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段霽臉上都忍不住帶了幾分笑意。他一偏頭，正好就看到唐清朗站在后面，臉上笑容燦爛，就算是那頭“狗啃”式發(fā)型，也沒有影響她笑容半分。

    還真是一個樂天派的姑娘。

    段霽默默地想。

    羅浪認命地拿起書，要到唐清朗身邊站著，然而英語老師已經(jīng)看穿了他的想法，“你去那一邊，不許跟唐清朗打堆。”

    羅浪又拿著書，拖著腳步走到了另一邊。

    英語老師警告地看了他們一眼，轉(zhuǎn)過頭去在黑板上寫板書了。

    唐清朗這下規(guī)矩了，也不敢捧著臉癡笑了，盯著手上的課本，但是段霽就在她前面，她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段霽潔白的下巴，少年柔軟的皮膚上面有新長出來的胡子，軟軟的，好像絨毛一樣。段霽不是那種毛發(fā)旺盛的人，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出來，這讓他保持了一種很難得的少年感——雖然他現(xiàn)在本來就是個少年。

    老師就在講臺上，唐清朗也不敢太放肆，她看了兩眼，又欲蓋彌彰地低下頭來聽兩耳朵功課，聽兩耳朵，又抬頭來看段霽，搞得一節(jié)英語課，上得比平時還要累好幾倍。

    沒辦法啊，以前段霽坐她后面她看不到，現(xiàn)在段霽就在她前面，她怎么能放棄這么好的機會？再說了，她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看過段霽了。

    她這幾天都忙著跟段霽生氣來著......

    然而她并沒能安寧多久，羅浪那個賤人把課本扉頁上面撕成小塊小塊的，然后團成團往她身上扔。這人平常籃球打得不怎么樣，沒想到這會兒扔人居然準頭還這么高。在被扔了兩次、唐清朗眼神警告無效之后，她忍無可忍，趁著剛才老師轉(zhuǎn)過去寫板書，一個跨不上去，抬起書，“啪”一聲打在了羅浪的肩膀上面。

    然后絲毫不戀戰(zhàn)，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撤了回來。

    ——但還是晚了。

    唐清朗剛剛站穩(wěn)，英語老師就轉(zhuǎn)過了頭，她臉上還有沒有全完退下去、因為剛才打到羅浪產(chǎn)生的竊喜，同時又混合著突然被老師盯上偽裝出來的正經(jīng)——

    兩種表情在她臉上，她臉部肌rou居然沒酸，也是奇跡。

    英語老師狐疑地看了唐清朗他們兩個一眼。好多人都覺得重點學校重點班的學生肯定是只會讀書，但事實證明，調(diào)皮搗蛋的學生不管成績好還是不好，他都是一個樣。并且，可能因為智商更高，更難管教。重點班的一眾老師可算是跟學生斗智斗勇了幾十年，沒想到碰到唐清朗他們這樣的，還是束手無策。

    老師剛才明明看到唐清朗退回來的，他的臉沉下來，覺得實在太不把他放在眼里，正要發(fā)作，唐清朗大氣也不敢出，覺得自己肯定又要寫檢討了，然而就聽見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在教室里響起來了，“老師，你那個時態(tài)，是不是，寫錯了？”

    可能知道自己講話結(jié)巴，他說話的時候速度格外慢，但聽上去卻格外認真。

    老師的注意力一下被段霽問題吸引過去了，轉(zhuǎn)身看了一眼，“哪里？”

    立刻有同學說道，“第二排那個‘doing’?！?/br>
    英語老師用擦子擦掉，重新寫了正確的，目光在段霽臉上逡巡了一圈兒，他好像無所察覺一樣，目光平靜地盯著黑板。

    小孩子的把戲，老師怎么會不清楚？不過段霽成績好，平常又乖巧懂事，放到一班，那簡直就是珍珠般的存在。英語老師也舍不得罵他，不過要是不罵，搞不好哪天段霽就被唐清朗和羅浪帶歪了。他推了推眼鏡，看著段霽，“下次提問題，記得先舉手?！边@才不冷不淡地放過了他們?nèi)齻€。

    下課鈴一響，羅浪就一個箭步?jīng)_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哎喲，站死爹了，好累啊?！彼麛堊《戊V的肩膀，“兄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多謝你了?！?/br>
    段霽搖了搖頭，抬起頭一看，正好看到唐清朗走上來，他目光好像一條纏繞的絲線，其中帶著幾分欲說還羞的幽微心事，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

    唐清朗本來想跟他道謝的，但是這樣一說，好像感覺有點兒自作多情，萬一段霽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羅浪呢？這樣一猶豫，羅浪就已經(jīng)先說了。她要是再說，好像就有些怪怪的樣子?？墒遣徽f，感覺又不太好......

    她踟躕著走回自己的座位上，一抬頭，正好碰上段霽的目光，他目光閃了閃，說道，“你們兩個，往后別在，在課上鬧了?！?/br>
    語氣當中，有種頭疼的感覺。

    唐清朗抿了抿唇，正想說點兒什么，然而還沒等她把她那點兒少女心思醞釀好，旁邊羅浪就甩鍋過來，“那可不是我的錯啊，明明是唐清朗，要不是她，我們怎么可能被老師發(fā)現(xiàn)？”

    他可能是忘了這次英語課被罰站，始作俑者是誰。要不是羅浪胡說八道，她怎么可能被罰？偏偏他還在這里顛倒黑白，簡直可惡！

    唐清朗頓時將要跟段霽說的話拋到了九霄云外，隨手cao起一本書就往羅浪身上砸，“你剛才是不是拿紙團扔我？叫你扔我！叫你扔！”

    羅浪被她打得吱啦哇啦亂叫，鬼吼鬼叫一陣，風一般地遠去了。

    唐清朗深諳窮寇莫追的道理，把羅浪打出教室之后，搬了把凳子坐在門口，只要羅浪敢上門，就要對他進行慘無人道的胖揍。他也十分識相，一直沒有回來。趁著這個機會，唐清朗想了想，決定還是先試探一下段霽。她輕咳了一聲，努力讓自己的眼神定在段霽身上，“那個段霽，我最近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彼f著說著，眼神就像是碰到了一塊光滑的鵝卵石，滑開了，“你覺不覺得，白靈對你有意思??？”

    ☆、第14章

    第十四章

    ......啊？

    段霽用表情告訴唐清朗：你說啥玩意兒呢？

    唐清朗被他這樣一看，不知道從哪兒來了底氣，把那天黃薇薇跟她分析的話說給段霽聽，“你看啊，我們班上成績好的人那么多，為什么白靈誰也不問，就來問你？”

    那不是因為你在女廁所幫了她嗎？而且，白靈性格內(nèi)向，她跟誰也不熟啊。再有，人家不是還來問你了嗎？

    “我們這里就你跟羅浪兩個男生，不是你就是羅浪，你覺得誰的可能性大一點兒？”

    羅浪和他......好吧，段霽承認唐清朗的分析很有道理，他和羅浪兩個人放在一起，正常少女都知道該喜歡誰。但是，這跟他有什么關系？

    假設，白靈喜歡的人是他，打著問題的旗號來接近他，但又遲遲不說破，他能怎么辦？

    段霽臉上的空白落到唐清朗眼中，就是他想跟白靈繼續(xù)曖昧的鐵證，那一瞬間，她心里的醋罐子被打翻了，頓時酸氣彌漫。她再也不想跟段霽兩個人說話了，“哼”了一聲，轉(zhuǎn)過去身去，再也不想理他了。

    段霽看她要轉(zhuǎn)身，知道她又生氣了，想也不想地就拉住她的胳臂，急忙說道，“我，我跟她說?！?/br>
    咦？

    唐清朗任由他拉著轉(zhuǎn)過身來，冷眉冷眼地看著他，“說什么？”

    她很想裝作自己是無知，但是臉上就是做不出來那種懵懂模樣，這樣冷冷地看著，倒像是在質(zhì)問一樣。

    說？還能說什么，當然是說，“我不喜歡她了。”

    “真的？”唐清朗臉上那股冷意立刻煙消云散，她充滿驚喜地望著段霽，但這一瞬間的情緒外露她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連忙收斂了，努力要把嘴角那絲笑意壓下去，正兒八經(jīng)地說道，“其實這件事情我也不該管的，但是呢，我看你好像沒那個意思，女生臉皮薄，很多時候你不說，她就以為你默許了。這對她不好，對你也不好，對你將來喜歡的人也不好?！?/br>
    段霽看她這副煞有介事的樣子，有些想笑，雖然忍住了，但是眼里的笑意還是透了出來。唐清朗一觸到他的目光，就好像是被火燒了一下。她不自在地干咳一聲，大義凜然地說道，“你別嫌我多事就行?！?/br>
    怎么會嫌棄她多事呢？他高興還來不及呢。這是不是就說明，其實唐清朗......也喜歡他？

    段霽突然福至心靈，想到原來這幾天唐清朗不理他是因為白靈啊。他忍不住想笑，以她的性格，這幾天想必忍得很辛苦吧？也真是難為她了。但是，為什么她生氣是沖自己來的，面對白靈，還是跟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呢？女人啊，心思真難測。

    他只要一想到唐清朗生氣是因為他給白靈講題，段霽就忍不住想笑，然而還沒等他笑出來，唐清朗就已經(jīng)把自己的手臂從他手上拿了下來，“還有啊，以后說話，別動手動腳的，同學們看到了不好。”她摸著剛才被段霽碰到的那個地方，明明只有一點點的肌膚接觸，卻感覺好像整個身體都酥麻了一片，非常酸爽。

    段霽還在想她生氣的事情，一時半會兒也沒顧得上她說話的事情。只是他要是仔細去看的話，一定能發(fā)現(xiàn)，唐清朗此刻雖然臉上在生氣，但是眼睛里好像星星一樣。

    段霽一直把唐清朗跟他說的話放在心上。這天白靈又來問題，他本來是想讓她直接去問唐清朗的，但是想想又感覺好像這樣做不夠明確，于是還是把本子接了過來。

    也是老天支持他說清楚。這節(jié)課本來是體育課，但是高中的體育課一般都是被各種各樣的老師給占了。他們這節(jié)課被化學老師拿去考試，占了十幾分鐘，后面幾十分鐘，老師不想理他們，干脆就給他們拿去當放風時間。說是放風，有些人也不過是上成另一種自習課，而有些人放風，就真的是去放風了。唐清朗和黃薇薇早不知道去哪兒了，羅浪還在外面沒有回來，他們這一片，就剩剛剛上完廁所回來的段霽。

    他心里裝著事情，講題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段霽在本子上寫了一個化學方程式，低頭說道，“白靈，你，你有喜歡的人嗎？”因為害羞，他連頭也不敢抬。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跟白靈表白呢。

    白靈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樣問，片刻之后才說道，“有啊。你怎么會突然想到問這個問題？”

    感覺到白靈看他的眼神都變了，段霽才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很引人遐想，他連忙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沒，沒什么，就是問問?！比缓笞杂X機智地補充了一句，“就是，好奇，你們女孩子喜歡的人會是怎么樣的?！?/br>
    白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也都差不多吧，就是好看啊，高啊，成績好啊?！彼f一個詞，段霽就往憂愁當中陷一分。還真讓唐清朗那個二貨說準了，白靈還真喜歡他啊。高，好看，還成績好，這不是說他是在說誰啊。全年級，說到成績好，除了他還能有誰呢？唉，真的好愁人喲，這讓他怎么跟白靈開口嘛，人家還沒有表白呢。段霽感覺他開了一個不太好的頭，快把自己帶到坑里去了。

    “哦?！卑嘴`像是想起了什么，補充道，“還要有英雄氣概吧?！彼樕下冻鰤艋玫纳袂椋斑@樣才能滿足女孩子們的少女夢啊。”

    看吧看吧，果然說的就是他。

    段霽頭發(fā)都要愁白了。

    他考慮了一下，斟酌著字詞，“那個白靈，你有沒有考慮過，要，要跟他表白??？”表白啊，快點兒表白啊，你表白我就能正大光明地拒絕你了。快?。?/br>
    然而白靈一個搖頭，就讓他那點兒期望落了空，“現(xiàn)在還不著急吧，怎么樣都要等到高考過后的?！?/br>
    ?。窟€要高考過后??？段霽更憂傷了，高考過后，他還打算表白呢。

    段霽不想放過這么好的機會，下次剩下他們兩個獨處，不知道又是什么時候了，“為，為什么??？”

    “那要是他不接受我，表白了那不是很尷尬嗎？畢竟還在一個班上呢。”她的回答，段霽覺得也有道理，她表白了，自己拒絕，往后見面會很尷尬的。

    但是不表白，他今天要說的拒絕，怎么說出口呢？段霽很少拒絕其他人，這種情況，他還真是沒有應付過呢。

    他愁得腸子都快打結(jié)了，都沒有想到該如何說。想了想，又在草稿本上寫了兩個等式，心不在焉地說道，“你喜歡的人，就在，就在我們這后面吧?！彼紤]到白靈是女孩子，臉皮薄，說得太明白她可能會不好意思，只能很大概地說了一個范圍，期望她能明白。

    白靈愣了愣，干脆地一點頭，“對啊。”

    看吧看吧，果然就是他。

    段霽理了理自己的腸子，感覺稍微順暢了一點兒，還沒有想好該跟白靈說什么，她就已經(jīng)似笑非笑地開了口，“怎么總是你在問我，你都沒有說過你喜歡的姑娘是什么樣子呢?！?/br>
    從來沒有應對過這些的段霽成功被套路了，他完全忘記了之前根本就沒有提過這件事情，只要一想到他喜歡的姑娘，段霽就覺得心里好像有一片陽光灑進來，暖洋洋的?！八龁?？她是個很陽光的女孩子，很樂觀的?！编?，她豈止是樂觀，她簡直是瘋癲。一天到晚跟個跳蚤一樣不安分，一點兒也沒有女生的樣子。

    白靈臉上笑容一僵，眼底劃過一絲幽光，“是你以前班上的嗎？”

    段霽一愣，點了點頭。

    “哦?！卑嘴`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不知道為什么，段霽看她這表情，覺得身上有點兒發(fā)毛。白靈......白靈她突然跟她表現(xiàn)出來的一點兒都不一樣了，她她她，她不是個單純小白花嗎？為什么突然有了暗黑少女的樣子呢？一點兒都跟她的人設不符合?。?/br>
    “看來應該是個很優(yōu)秀的姑娘吧，要不然你也不會這樣念念不忘了?！倍戊V聽了，點了點頭，雖然是屬跳蚤，但她的確很優(yōu)秀啊。

    段霽還沒有忘記自己剛才想問的，吭哧了半天，“是誰啊，你喜歡的人，是誰??？”

    逼人給自己表白，然后再拒絕這種賤事，段霽平生還是第一次做。他真不習慣自己這么不要臉。

    白靈臉上的表情頓了頓，說道，“段霽，你旁敲側(cè)擊了這么久，不就是想問我，我喜歡的人是不是你嗎？”

    段霽：......??？

    她看著愣掉的段霽一聲冷笑，冷酷無情地說道，“你想得美！”

    段霽：......??？

    白靈：“我喜歡豬都不會喜歡你的！”

    段霽：......?。?/br>
    白靈：“你真不要臉！”

    段霽“啊”不出來了。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唐清朗和黃薇薇兩個就回來了，段霽還沉浸在小白花突然霸氣的震驚當中，就看到白靈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沖上去挽住唐清朗的手臂，甜甜笑道，“清朗你回來了啦，你給我?guī)Я怂崮虇幔俊?/br>
    段霽：......?。?/br>
    畫風轉(zhuǎn)變這么快，他真的有點兒適應不過來啊喂！

    ☆、第15章

    第十五章

    盡管段霽被白靈那句話打擊得七零八落，但他還是堅強著去跟唐清朗匯報他下午試探白靈的結(jié)果。

    唐清朗已經(jīng)連續(xù)在奶奶家住了快兩個月了，原因有些不可告人：是因為回家最后一段路，可以跟段霽兩個人單獨走。

    羅浪和黃薇薇都各自回家了，他們兩個走在回家最后一段共同的大馬路上面。段霽把下午的結(jié)果去跟唐清朗說了——當然隱瞞了白靈說他不要臉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