最有見識最厲害的孫大石都對小和尚恭恭敬敬,也不敢扯著嗓門對小和尚亂叫了。 孫大石皺著眉頭說道:“小師傅是不是看這孩子可憐,想救他一命?” 賀椿目光掃過人群,注意到那賴八眼光躲閃,覺得這件事恐怕不是單純的迷信,極有可能還有內(nèi)情,就稍微醞釀了一下詞匯說道:“小僧今日會來到這里,只因昨日功課時得佛祖滴燭淚指示,讓小僧無論如何都在今日前來這個方向。小僧曾不明原因,但見到這個孩子即知曉佛祖為什么讓小僧前來。既然諸位施主認(rèn)定這孩子是災(zāi)星,不如讓小僧帶他回寺廟,以無上佛法感化他身上的戾氣,從而把災(zāi)星變成福星,以后普照一方。對他、對諸位施主豈不都是美事一樁?” 孫大石表情松動,似乎有點被他說動。 賴八在后面急,生怕孫大石答應(yīng)似的,故意蠱惑村民們道:“只怕這災(zāi)星已經(jīng)記事,心中更記下我們對他做過什么,真讓他今天跟這小和尚走了,等他學(xué)了功夫甚至無上妙法,過幾年,恐怕就不是來普照我們的福星,而是災(zāi)星要來復(fù)仇!” 不少村民被他說動。 賴八又喊道:“你們忘了這孩子的詭異之處?他明明已經(jīng)被我們……,可他現(xiàn)在……” 一句話,徹底把村民們的恐懼喚醒,就連孫大石都跟著變色。 孫大石態(tài)度強(qiáng)硬起來,“小和尚,這災(zāi)星不能給你,雖然你說佛祖有指示,但我們這一片的神婆也問過神了,說必須把這個災(zāi)星給祭神!如果今天讓你帶走他,以后我們這里再出事,你們東山寺負(fù)責(zé)嗎?” “對!你們東山寺可不能包庇這魔……掃把星,如果我們真出了事,你們賠是不賠?” 賴八看賀椿還是不肯把小孩還給孫大石,忍不住就上前來搶。 “啪!”賀椿用樹枝直接把他掃了個狗吃屎。 賴八跌得不巧,正好磕在一個樹根上,當(dāng)場就被磕掉了兩顆門牙。 賴八一抹嘴巴,摸到一手血,當(dāng)即哭腔大喊:“小和尚打人啦!東山寺的武僧打死人啦!” 賴八婆娘看自家男人被打出血,也跟著拖長音調(diào)哭喊著撲過來:“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兒子沒了,房子和田地都被大水沖走了,如今連人都被和尚打傷了,世道不讓我們活下去?。 ?/br> 賴八一邊哭喊,一邊從地上摸起一塊石頭,揚手就向賀椿砸去。 不對!他是想砸小孩的腦袋! 賀椿怒極,干脆腦袋一伸,用自己的腦門擋住了賴八那塊砸過來的石頭。 他這樣做也是堅信自己經(jīng)過煉體的腦門比較硬,不會這么簡單就被砸出一個窟窿,但沒有修為護(hù)體,多少還是蹭破了一層油皮。 鮮血一下就從破皮的腦門流下。 村民們呆住。 孫大石阻止不及,眼看著小和尚竟用自己的腦袋擋石塊。 “壞了!賴八把人家小和尚的腦袋砸破了?!贝迕駛凅@慌起來,他們不怕弄死一個無父無母無靠山的孩子,卻怕得罪那東山寺的和尚們。 “阿彌陀佛!”賀椿趁機(jī)一聲金剛暴吼,震得他懷中小孩和附近村民全都抖了一抖。 賀椿用樹枝一指賴八,“你這惡人,心懷惡念,必受懲戒,今天你對小僧所有行為必將反噬到你自身上,佛祖見證!” 賴八身體忽然晃了晃。 村民們下意識順著賀椿的樹枝看向賴八,他們還奇怪賴八打了人怎么會沒了聲音。不知是誰眼尖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異常,立刻尖叫:“你們看賴八的額頭!” 村民們目光一起集中到賴八額頭上,就見他額頭和小和尚受傷的同樣位置也破了一塊。不過他的身體可沒有修練過,他砸下去的力道只能擦破賀椿腦門一點油皮,輪到他自個兒身上,就直接砸出一個小窟窿。這也可見他剛才那一下用了多大力道。 賴八摸了摸額頭,又?jǐn)傞_手看自己手上的血,他像是剛挨了一下狠的,人都暈圈了。 賴八婆娘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啊啊啊——!腦門破了!賴他爹的腦門破了一個洞!死人啦!” 賴八不知是不是被這尖叫聲震的,兩眼一翻白,迎面砸在地上。 賴八婆娘看丈夫倒地,不去扶他,反而要上去和賀椿拼命。 賀椿看著那雙快要伸到他臉上來的尖利臟指尖,冷聲道:“佛祖在上,惡有惡報,你敢碰小僧一下,你男人就是你的下場!” 賴八婆娘撲出的勢頭硬生生止住,心中有鬼的她不敢真和小和尚懟上,轉(zhuǎn)而順勢撲到了賴八身上嚎啕大哭,又伸手扯著孫大石的褲腳讓他為他們一家做主。 孫大石也被這“惡有惡報,即刻生效”給嚇住了。在賴八婆娘扯他褲腳讓他做主時,忍不住微微踢開了她手,還往后退了一步。 他孫大石再有見識,也只不過是在鎮(zhèn)子上做過幾年河工,見過一些村民們從未見過的人事物罷了,要說他真的多有膽識,那就太夸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