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源一陣愕然。

    “我說取消，未來幾天的工作也都一律延遲?！被椟S的燈光下，盛時彥低頭看著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手表，淡淡地繼續(xù)道，“給我訂三張機(jī)票，明天你和吳茂，陪我去趟綏城?！?/br>
    ☆、第37章

    盛時彥臨時下定了決心，他沒有告訴唐羨他要去綏城, 他怕他說了, 萬一回頭查不出來個所以, 她到時候會更傷心。

    當(dāng)天夜里, 他收拾了幾件衣服, 表面上只是跟家里面交代，自己有公務(wù)在身，要去異地出差幾天。盛時彥總是那么忙, 家里面沒人懷疑, 晚上他也睡在了客房, 把三樓的主臥留給了唐羨自己, 寬綽的大床上, 唐羨一個人躺在上面，總覺得有點(diǎn)冷, 她把手腳縮成一團(tuán)，抱著膝蓋, 瑟瑟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時分, 天剛剛亮，窗外便有些微的聲響傳進(jìn)了耳朵, 唐羨揉了揉眼睛, 攏了件衣服下床, 她推開通往陽臺的落地窗，窗外，便是盛時彥驅(qū)車離去的場景。

    他刻意挑了個極為清凈的早晨, 是不想引起她的格外注意，唐羨一個人站在三樓的陽臺里，細(xì)白的手指攏著披蓋的外套，心里面卻有種說不清的情緒——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沒有要她送他，他沒有跟她說再見，莫名地，她好像有點(diǎn)不習(xí)慣。

    抿抿嘴角，外面風(fēng)冷，唐羨抱著肩膀走回了房間。

    門外適時響起了一道敲門聲，“嫂子，醒了么，吃早飯了?！?/br>
    盛爸盛媽和盛時悠都知道盛時彥一早就要出發(fā)的事，唐羨跟門外的人應(yīng)了一聲，穿衣服時，心里有滑過了一絲落寞，她不明白，他為什么不叫她，哪怕說是她自己的私心也好，其實(shí)她想送送他。

    餐廳里，盛爸和盛媽在討論他昨天釣的那幾條魚，盛時悠手里捏著個電話在刷微博。

    唐羨最后落座，屁股剛一碰到椅子她就“嘶”了一聲。

    “怎么了？”

    盛媽恰好看見了這一幕。

    唐羨咬著嘴唇，搖了搖頭，“沒，沒怎么?！?/br>
    這椅子太硬，她把身邊多余的椅墊抽出墊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再度落座時，小心翼翼。其實(shí)，她下面昨天流了點(diǎn)血，可罪魁禍?zhǔn)滓呀?jīng)走了，就只有她在這里活受罪。

    拿起筷子，夾了片青菜，盛時悠幫她舀了一碗湯，唐羨答謝，接了下來。

    清澈透明的淺黃色液體在瓷白的碗里輕輕晃動，唐羨剛拿起勺子，便又無奈地放下，香氣撲鼻，又是這種湯，跟昨晚盛時彥給她喂的那碗是同一個味道，她搖搖頭，嘆了口氣，他不是才剛走嗎，她干嘛要一直想他。

    餐桌上，盛爸和盛媽還有說有笑，盛時悠一個人習(xí)慣了，唐羨聽著，好想堵住自己的耳朵。

    “時彥他爸，你這釣魚的本事見長啊，什么時候都能釣上四條魚來了？”

    “哎，小悠她媽，你也不看看我是誰老公，我要是一回不能多釣幾條，那都對不起我每天辛勤做飯的老婆子呀。”

    “太好了，以后廚房都不用再買魚了?！?/br>
    “哎哎哎，你給我留幾條養(yǎng)著，可別都燉了?！?/br>
    “我給你留一條?！?/br>
    “兩條?！?/br>
    “一條嘛?！?/br>
    “兩條嘛?！?/br>
    “……”

    食不言寢不語，唐羨以前覺得古人就是事兒多，但現(xiàn)在她覺得這句話真的是非常的有道理啊。手里捧著一碗白飯，唐羨又忍了一會兒最后實(shí)在是聽不下去了。

    “爸，媽，我吃完了，我先回房間了?！?/br>
    她猛地站了起來，只想盡快地逃離現(xiàn)場。

    盛爸怔了一下，盛媽笑笑叫住了她，“羨羨，你等等，我一會兒還有事要跟你商量呢。”

    唐羨眨了眨眼睛，盛媽還有什么事情要跟她商量啊，盛時悠眼疾手快地按了她一把，“嫂子，好事兒，好事兒?！闭f著，她又把自己手里的手機(jī)遞到了她的面前，滿屏的旅游廣告，唐羨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目光徘徊于盛媽和盛時悠之間，不懂她們是什么意思。

    盛媽放下筷子跟她解釋，“這不是快到三八節(jié)了嘛?！?/br>
    以前都叫婦女節(jié)，但現(xiàn)在年輕人都愛管這叫什么女神節(jié)，她不懂，但趕一趕流行也沒什么壞處。

    盛時悠用手背擋著嘴巴，賊兮兮地說，“我們?nèi)拥粑腋绾臀野?，帶上唐mama，一起出去玩呀。”行程她都想好了，從五指山一路往西，就走當(dāng)年孫悟空西天取經(jīng)的那條路線。

    盛媽拿筷子敲了她一下，“你不要上課的是吧？”

    給點(diǎn)陽光她就燦爛。

    盛媽轉(zhuǎn)頭看唐羨，瞇著眼睛，笑眼又彎成了一條縫，“我跟你媽年紀(jì)都大了，身子骨不如你們年輕人，咱們不去遠(yuǎn)的地方，就在附近轉(zhuǎn)個兩三天?！?/br>
    從唐羨回國到現(xiàn)在，一直被憋在家里，肯定也覺得很無聊吧，年輕人，哪個不喜歡花天酒地吃喝玩樂，她一個人出門她不放心，不過跟家里人一起走那倒是很不錯的。

    “……”快到三八節(jié)了？唐羨微怔了一下，這幾天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她都快忘了，“今天夏歷幾號？”她問盛時悠。

    “初三啊?！?/br>
    “怎么了？”

    盛媽看唐羨的神情好像有變。

    “啊，突然間想起來點(diǎn)事兒?！碧屏w摸了摸脖子，沒好意思張口。其實(shí)初六是她生日。但她知道，如果她說了，盛爸盛媽他們肯定又要大cao大辦，這一家人對她這么好，她總覺得良心上過意不去，畢竟她現(xiàn)在一無所有，只能默默接受，什么都償還不了。

    “那個，媽，旅游我恐怕是去不了，我過兩天就上班了?！?/br>
    她周一要按時報到，總不好上班第一周就請假吧。

    盛媽后知后覺，“哎呦，這可怎么好，我跟你媽都商量好了，酒店也訂了，小悠也就那幾天沒課。”她這回真不是存心要耽誤她上班，是真忘了。早知道就該先問問唐羨的意思，她們?nèi)齻€大閑人，怎么就擅自做主把這件事給敲下來了呢。

    唐羨搖了搖頭，反正她和盛時彥的事情還僵在這里，她媽現(xiàn)在見她，估計也就是又要嘮叨一路。

    “媽，酒店你也別退了，爸不是也閑在家里嗎？你們四個一起去正好?！?/br>
    人數(shù)也夠，又不用浪費(fèi)錢，還有個男人，能照應(yīng)一路。

    盛爸挑了下眉毛，瞧瞧，瞧瞧，他這兒媳婦就是比老婆和女兒懂事。轉(zhuǎn)而，他碰了下身邊的女人，清咳了一聲，三八節(jié)帶他一個也不吃虧。

    盛媽這回可真是好心辦壞事了，她無奈地點(diǎn)頭，垂了垂眼睫。事情都已經(jīng)變成了這樣她還有什么話好說，“好吧，”她勉強(qiáng)應(yīng)下，“那你一個人在家可要好好照顧自己?！?/br>
    唐羨輕輕頷首，“好?！?/br>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一個人在家，沒關(guān)系的。

    傍晚時分，夕暉鋪散，盛爸盛媽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他們連夜就要走，唐羨給他們送行，唐媽和盛時悠還分別在醫(yī)院和學(xué)校，他們驅(qū)車又去接人，車門關(guān)上，一一告別，唐羨靜靜地看著離去的車影，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全家都走了，這回是真的只剩她一個人了。

    夜里，萬籟俱寂，她百無聊賴地好久都沒睡著，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暈暈沉沉，理不清的思緒。

    鬼使神差地，她趴在床上，細(xì)白的手指翻弄著手機(jī)屏幕，撥通了盛時彥的手機(jī)。電話那端嘟嘟兩聲很快便被人接起，她坐起來，正要說話，電話那端傳來一個清冽的聲音，音調(diào)偏高。

    “你好?！?/br>
    嗯？？？

    “你是……”這聲音有點(diǎn)耳熟可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我是陸源啊，太太?！毙∶貢弥习宓氖謾C(jī)跟唐羨說話，“老板跟吳茂出去了，沒帶電話?！?/br>
    陸源忙了一整天，這才剛騰出來一點(diǎn)閑工夫。酒店的單人間里，他給自己接了杯水，一次性的水杯很快接滿，他一仰頭，咕咚咕咚兩口咽下。

    盛時彥不讓他把他們來這里的目的外泄，所以他也就沒跟唐羨多做解釋。其實(shí)他們剛來綏城一天，一個頭就快有兩個大了，下了飛機(jī)就找到了當(dāng)?shù)氐木剑⑹缆?，別的沒有，錢和人脈是不缺的。找證據(jù)，當(dāng)然是警察鼻子比較靈，談不上官商勾結(jié)，但盛時彥親自出面的事情，當(dāng)?shù)氐木侥母也毁u他們幾分薄面。

    酒店的入住記錄看過了，沒查到，不排除博萊酒店刻意隱藏個別vvip客戶身份信息的嫌疑。一個方向不行，那他們就換一個方向，當(dāng)年酒店內(nèi)部的監(jiān)控錄像有問題，那他們就下了決心大海撈針地調(diào)取了酒店周邊的所有路邊監(jiān)控錄像，公共區(qū)域的監(jiān)控錄像硬盤有限，多則一年少則三個月便會清理，警方剛聯(lián)系到一個紅客高手，給他們打了電話，現(xiàn)在正在嘗試恢復(fù)錄像，老板和吳茂就先過去了。

    “我這手頭上還有點(diǎn)資料要整理，一會兒也要跟老板匯合的。”

    畢竟公司還是在正常運(yùn)轉(zhuǎn)的，幾天不工作根本不可能，盛時彥不在，合同誰簽字，決斷誰出面。公司的股東也在抗議，今天下午無奈，盛時彥同意他們把所有需要審批的資料以傳真的形式發(fā)送過來，他們現(xiàn)在是三個人當(dāng)六個人用，既要忙工作，又要找證據(jù)。

    “太太，你找老板有事兒嗎？回頭讓老板給你回過去？”

    陸源聳起一側(cè)的肩膀，把手機(jī)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他一邊說話一邊正翻著剛傳真過來的一沓資料，嘩啦嘩啦的聲響傳進(jìn)了聽筒，唐羨聽得出來，她好像在占用他的時間。

    “不用了，你們忙吧。”

    這一幕似乎像極了兩年前的一個情景，他沒日沒夜的忙，她一個呆在家里，完全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么。

    唐羨掛掉電話，撈起被子瑟瑟地躺了回去，她一夜都睡得極不安穩(wěn)，周六，周日，盛時彥也沒有來過一點(diǎn)消息，她像躺尸一樣的躺了整整兩天，星期一早上六點(diǎn)，正是熟睡的時候，她突然像打了雞血似的從蓬松的大床上翻坐了起來。

    上班，她今天第一天上班。

    顧不上糟亂的心情，她倉促洗漱穿衣下樓，家里的司機(jī)都在，有人送她到了公司，思古是九點(diǎn)半上班，電梯上升的途中，她看了眼手表，盡管正趕上早高峰，自己還提前了二十多分鐘。

    前臺還沒有來人，她沒有門卡，站在外面等了好久，直到有人來開門，看見她，微微一怔。

    “小姐，你是我們公司的？”

    這種膚白貌美大胸的美女，如果以前有出現(xiàn)，公司早就鬧翻了吧。

    唐羨點(diǎn)頭，“我復(fù)職，要找一下李蜜總監(jiān)?！?/br>
    聽她說到李蜜對面的男人才恍然大悟，可轉(zhuǎn)念一想又好像哪里不對，“今天三八節(jié)你不知道嗎？”

    “嗯？”

    “公司女員工都放假啦，三八節(jié)不用上班的。”

    “……”

    唐羨心里在滴血，“兩年前沒有這個福利……”怎么就沒人通知她一下呢？

    對面的職員訕訕地扯了扯嘴角，他也不是人事部的，不太清楚這個事情。

    跟對方道了聲謝，唐羨只好再度從辦公大樓里走了出來，她買了杯速溶的咖啡，坐在街邊的長椅上，眼睛望著不遠(yuǎn)處的幾道繁華風(fēng)景，想一想都覺得可笑。

    司機(jī)已經(jīng)返程回家了，她現(xiàn)在又要等人來接她，早知道是這樣，她還不如跟盛媽她們出門旅游逛一逛呢，現(xiàn)在家里就剩她一個人，又多了一天假期，她真的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冷清，好安靜啊。

    手機(jī)“嗡嗡”震動了兩聲，唐媽發(fā)來的旅游照片。

    她媽好像把她的生日忘了。

    唐羨反手撥通了號碼，“媽，你最近好不好啊……”她這兩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總覺得自己孤零零的，老想找人說說話。

    “喂，羨羨，哎呀……喂？喂……”山里面訊號不好，唐媽正在跟盛媽比賽爬山，聽筒里什么都聽不清楚啊。

    唐羨抿了抿嘴角，電話那頭，她還能聽見盛時悠放縱不羈的大笑聲。她媽過得不錯，她也就能安心不少了，她垂了垂眼睫，“你們好好玩吧，幫我跟盛媽她們打個招呼，小心點(diǎn)，別受傷……”

    也不知道唐媽到底聽沒聽見，反正她嗯嗯了兩聲，也就算是答應(yīng)了。

    唐羨斂著眉頭，說了聲再見，低頭又抿了一口咖啡，便把電話掛了。周圍行人匆匆走過，只有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長椅上，涼風(fēng)吹動衣袂，她抬頭，看了眼高樓林立之間的遠(yuǎn)闊天空，東北風(fēng)帶來些微涼意，她早起的時候還是晴天，這才幾個小時，天色就變陰了。

    風(fēng)雨欲來前的征兆，她看著這樣的景象，依稀想起自己剛到美國時的那個情景。

    5月份，正是龍卷風(fēng)的高發(fā)季，也不知道那一年是怎么了，同一個月，她在同一個地點(diǎn)遇見了四次龍卷風(fēng)。有的時候人倒霉呢，就是喝涼水都會塞牙縫，不過轉(zhuǎn)念想想，她又輕聲地笑了兩下，遇到四次龍卷風(fēng)都能安然無恙，她也真是福大命大了。

    北邊的天色越來越沉，司機(jī)還是沒到，唐羨掏出手機(jī)問了一下，電話那端司機(jī)一個勁兒地跟她道歉，車子在半路出事故了，盛家的車他不能擅自私了，雙方正在走保險程序，一時半會兒是過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