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眉頭一挑：“哦？”

    馬人圭道：“當(dāng)初紀(jì)大贏我的時候，用的就是火天王，而我用的斗雞則是我在伙房中豢養(yǎng)一年之久的‘殘血’，至猛至烈，卻被火天王活活毆死！后來，有人告訴我，火天王是在磚窯里以雞rou、雞血喂養(yǎng)喂出來的，磚窯里久經(jīng)烈火淬煉，最是陽盛剛烈之地，在那里飼養(yǎng)斗雞，一旦養(yǎng)成，也必定是性如烈火，嗜殺如命，一般的斗雞，根本就不是它的對手！所以，我知道，火天王比殘血更猛，更烈，是斗雞中至陽的雞，如果想要擊敗它，必須以極陰克至陽！而殺王，恰巧就是這樣的雞?！?/br>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真是真知灼見?！崩系c點頭，道：“不過，小可好奇，是誰告訴馬先生，火天王的出處來歷呢？”

    馬人圭臉色稍微有些變了，勉強笑道：“神斷先生難道也要斗雞？”

    老爹搖頭，道：“小可不諳此道?！?/br>
    馬人圭道：“那神斷先生問這個做什么？”

    老爹忽而一笑，道：“為了救馬先生。”

    “救我？”馬人圭一驚，道：“我怎么了？”

    老爹道：“請問馬先生，紀(jì)大的火天王是從哪里來的？是他自己養(yǎng)的，還是別人給他的？”

    馬人圭愣了愣，道：“這我倒是不知道?！?/br>
    老爹道：“馬先生是此道中的魁首，從前就從未見過紀(jì)大，知道紀(jì)大么？”

    馬人圭搖頭，道：“從來沒有?！?/br>
    老爹道：“一上來就能拿出火天王的人，一出場就能擊敗雞王的人，雞王居然不知道，呵呵……”老爹笑了起來。

    馬人圭皺眉道：“神斷先生到底想說什么？”

    老爹道：“我想說的是，紀(jì)大能擊敗馬先生，和馬先生能擊敗紀(jì)大是一個原因。那就是，有人把你的底細(xì)告知了紀(jì)大，還把火天王給了他，而且，這個人也就是幫你的那個人?！?/br>
    馬人圭吃了一驚，臉色陡變，道：“這是為什么？”

    老爹道：“因為這人想要你輸，想要你輸了以后，拿自己的胳膊去換殺王。而這人也想要紀(jì)大輸，紀(jì)大輸了以后，也可以拿自己的一樣?xùn)|西去換新的斗雞?！?/br>
    馬人圭道：“紀(jì)大已經(jīng)死了?！?/br>
    老爹道：“所以，紀(jì)大的代價是自己的命。下一次與你賭的，便是另一個紀(jì)大?！?/br>
    馬人圭臉色大變。

    我腦海中一閃念過，不禁脫口而出：“極樂咒！”

    馬人圭目光轉(zhuǎn)向我，道：“什么極樂咒？”

    我道：“就是往生咒，極樂往生咒?！?/br>
    叔父把那咒牌從懷中摸了出來，道：“就是這枚小小的咒牌，上面記載著往生極樂咒。凡是中了這個咒的人，想要啥東西，都可以實現(xiàn)，不過得需要拿自己的一樣?xùn)|西去換。你想要錢，可以，想要名，也可以，想要色，可以，想要權(quán)，也可以，拿什么來換？拿自己的四肢、五官來換！更甚者是自己的性命，自己的靈魂！就跟你要那斗雞用一條胳膊來換是一模一樣的！”

    馬人圭愕然的看著那咒牌，道：“你，你這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從哪兒來的？”叔父冷笑道：“從一個邪教豢養(yǎng)的邪獸肚子里來的！”

    馬人圭道：“什么邪教？”

    叔父道：“異五行！”

    “異五行……”馬人圭喃喃道：“異五行……五行教……”

    叔父臉色一變，道：“你入了五行教么？！五行教就是異五行！”

    馬人圭失神似的看了叔父一眼，道：“你，你怎么知道五行教是邪教？”

    “我咋知道？他們修煉的盡是些旁門左道，做的盡是些爾虞我詐、殺人取命的勾當(dāng)！躲在這種地方，見不得光，見不得人，不是邪教難道還是名門正派？”叔父劈手揪住馬人圭的衣領(lǐng)，道：“你說，你是不是入了五行教了??？”

    “我，我……”馬人圭神情突然一變，道：“琪翁，看來你來賭城不是為了賭而來的！”

    叔父道：“老子啥時候也沒說是為了賭而來的！老子要毀了這賭城！”

    “你敢？！”馬人圭額頭上的青筋猛然一跳，面上籠著一層黑氣，惡狠狠道：“誰敢毀了這賭城，我就跟誰豁出去命！”

    叔父吃了一驚，不禁怔住。

    “馬先生?！崩系溃骸翱磥砟闶巧线@賭癮太深了?！?/br>
    馬人圭道：“怎么？！”

    老爹道：“給你斗雞的人，應(yīng)該就是五行教的人？你仔細(xì)想想，一個能問你要胳膊換取斗雞的人，能是正人君子么？”

    “不錯！”叔父森然道：“給你一只斗雞，就要走你一條胳膊，那我當(dāng)初救你一條命，該問你要點啥呢？！你該給我點啥呢？！”

    “你救我一條命，我給你什么？”馬人圭的神情忽然恍惚起來，他臉色有些癡癡呆呆的看著叔父，喃喃道：“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給你，我給你……一條命，十條命！我給你十條命！”說到最后一句話時，馬人圭突然變得聲色俱厲，五官都扭曲起來。

    老爹忽然手起一掌，擊在馬人圭后腦，馬人圭悶哼一聲，撲的倒地。

    叔父怔怔的，問老爹道：“大哥，你，你他這是咋了？”

    老爹道：“魂不守舍，失神之相。再不打暈他，他就要動手殺人了?！?/br>
    “殺人？”叔父驚道：“殺誰？殺咱們？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他，他也殺不了咱們啊?！?/br>
    老爹道：“他六神無主，一心向賭，還管你是誰，還管你殺不殺得了？他只管動手，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我和叔父都打了個寒噤，老爹道：“這世上，人壽有限，利欲無窮，人生便是最大的賭房，每個人都是賭徒，賭自己的今天，賭自己的明天，賭別人的今天，賭別人的明天！這是人與天賭，人是客家，天是主家！所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賭，賭的是道，是造化，而不是術(shù)，因此，輸贏并不可怕，天會照顧拿得起、放得下，有德行的人！可這里的賭，是人與人在賭，用的是術(shù)，是鬼蜮伎倆，是爾虞我詐，是狠，是拼，是打打殺殺，這賭，賭的不是道。道有千術(shù)，賭為其一，但術(shù)既為道之千一，乃是旁門小道，沉迷于旁門小道者，可悲可怕可恨可憐。初者，以僥幸之心賭運氣，迷醉其中者，則孤注一擲不惜命，無可自拔者，則視眾生為草芥，自己的命不是命，更遑論他人的命？賭城正是以人性之惡，誘其更惡，將所有人都變成不能自拔的賭徒，甘愿交出自己的命，甚至是他人的命！而賭城，則是最大的贏家！”說罷，老爹嘆道：“這異五行真是個了不起的邪教??！能布下賭城這么大的局，真叫人佩服！”

    我聽得心頭發(fā)揪，暗自忖道：道有千術(shù)，賭為其一，那么法也是其中之一，武也是其中之一，如果癡迷沉醉，甚至到不能自拔，都不是什么好事。這可要引以為戒了。

    叔父道：“我也是奇怪了，咋恁么多的人，都心甘情愿的來這里聚賭呢？要是一開始，就沒人來賭，也上不了癮啊?！?/br>
    老爹道：“如果讓你來賭，你賭不賭？”

    叔父道：“我肯定不賭！”

    老爹道：“那如果我說，你只要來賭，賭贏三十二場，我把《義山公錄》遺失的下半卷書給你，你賭不賭？”

    叔父失笑道：“咋可能?。克麄冋赡苡小读x山公錄》遺失的那半卷書？”

    老爹道：“如果有呢？”

    叔父道：“那我肯定來賭啊?！?/br>
    “不但是你，連我也會來賭。”老爹道：“每個人都有自己最想要的東西，所以，他們也會來賭。”

    第239章 城摞城下（十五）

    我猛然醒悟，道：“爹你的意思是，問題是出在那些彩頭上？”

    “不錯。”老爹道：“你忘了，紀(jì)大不惜與**反目成仇，也不過是為了要連贏三十二場，贏取最后的彩頭！而這里的每個人，都是為了彩頭在賭，在博。可是，彩頭裝在錦盒里，到底是什么，我們不得而知，只有拿到錦盒的人才知道。所以，彩頭一定是因人而異的，每個人拿到的彩頭都不一樣，但卻都是自己偏愛的，需要的?！?/br>
    我點點頭，道：“這下全明白了！”

    只有無欲無求的人，才不會來這里賭，可但凡是個人，就會有所求，有所欲，而且欲求有大有小，有容易實現(xiàn)的，有很難實現(xiàn)的，不一而足。

    有欲求的人，滿懷希望來到這里，賭贏一場，得到一個錦盒，錦盒中是自己眾多欲求中的一樣，他們歡喜之余，就會想繼續(xù)賭下一場，以滿足更多的欲求，而欲求無窮，**的路自然也就無窮，馬人圭等輩，就是這么一點一點自愿走入彀中，自愿癡迷其中，自愿放棄正常人的心性……

    我又問老爹道：“異五行怎么知道這里所有賭客想要的東西是什么呢？”

    老爹道：“應(yīng)該也不難知道，異五行能發(fā)展到今天這樣，必定是在暗中蟄伏預(yù)謀許久，他們必定是滲透到了許多門派家族中去，打探虛實，收集情報，然后再引誘那些被他們摸清底細(xì)的人來到賭城?！?/br>
    我道：“那看來不止是開封城中的術(shù)界門派被禍害了。”

    老爹道：“這個自然，我在三層賭房各處都轉(zhuǎn)了一圈，留意觀察，見到了不少遠(yuǎn)道而來的術(shù)界人物?！?/br>
    叔父冷笑道：“還好他們沒去麻衣陳家，說他們找到了《義山公錄》的下半部，否則，豈不是連老子也要來賭？咦，不對——”

    叔父忽然說道：“大哥，我來的時候，說要跟他們賭命！他們說這就是簽了冥約，非賭不可。”

    老爹臉色微微變化，道：“你說過要賭命么？”

    叔父點頭，道：“我說過?！?/br>
    老爹皺眉道：“為什么說？”

    叔父道：“我那就是隨口說說?！?/br>
    “隨口說說？”老爹的神情愈發(fā)森寒起來。

    我的心也“砰砰”亂跳起來，道：“爹，這說一下，就非要賭么？那冥約到底是什么東西？”

    老爹憂心忡忡道：“這異五行邪門的很，世上許多久已失傳的旁門左道之術(shù)，他們倒是都會，冥約是一種詛咒術(shù)，可能會有些麻煩。得要找到設(shè)下冥約的人，才能破掉?！?/br>
    “要是這樣，那我就不怕了！”叔父“嘿嘿”笑道：“我也不管下冥約的人是誰，把異五行的人盡數(shù)除掉，就不怕他娘的狗屁詛咒術(shù)了！”

    “此事需從長計議?！崩系溃骸安槐豤ao之過急?！?/br>
    我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馬人圭，道：“這馬人圭，他還有救么？”

    老爹搖頭道：“能舍掉自己胳膊的人，能因為**而殺人不眨眼的人，已經(jīng)沒救了?！?/br>
    我道：“那他的命……”

    老爹道：“天道好還，他殺人取命，用那等殘忍決絕的手段，還想保住自己的命么？我們愿意，老天都不愿意?！?/br>
    叔父惱怒至及，他恨恨上去，使勁踢了馬人圭一眼，罵道：“這個老貨，早知道當(dāng)年就不救他了！”

    馬人圭也不見醒。

    我道：“這異五行布下這么大的局，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老爹道：“他們設(shè)下這個大局，可得的東西太多太多了，而且都是以正常手段得不到的東西。最開始的賭，消耗的是運氣，無止境的賭，就無止境的消耗，賭到最后，靈魂和**都會消耗掉，多出來的則是怨氣、戾氣，丑惡的靈魂，扭曲的人性，而異五行正是獲利者。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道厲于正道，無非是因為正道有所為，有所不為，而邪道無不可為，無所顧忌?！?/br>
    我聽得心驚膽戰(zhàn)，想到之前兩個白衣人拿著蛇皮袋和銅鈴鐺收魂的情形，不禁渾身起栗。

    叔父道：“大哥，六叔和老三、老五、老七他們呢？你見著他們?nèi)肆藳]有？”

    老爹道：“我是接到明瑤的靈鴿傳信，才來這里的。也是見著明瑤和六叔、三弟他們，才知道來賭城的路徑的?！?/br>
    我喜道：“明瑤真的找到入口了？也是從湖里進來的么？”

    “湖里？”老爹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們是從一口老井里潛進來的。怎么，你們兩個是從湖里進來的？”

    “是啊?！蔽野颜婕倜鳜幍氖虑橐约拔液褪甯刚`打誤撞闖進賭城的經(jīng)過給老爹簡要節(jié)說了一遍。

    老爹沉吟片刻，道：“狡兔三窟，看來這賭城果然不止一個進口，也不止有一個出口。就是那羅經(jīng)匯……你說他跟麻衣陳家有仇？”

    “是啊?！蔽业溃骸澳莻€假明瑤就是他的女兒。”

    “假明瑤……”老爹皺眉道：“小錦……這名字，倒確實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br>
    “大哥?！笔甯傅纳裆蝗烩钼跗饋?，道：“那個羅經(jīng)匯在湖邊岸上的時候，一直在罵男人咋著咋著不是東西，那個小錦……那個小錦會不會跟你，跟你那啥啊？”

    老爹瞪視叔父一眼，道：“什么跟我那啥啊？”

    叔父“嘿嘿”一笑，道：“就是，這個小錦，會不會是你年輕時候的那啥？就是——嗐！大哥，你明白我啥意思！”