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被這樣齊排排的格式刷屏，唐僑滿臉黑線，索性把彈幕透明度調(diào)到最低，眼不見心不煩。

    沒個能分心的事，金缽又像是有聚音效果似的，外頭的丁點動靜聽起來都特別響亮，帝君的說話聲就變得更明顯了：“實在是對不住……”

    唐僑聽得心里有點堵，她寧愿自己被拎出去教訓一頓，也不想見帝君低聲下氣的樣子。

    誰知那桃伯卻是個水土不進的，一點都不給帝君面子。他向來是丁是丁卯是卯的性子，這蟠桃園是王母娘娘為了每年的蟠桃會辟出的園子，這桃伯便只認蟠桃會。哪怕是王母平日里想吃個桃都得事先提交申請，可想而知其不通人情。

    聽了帝君的話，桃伯又冷冷哼了一聲，什么都沒說。

    “對不住?！钡劬穆曇暨€是那么平和：“若不然，您歇上一年，這一年內(nèi)由我護這片桃林，以為將功折罪可好？”

    “不敢勞煩帝君大駕?！碧也话逡谎鄞穑骸爸灰@鳥今后再別碰我的桃子就燒高香了?！?/br>
    貼在金缽壁上的唐僑恨不得在他臉上呼一爪子，真是太討厭了！明明她才是偷桃賊，桃伯卻偏偏去為難帝君。帝君臉皮多薄啊，聽了這話得多尷尬啊，要打要罵沖她來啊！

    金缽被打開，四下的金光總算不那么刺眼了。帝君的臉出現(xiàn)在金缽上頭，在看到唐僑安然無恙時，他眼底的焦慮才褪盡。

    唐僑仰著臉蔫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把腦袋埋在了頸上的絨毛里，那只桃子就綴在她胸前。

    帝君伸手把她捧出來，剛想要把她嘴上的桃子拿下來還給桃伯。誰曾想桃伯淡淡瞥了桃子一眼，冷冷答：“爛了，您留著喂鳥吧。”話落便轉(zhuǎn)身回了林子。

    慘遭遺棄的桃子傻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滿臉不敢置信的神色，低喃了兩聲“桃伯……”嘴巴一扁又流了滿臉桃汁。

    唐僑心生無奈，趕緊飛到帝君眼前，指指自己的鳥喙，示意他把這桃拿下來。

    “給我吃的？”帝君果然沒看明白她的示意，眸中微有詫色，卻慢慢轉(zhuǎn)成了清清淺淺的歡喜。

    看著他的表情，唐僑真的不好意思說這桃是我想自己吃的……

    方才唐僑要吃它的時候，桃子還敢反抗，這會兒看到眼前的帝君，知道自己大概是難逃此劫了，哆哆嗦嗦哭道：“嚶，別吃我啊……”

    帝君細細瞅了瞅那桃，輕輕戳了戳唐僑的腦袋：“你倒是個有眼力見的，滿滿一林子蟠桃，七百年以下的靈果占了一半。你偏偏挑了個活了千年快要成精的?！?/br>
    “草木成精不易，放了它吧?！?/br>
    我也想放??！唐僑苦逼地指指自己的嘴巴。帝君將那桃輕輕摘下來，不知做了什么，一陣淺綠色的點點微光閃過，那桃的傷口很快便復原了，瞧著竟比之前在樹上時還要光鮮，像打了一層蠟似的閃閃發(fā)亮，外頭裹著的一層保鮮膜也不見了蹤影。

    桃子仍扁著嘴哭，晶亮的淚花在眼睛里不停打轉(zhuǎn)，像是小孩子似的抓著唐僑不依不饒，哭得慘兮兮的：“你還我的壽元，我少了二百年壽元……”

    唐僑手足無措，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它，憋出來一句干巴巴的對不起。壽元大概是它這樣的精怪修煉的年份，可她一介凡人哪有二百年的壽元還它？真還它二百年，估計連自己的下下輩子都要搭進去了。

    帝君把那桃托在掌心里，微微笑說：“她比你還年輕呢，如何能還得上？”

    桃子抹著紅通通的眼睛，抿著嘴不說話。

    “本君還你二百年壽元可好？”

    桃子打了個哭嗝，眨眼間破涕為笑，乖巧地點了點頭。

    說話間，帝君右手微動，唐僑見多了他這個手勢，知道這是他要使術(shù)法的前兆。趕緊跳到帝君手上，拿翅膀箍住他的手指，不許他動作，一時都忘記自己可以開口說話了。

    帝君搖頭失笑：“你不必擔憂，仙人壽命有上萬年，我才用了十之三四，不差這么二百年。”

    唐僑抓著他的手不說話，爪子用的勁有點大，把帝君白皙的手指都撓紅了。

    “欠了人家的，總不能不還?！钡劬阉醺咭恍?，如水一般溫柔的眸子對上她的小豆眼，輕聲說：“這回我先替你還上。將來若是有了機緣，若我何時需你相助……你再還我就是了?！?/br>
    手上的束縛變小了些，帝君伸手輕輕一送，這回唐僑沒再固執(zhí)，飛了起來落在帝君肩膀上，只覺得眼睛里蒙了一層濕漉漉的水霧，昨天才剛當上他的寵物，這就已經(jīng)欠他二百年的命了。

    彈幕里閃過一行藍字，因為是vip會員發(fā)的評論，所以比別的白字彈幕要顯眼一些。即使調(diào)高了彈幕透明度，唐僑也看清楚了。

    【職業(yè)病犯了，有一個小疑惑。據(jù)說帝君生前三元及第，而科舉制是隋朝時才有的，帝君一貫的裝束和屋里陳設像是唐朝。如果說帝君是唐朝人，他成仙后應該是活了一千四百歲左右?？傻劬终f仙人壽元有上萬年，為什么卻說自己的壽元用去了十之三四？剩下的一千多年用去哪兒了？】

    唐僑心中打了個突，卻沒想明白，別的觀眾也笑這個考據(jù)黨太認真了，這條彈幕很快就被刷過去了。

    第10章 戶口

    桃子精被帝君送回了蟠桃林，它找了半個時辰才認出哪顆桃樹是它的家，跳上枝頭又跟桃梗長在了一處。

    帝君往仙居的方向飛，有心交待兩句，卻又怕自己語氣重了說得她傷心，斟酌了語氣才開口：“蟠桃林本就是你的禁地，今后可不能再如此莽撞了?！?/br>
    唐僑委屈得點了點頭，坐在帝君掌心里縮著脖子不說話，看起來十分頹喪的樣子。帝君丁點瞧不得她委屈，“怎么？你真的想吃桃子？”

    唐僑仰著頭看他：“我餓了。”

    “也是，你修為尚淺，尚沒有辟谷的能耐，是我思慮不周了?！钡劬置哪X袋，他最近愛上一種摸毛的方法，先逆著摸，她背上平順的毛就會變得有點炸，再順著摸回去，就又是毛絨絨的柔順手感了。

    “只是餓也不能亂吃東西，仙界好些東西都是你吃不得的，吃壞了可怎生是好？”帝君循循善誘，走出幾步之后，猛地頓住了步子，眼中滿滿都是驚喜：“你能說話了？”

    “咳……”唐僑小心翼翼地看著帝君，喉嚨發(fā)緊地咳嗽一聲。鑒于她還是一只鳥，聲音比自己原本的聲音稍稍尖細了一些，聽起來不太好聽。

    “如果我說，我昨晚上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脈，忽然就會說話了，你信不？”唐僑信口胡謅。

    帝君笑著搖搖頭，又繼續(xù)閑庭漫步一般往仙居的方向走，“剛開了靈智的仙禽就如同剛能發(fā)聲的嬰孩，模仿別人說話是一個過程，剛開始說話的時候斷句、聲調(diào)都不對，你說話這么利索，定是以前就會說話的?！?/br>
    唐僑不知道該怎么說，如果承認自己以前會說話，那可能會暴露她的人類身份，違反了合同上的保密條例；可如果她說自己以前不會說話，那不就是在欺騙帝君嗎？

    除了萬不得已的情況，她不想騙他。

    帝君把她捧在眼前，一瞬不瞬地瞧著她，好半晌不語。唐僑心里有點打鼓，過了好一會兒見他唇角微微揚起，不疾不徐地問：“你以前就會說話，為何不想讓我知道？”

    以前就會說話是因為我是人，可她要這么說了，帝君問她怎么上天的，她要怎么答？說自己是飛上天的，帝君再刨根究底怎么辦？主播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這一連串問題都關(guān)系到當初簽下的保密協(xié)議，唐僑真的不想體驗協(xié)議上反復強調(diào)的違約懲罰是什么，只能閉緊嘴巴不說話。

    帝君心知她不想說，也就不問了。

    想起剛剛帝君舍了的二百年壽元，唐僑又覺得過意不去，避重就輕地說：“今天中午我去見天帝了?！彼@邊正冥思苦想，不知該如何解釋，竹林外卻有仙人遠遠行來，知道文昌帝君不喜生人靠近，踩著一朵五彩祥云浮在竹林之上，遠遠傳音而來：“帝君！帝君可在家中？”

    帝君緩步迎上前去，來的是兩個小仙童，這倆童子仿佛從民間的年畫上跑下來的，笑得十分討喜，聲音也清甜：“恭賀帝君，你家這仙禽乃是五百年來唯一一只通了靈智的黃鶯，實屬難得。天帝瞧著喜歡，特來送來一些見面禮，助鳥仙子修煉。”

    【哈哈哈哈鳥仙子是什么鬼？？】

    【還不如黃鶯仙子好聽呢……】

    “勞天帝費心了。”帝君雙手接過，目送兩個仙童走遠，分出一股靈識探進乾坤袋中掃了掃，都是于修煉有益的。

    “里頭的仙丹和靈草雖靈力淺薄，卻正好適合你鍛體。伸手出來?！?/br>
    唐僑依言照做，爪子輕輕一疼，上頭多了個小小的血洞，帝君把她的血在乾坤袋上一抹，又教她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經(jīng)文，乾坤袋消失不見了，唐僑卻能感受到乾坤袋的存在，知道這便是認主了。

    她怕爪子上的血痕弄臟帝君的手，踮著那只腳呈金雞獨立造型，晃晃悠悠有點站不穩(wěn)。帝君再一動作，她爪子上的傷口就消息不見了。

    一向博學多才的文昌帝君通曉三界所有物種的習性，把一碟子小米擺在唐僑面前。小米大概是仙界出產(chǎn)，個個黃澄澄的，谷粒飽滿。

    唐僑猶豫地瞅他一眼，低頭啄了兩粒米，艱難地咽下，再不肯吃第二口了，抬頭委委屈屈地說：“拉嗓子?！?/br>
    帝君好像是早就想到了這種情形，聽了唐僑的話也絲毫不覺意外，點點金光閃過，桌上又換成了民間的飯菜。浮云雞、蒜蓉鐵板蝦、魚香茄子、清炒北瓜，最后是兩小碗白米飯。

    唐僑一樣一樣菜看過去，大概是為了方便她吃，里頭的食材都弄成了小碎塊，幾乎看不出菜的原樣了，可她吃了多年，聞著味也能分辨出來。唐僑怔怔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些？”

    帝君眸光微暖，面上卻不動聲色，不慌不忙答：“我?guī)资昵跋陆绲臅r候，便喜歡吃這些。怎么，你也喜歡？”

    兩人愛吃同樣的菜，仿佛是巧合一般。

    帝君盛了一勺清炒北瓜湊到唐僑嘴邊，明明從不與人相交，這動作卻毫不違和，仿佛做慣了似的。唐僑張嘴咽下，味道自然不錯，心中卻有一種微妙的幸福感和奇異的尷尬混在一起，慢慢浮上心頭。

    所以在帝君下一勺子湊到嘴邊的時候，唐僑搖搖頭說：“帝君你吃吧，我自己來?！?/br>
    帝君頓了頓，拿了個小瓷碟給她，每樣菜都夾了些放進去，看唐僑能自己吃便收回了視線。他的目光藏在長睫之下，也不看唐僑，只落在自己碗里。

    帝君給的碟子有點淺，唐僑踩在碟沿上埋頭吃菜，本就在走神，一不留神腳下打了個趔趄，一腦袋就栽進去了，糊了一臉菜渣。

    彈幕上照舊是沒心沒肺的【哈哈哈哈】，帝君卻沒笑，靜靜看著她的狼狽，一個清潔術(shù)丟過來，又垂下眼吃飯了。他的手腕如易碎的骨瓷一般，白得幾乎透明，錦袖卷高了一小截，舉箸間指骨微動，一雙手是十分漂亮的。

    兩人靜靜無聲地吃完了一頓飯，唐僑莫名覺得自打她剛才拒絕喂飯后，帝君有點失落。懷著微妙的心情，唐僑打了個招呼便鉆進鳥窩里了。

    一整晚唐僑輾轉(zhuǎn)反側(cè)，凌晨才睡著。次日是被系統(tǒng)君喊醒的，唐僑半閉著眼爬出鳥窩，四仰八叉地躺在鳥窩頂上曬太陽。

    【主播早呀！】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_(:3」∠)_】

    【好想揉主播的肚子~~~毛絨絨的手感一定炒雞好】

    【跟我家喵星人躺平任調(diào)戲的睡姿一樣呀哈哈哈~~】

    唐僑習慣性地打開新晉榜瞅了一眼，呀，被擠下第一名了？她又細看了兩眼，榜上前三的主播一個都不認識，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下了為期一月的新晉榜了，翻開當月人氣榜找了找，在第四十二位的時候終于找到了自己。

    她又關(guān)注了一下同期三界主播的排名，目前在十五個主播里頭排第七位，把好幾個老主播擠在了后頭，唐僑對這個成績挺滿意的。頭三名都是直播畜生道的，唐僑心情愉悅地想，人氣值能如此飆升，不知畜生道是怎樣的水深火熱，于是她暗搓搓地披了個馬甲跑進三個直播間各打賞了一份小小的禮物。

    她沒瞧見在樹下坐了半個時辰的帝君，等她曬夠了太陽，帝君也看夠了，才喚她：“下來吧，我?guī)闳サ怯洃艨??！?/br>
    窘態(tài)被帝君看遍了……唐僑飛快地翻身爬起來，沖進屋里理了理亂成一團的毛，對著鏡子瞅了瞅還算滿意，這才飛出鳥窩落在帝君肩膀上，“登記戶口？”

    “你既會說話了，便是開了靈智，為了方便仙界管理，便需要去登記戶口了?！?/br>
    唐僑來了這么多天一直沒見過帝君的本命仙器是什么，這回以為自己能有幸得見，攝像頭都調(diào)到了最佳角度。結(jié)果帝君折了一截竹枝，那竹枝穩(wěn)穩(wěn)地浮在空中，帝君如凌波微步一般輕輕巧巧踏了上去。

    天界戶口登記處落在仙界的西面，帝君和唐僑到的有些晚了，前面已經(jīng)排起了好長的隊。

    “文昌帝君？”遠遠瞧見帝君騰云駕霧而來，滿地的小仙俱躬身行禮，紛紛建議他插隊。帝君擺擺手，站在了隊尾。

    唐僑跳上他肩膀往隊伍前邊看，排在前面的盡是些小仙，有的腳邊跟了好幾只小鴨子，有的腦袋上蹲著兩只青蛙，各個口吐人言。天界寂寞，仙人壽命又長，愛養(yǎng)寵的仙不在少數(shù)。

    排在帝君前面的是個矮個子男子，穿著一身青色道袍，他手里提著一個竹籃，又編了個蓋子蓋住了籃子里的東西。這男子扭著頭不停地跟帝君搭話，竹籃卻一直窸窸窣窣地響，被里頭的寵物頂開一條窄窄的小縫，不知里邊裝著什么。

    唐僑飛近了些，湊到縫隙前看，她剛剛湊近，里頭不知何物便撞開了竹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到了唐僑眼前。只聽一陣“嘶嘶”聲掠過耳畔，那活物嘴里的信子都快要舔到了唐僑臉上，竟是只全身黃花的三頭蛇！

    唐僑嚇得一聲驚叫，一頭扎進帝君懷里。帝君眸光一冷，揚袖將那蛇連籃子一起擊飛了出去，竹籃滾落在地，里頭的三頭蛇被摔得有點懵，扭著身子晃晃悠悠地爬了出來。

    排在前頭的小仙子看清楚了是什么東西，個個花容失色，排好的隊伍亂得不成樣子。

    直播間里也被嚇出了一波潛水黨——【握草嚇死寶寶啦！！】

    【誰特么還養(yǎng)寵物蛇?。。　?/br>
    【還是個三個腦袋的變異種！我的心都不好啦！】

    第11章 白

    “哎喲！我的花花哎??！”方才拎著籃子的矮個子哀叫一聲，飛快撲上前去，抱起那小蛇對了個嘴，看見它身上的淺淺擦痕心疼得不行，一道仙力附于指尖，眨眼間蛇的傷口便不見了。

    因為自知身份，他也不敢遷怒帝君，只好打著笑臉賠不是：“花花這兩日心情不暢，想來今日是沒管住自己的嘴，帝君莫怪，莫怪！”

    這養(yǎng)蛇的男子也是一頭霧水，心說花花跟了他多少年，在仙界時只吃靈果，偶爾隨他下界之時才會吃兩只兔子打打牙祭，今日怎么就想吃鳥了呢？

    那三頭蛇盤在他頸上，六只猩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唐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